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  迈克尔•布鲁门撒尔*一家四口
为一张向着东方的船票 心悬着
攥着终于到手的最后一张船票 
像攥着一家子的团圆 一家子的命

70年前的一个晚上 这个犹太人搭上了
倾家荡产 家破人亡 走投无路的过山车
仅一个夜晚 无数个9岁的孩子 
与他的父母一起 成了世界的孤儿

身后 碎玻璃的夜 还在咔嚓作响
到处是妻离子散的哭喊 集中营死亡的咆哮
还有 还有全世界关门闭户的声音
德国驱逐他们 世界驱逐他们
活着也驱逐他们 他们只剩一颗亡命的心
比月光下 闪闪烁烁的碎玻璃 还碎

向着碎玻璃之夜 唯有中国上海敞开了大门
那是受着重伤的城市 有更黑暗的夜晚
战火 罹难 随时与死亡照面
却也有悄然的人性 悄然的善与美
没有追杀 通缉 看不见希特勒高举的屠刀
迈克尔一家 围坐着一壶咖啡 现世如此安稳

爱上东方的寻常之物 水土丰美
爱上萝卜青菜 蜂窝煤炉子和一把小蒲扇
学习东方人的烹饪 把炉火煽得更旺
暖暖的煮粥的味道 让心里踏实
这里有安然无事的暖 世景荡荡的暖
人道主义的暖 以及活着的暖

13732个犹太人 走出了碎玻璃之夜
在上海名单墙上 刻下了这暖
摩西会堂婚礼的微光 透射出以上海为家的暖
那大饼油条的味道 蘸着酱油的小笼和烧麦的味道
顺着斑驳的墙壁 缓缓流下的绿色霉菌的味道
都是生命的味道 人间的味道

四张船票 穿过碎玻璃之夜
让迈克尔们扔掉了绷带
四张船票 看见一个遍体鳞伤的民族
为另一个民族 缝合伤口

*70多年前，纳粹排犹遍及欧洲，犹太人开始大规模流亡。一艘艘轮船仿佛“诺亚方舟”，载着成千上万犹太人来到上海——全世界唯一能够大规模接纳犹太难民的城市。美国犹太裔前财长迈克尔•布鲁门撒尔是最知名的上海犹太难民。1947年，他作为难民被美国接收，1977年被卡特总统任命为联邦政府财政部长。1979年，他以卡特政府财政部长身份与中方达成相互解冻资产的协议，并出席美国驻华使馆开馆仪式，与邓小平副总理举行了会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