□我们的世界
社会是租用的 在上帝那打下了借条
使用的期限始终空着 所以每个人要好好表现
别人脸色可以不看 还要以脸色还以脸色
太阳的脸色是我的也是你的 抬起头来就能看到
在夜色里偷来的夜色 放到海水里也洗不白
口袋里的星星洗大洗亮了 还得回到下一次的夜里
你的雪埋住了屋顶 我的屋顶也只剩下了烟囱
海冰冻住航线里的灯 什么颜色的眼睛也拨不亮
土地使用证是上帝发的 粮食的热量返到胃里
每个生命的每滴血都有份 包括浪费的一滴
上帝正在天空休息 用云朵堵住两只耳朵
千万别吵醒那么高的玻璃 落下来就会摔得粉碎
犹大抄小道来到人间 躲在教堂后面的草地上
用蜜蜂的针在剔牙 不知上帝到底丢了多少只羊
□醒挖出的洞
睡觉是生活的方式之一 是醒挖出的洞
一锹一锹往下挖 挖得有多深 掉进去就有多深
睡觉把天空涂抹黑了 自己突然找不到自己
自己走到自己以远的地方 所有的路口都爬不到路上
睡觉有时有梦 有时能记住 有时记不住
记住和记不住的内容 用现实的皮尺一量都很短
睡觉有时也没有梦 遇不着梦醒来就空了
像蝉把壳脱下来 仅仅读一件衣服 什么也读不出来
睡觉睡在记忆的枕头上 枕头里装有多少记忆
就能梦见多少记忆 或好事和坏事的暗示正好相反
睡觉有真睡也有假睡 后者合上眼皮而已
不想看到而已 心理的潜望太纷乱了
睡觉是活着的另一种活法 把看还给被看本身
让现实继续坚硬着 与梦不发生任何柔软的关系
睡觉睡在白纸上 然后交出一份梦的报告
试验的数据气息迷离 每一次都穿过了死亡的夹层
睡觉的求生欲望是梦魇 是手在心里的挣扎
差一步就抓住了血液 差一步就爬出漆黑的洞口
□不可回避
谁登上梯子 往屋檐上的天空钉星星
天彻底黑的时候 挂在上面的目光还没有回来
现实覆盖了一天的尘土 有的尘土在岸上
有的尘土沉到水里 成为下游深一脚浅一脚踩下的泥
黄昏里的太阳是烙给黑夜的最后一张煎饼
黄昏里的人模糊得看不见家的时候才想到了回家
黄昏里的蝙蝠被黑夜提前挤兑出了一双翅膀
到处是比飞还高的楼房 所以躲闪着飞
像天空旧了 打着记忆的补丁 像夜晚被风吹凉了
正好盖在拾荒者的身上 拾荒的路比日子还长
把白天拾到夜里 把血拾到疲惫的血管里
明天的太阳还会和今天一样红吗 或者天空是阴郁的
我的眼睛不可回避现实 我的心不可回避自己
只有乌云背负着洗不白的赃物 像狼一样还在飞
□尽头又是起点
这条路不用想象 也会通向城里
从早晨数到中午的车辆 有的在中午开过了头
没有回来 有的拉着电线杆的影子回来了
不知要放在哪个路边 云朵在生病期间天空晴了
几天没见面的蓝愈发蓝了 像水沉到水底
光折射回来 几片瓦搭起的庙宇被鸟叫到了村庄外面
车辆开向城里 返回来 尽头又是起点
路越远越像没有路 车辆越远越像在田野里开
麦芒碾压得起伏 黄颜色涂抹得没完没了
中午过后的指针移动了一下 树梢就偏到了下午
丢在田野的碎玻璃 选好碎回来的角度
像电线里的电刺中我 电跑到了车辆的前面
天黑了 电线杆的影子和电线杆终于站在了一起
□干涸的路边
阳光又回到草尖 云只是路过
接下什么也没有遇到 马车从上坡赶到了下坡
路不断起伏 像地理的腰上抖开的带子
在天空下越飘越远 马的睾丸在两腿中间也不知去向
坐在辙印干涸的路边 秋天热得像个傻子
沾满草屑的痒 长短不齐的痒 一朵接一朵的痒
野花贪着颜色去开 也在痒里缩短了脖颈
马车是路的想象 路是寂寞里想象出来的公里
从童年赶到长大以后的想象 蒸发更像蒸发
浮云更像浮云 一滴雨从天空回来 打在现实的窗户上
哪块玻璃的脸会拉得更长 草像时间一样
黄的时候路跟着黄 绿的时候路的两边跟着绿
【于耀江简介】于耀江,吉林省梨树县人。吉林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系毕业。1978年开始诗歌写作,在《诗刊》、《人民文学》、《萌芽》、《星星诗刊》、《作家》、《作品》、《山花》等几十种报刊发表作品若干。已出版诗集《末之花》、《于耀江抒情诗选》、《个人风景》、《危险的细节》、《花间》,散文集《青青木栅栏》,随笔集《诗人与情人》。入选大学生诗歌选集若干,多次入选年度《中国诗歌精选》、《中国最佳诗歌》等多种选集。获第三届吉林文学奖诗歌一等奖。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吉林省文学创作中心聘任制作家、吉林省作家协会第八届全委会委员、四平市作家协会主席。
所有评论仅代表网友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