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汉山

 
一只花翎子在叫
许多只花翎子在看不见的地方叫着，就像
一种美，引领着许多种美

墨绿高大的油松，如林中高士一般
缄默。眼眸明亮的的溪泉
却又那么活泼

溪泉、风儿、花朵，这些
汉山勤快的女儿们
把清澈透亮的笑声，播洒在阳光里
携手山坡、茶园、梯田
举办着一场场生与死、荣与枯
静默与欢笑的盛宴

而我，是在接过汉山绿意盈盈的酒杯后
以《雅歌》的笙箫
汉字的骨骼，词语的香醇
敬我
驻守在城南的父亲


登珍珠峰

荆棘、藤蔓……垂挂下，绿色的滑索
我在绿色蜥鳄的背上，闪转，腾挪
怪兽的峰顶，像一片晴雪
闪烁着珍珠的光泽
每一次与岩石相握，仿佛是重逢
又像是告别
仿佛在走向不可知的命运
我用贴着草茎的心，祈祷
让我像怀孕的河蚌
在疼痛里孵出珍珠
珍珠峰微笑。夕阳把一颗
红彤彤的草莓挂在山尖
我看见，珍珠峰顶
珍珠如血


晒 米 石

在海拔1734米的北山
一片平坦开阔的高山草甸上
被人遗忘的石头房子，孤独地哑着
一块池塘样的莹白巨石
卧在人迹罕至的荒草中，像一只
白内障的眼睛，凝望着日子
把一些稀薄的宁静和温暖
放在阳光下，摊晒

我攀爬了上去，躺在巨石上面
做了一会儿稻米
短暂的欢愉流过心田
像清澈的溪泉


木鱼沟
 
距离县城28公里处，三流水大桥附近
群山环抱着大河大笑，笑掉了大牙
我们从豁口进去
一条小溪从头顶倒挂，溪水枯竭
趴在溪底的青黑色石头，状如蜥鳄
怕冷，穿着厚实的绿色苔藓外套

我们，---逆风而行的不速之客
用内心的火热，叫醒了叶子上的霜雪
 溪岸，由狭渐阔，像个木鱼
有人揣测，山顶有庙，溪涧有女子
在溪水里浣纱、淘菜，听木鱼终老
而我，是在人声沉寂之后
听见：叮咚，叮咚，叮咚
石烂，石冷，石热、石空

我的眼前，仿佛端放着一只
盛满幻象的木鱼
而我们每个人，都身处其中


山啊，山

被高楼撕裂的梦想，
在旷野的风里渐渐复原。
神灵笔触轻缓，
勾勒浑圆、坚挺、起伏的曲线，
淡蓝色的幕幔若隐若现，
从高楼上下来，把自己关进
黑色铁壳虫肚子里的人，
站在夹杂着草木芳泽的风里，
臃肿的肉体，沉寂了很久的分子
如黑色瓦罐里的玉米花爆裂——
 
有人指着远处的山脊说：看，
那是仙女，站着、坐着、躺着的仙女，
在这里等待他们多年。
我只看到庙宇。
一座訇大、庄严、肃穆的庙宇 ，
黑斑点的飞鸟，天使一般
在庙宇里进进出出



在定军山
 
是谁，拿走了他的金戈铁马
让他脱下寒光凛冽的铠甲 
给他穿上这身绿袍子
 
袍子上，明亮的油菜花、山桃花
就像是一个地方的隐喻
让英雄在草莽间化身花朵 
 
走进定军山
我不想寻找
老黄忠刀劈夏侯渊的地方
也不想寻找
诸葛武侯排演八卦阵的高台

我只想
站在仰天洼旁
听听那些
早已锈蚀的箭镞
哭泣

把一缕
殚精竭虑的忠魂和苍凉的叹息
裹进
我单薄的胸膛


登午子山
 
那上山的路，在我到来之前
就一直垂挂在那儿。
好像一排排琴键，在等待着
一个弹奏者。
 
满山的白皮松，从山的骨缝里
长出。长成昂首虬曲的
银龙，成为山和神的
一部分。栖居着
阳光、晴雪和鸟鸣。
 
我沿着石阶
一级，一级，向上。
用新的足音，
覆盖旧的足音。
 
我一直在想，除过白皮松
风儿、鸟雀，
在山顶哀哀祷告的戚姬
在长安眺望荔枝的杨妃，
我，是第多少个抚琴者？

 
车行米仓山
 
2015年的秋天，我骑山地车
过米仓山
 
上山时
米仓山，是一面垂直的山墙
我是那只
在墙上艰难蠕动的壁虎
 
下山时
米仓山甩给我一条鞭子
我紧紧地贴着它的一端，把自己化作一枝响箭
“啪”的一声，射到了谷底
 
在不断地上升、下降、“s”型盘旋中
我触摸到一只鹰的敏锐，和它胸腔里
沸腾的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