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母亲，年迈的孩子


清醒的时候，母亲爱给我讲故事
比如她六岁开始放猪，一天学没上过
比如她妈我姥姥养猪，她舅我舅姥爷
用棉大衣兜里装来的猪仔
母亲讲的时候，绘声绘色

清醒的时候，画画，主要是画花画鱼
也画小人儿。花是绿的，枝是红的
剪纸。剪花剪鱼剪小人儿。 花怒放
鱼特肥，有的小人儿没有鼻子

她知道我是他儿子，记得乳名 

不清醒的时候，不爱吃饭，不爱
吃水果，不爱喝水，爱吃药。闹觉
很早就躺下，躺下就起来。找妈
找孩子。偶尔，和我的外孙打架

她不知道我是她儿子，管我叫哥 
 
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不清醒的时候
越来越多，我写这首诗歌的过程
母亲起来问了几次妈，问了几次孩子
现在母亲睡了 ，睡得很甜美
像个孩子 

2016.09.27.

 
2、失误


避雨的小蜻蜓
在飞向喇叭花的时候
撞上了玻璃

剪纸
一张脸
没有鼻子

那一大捧灯笼果
因为一个小坑
洒落一地

画画
绿色的花朵
红色的枝

八十多岁的老妈
在碎纸篓里找
她的孩子

2016.09.26.

 
3、母亲为我盖被
 

母亲一夜没怎么睡
她一遍一遍的为我盖被
我也一夜没怎么睡
母亲一遍一遍为我盖被

和大哥，大姐，二姐。妹妹
还有弟弟一样，我也是
她心爱的孩子。如同女儿的儿女
是心爱的孩子

女儿说，有一种冷叫做
你妈说你冷。想想真对啊
我妈说我冷，才会一遍一遍又一遍
为我盖被

2016.09.25


4、母亲的灯笼果
 

采山回来的母亲
双手捧成了一个小筐
一个又一个灯笼果
甜甜的，在一起
仿佛，一个又一个小刺猬
暖暖的，在一起
一个又一个小灯笼
亮亮的，在一起

三十三年过去了
还记得，母亲喊着我的乳名
捧着一大捧灯笼果的样子
在我心里，依然亮亮的
依然暖暖的，依然
甜甜的

2016.09.24.
 

5、一定是回到了从前
 

不知道是哪个恶魔？把一个小小的闹钟
植入了母亲的头颅

刚刚躺下一小会儿，就激楞一下起来
寻找她念念不忘的孩子。找遍了所有房间
卧室，客厅，厨房还有她一直称作茅房
或者厕所的卫生间，角角落落
像个训练有素的军人
在有地毯和没有地毯的地方
进行地毯式的搜索，一处都不放过

甚至书房里的碎纸篓，也要拿起来，举高
扭转乾坤，下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之后
在每一片雪花之上，把我已放弃的字和词
逐一审视。像我的老师，于红红的烛光里
很认真地批改我的作文，之后，说了一句
孩子，怎么没了呐？算是在作业本子底部
打一个大大的红叉

我曾经写诗歌说，无法回到从前，而母亲
找孩子，那个样子，一定是，回到了从前
父亲开小火车，她在家里看孩子。因为是
第一个孩子，还是个儿子。想必是，爱得
阳光灿烂，一塌糊涂。糊涂的现如今，还
念念不忘她心爱的孩子。时而的，夜无眠

我说，恶魔大人，快把母亲的闹钟卸了吧
快点把闹钟卸了吧，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2016.09.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