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49 何骋
何骋,1995年生于江西临川。现居成都,某高校经济系在读。
迷途
我做了一些奇怪的梦。那些原本安分地停立在我肩膀的
鸟儿,不知受了什么惊吓,竟逃命似的
倏倏然飞到你家屋顶上去了。你的房间亮着灯,门
是虚掩的。一把生锈的斧头别在我的腰间,一枚
发黄的月亮,贴在天上。
七点一刻,我手握一座空城。自行车鲜艳的
铭牌,在雾色中闪闪发亮。
一个月前,我从夜市小贩的手上把它买来。那对皮肤黝黑的中年夫妇哦,
直到接过钱时,脸上依然挂满哀愁。
我的后座上并没有人。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可是为何
我感到沉重与恐惧,寸步难移。坛子上
细小的花纹在飞快地生长,木屑和灰尘
有如野火般蔓延。
太阳升起,光芒万丈。而我在一片阴影中停下
水争抢着从坛子里流淌出来,我看见
一个笑脸盈盈的你,一个虚幻的你
滴落在我的后座。
你说,“走吧,带我去那里。”
失眠者呓语
在清晨用树枝敲我的骨头
在子夜,用我的骨头
敲贾岛的门。
但结局很可能是一无所获。
穿过人群,也并不意味着
你能听到水声。还有很多悬崖
还有很多白茫茫的鬼,将徐徐
从你嘴唇上升。
谁说那些流动的不安就是
盛爱?
贾岛骑在梦上,
用眼泪浇灭了枕边的灯。
地下铁
“现在,这世界就只剩我和你了。”成都的夜晚,
纯净得就像玻璃汽水里的冰。而被褥上,
时而飘来的阵阵不成熟的米香,又使人很轻易地
品尝到一种温暖的错觉。(或者说,
这就是梦的滋味?)但生活的真相却是——
当我像这样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不发出任何声音,
不翻身,甚至连动也不动,我所能感受到的
只有一面缓缓倒向我的,白色的墙。
毫无疑问,美是匮乏的。而这
恰恰是生活的全部。
闭上眼睛,我看见的也不过是另一片
虚无。另一个自己,徒劳地存在着。
徒劳的他徒劳地用手臂去推那扇
根本就不存在的门。可是除此之外
又该往哪里逃呢?即使到了明天早上,雾气
也不见得就会散去。即使
我能聚集起一万个徒劳的自己,
躲在梦里,勤奋而诚实地去建造那通往墙壁之后的
地下铁,我也注定将无法抵达。
太遥远了。成都的夜晚,
遥远得就像冰块里相互取暖的我和你。
红房子
我又经过那排红房子。
和往常一样,十多扇红色的木门
只有几扇开着。
这没什么不好,
我拥有了更多扇的想象。
给一扇门一个穿碎花裙子的
姑娘,给她瓷器般的肌肤,
银子似的笑。
给一扇门一面雪白的墙,
给墙挂上一幅王维的山水画。
再在画上,
轻描淡写地绣几缕灰尘。
给一扇门凿一个隐蔽的暗道,在某个
月圆的晚上我们推开
——就撞见悬崖和大海。
还要给一扇门一个空荡荡的房间,
(或者说空间?)
在那儿我什么也不放。
我就这样从红房子边走过。
天色越来越暗,
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流出来,
浮动着嘁嘁喳喳的声音。
这朦胧却使我看得真切。
盛满了我的爱的红房子,
沉默如谜的红房子,
只不过是一颗带苦的枣核。
那些女工戴着口罩,
在云一般厚的棉花堆里
低埋着头。
她们专注于手中的活计,丝毫
没有注意到我。
给一扇门一个不太荒唐的幻想?
十几扇红色的门,
在我身后开了又合。
我就这样从红房子边走过。
峨眉山
从山顶上下来的时候,天已经放晴。我手里紧紧
攥着两个廉价的菩萨。一个朱红,另一个则显得
稍稍黯淡。细长的红绳相互交缠,就像是春天里
那些欢爱的罗网。迎面,我看见一位不谙世事的
少女,她甚至比东风里的香火还要沉默。小林神
从潮土里挖出了自己的名字,她欢快地跳起舞来
而我记忆里的一片阴影,正酣畅地饮着露水。夜
从她的眼波中浮现。那时,我们有洁白的炭压着
黑色的雪。我们的欲望正大光明且纯洁,污秽的
仅仅是那些婴孩的双眼。千万种变幻。观景台上
日出,是多么美啊。我努力拥抱云海中的你,但
这一切的一切,却像是在垂死前的幻想。仿佛我
我毕生都在幻想一束遥远的光。悬崖上的鸟暗了
它嘴里衔着的,少得可怜的三根柔韧的爱,熄灭
我已再不能点燃。我明白,这世上总有一些雪我
无法触及。即使雾气散尽,我也不该指望能彻底
把她看清。在忧郁的词语之下,那苦涩的暗泉里
沉睡着荔枝树的芬芳。可就是在这样无助的时刻
一个如此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里萌生:从明天起
我要照顾她。她的山穷水尽,她的柳暗花明,我
都想照顾。然而,我究竟该怎样和一座山相处?
万能的生活,从来没有给过答案。从报国寺去往
雷洞坪的路上,她越来越近,天却变得越来越冷
竹杖热吻着掌心里的惆怅,而她的秘密
是阁楼上蒙霜的窗
——除了冰凉,还是冰凉。
夜航船
也许人生中并没有那么多变幻。
使我感到苦的,永远是苦;
它们一刻也没有变甜。
茫茫的海,不断重复的日子…
意中人的唇,终究还是涩的味道。
今晨的美梦,犹冒着热气。
仿佛我是远游归来,哗哗的水龙头
讲述异国情事。而闹钟是边陲刺史
朝我怒斥,闪亮的早晨
岂能就这样扔进编织袋里?
哦,碧海清波,碧海清波。
在荡漾以前,愿我能洗干净头发。
友人将赴另一场宴席,
奇妙旅程,已在另一条船上等他。
彼岸何其辽远呀,不如俯身
为影子捡几首舷歌。怎会落寞?
我和我虚度欢畅的时辰。
漫游
——为丢失的永久而作
夜的客厅,悬挂明月和七点钟。
女主人口中含冰,款款,向我走来,
那幽香奇异,仿佛来自梦境。
梦境,来自身后的窗景——
桂树发笑,抖落几片轻浮的叶子。
当嘴唇沾上尘泥,再深的吻,
也只能映出愁容而非爱情。
“你将用什么招待我呢?清晨的
雨露,或者恋人的马尾?”
我终于恍惚,像一个喝醉的人。
四周是灰白的墙,空空。
电力风扇听命于哪一位真理?
可否,为我驱散行列式里的乌云?
“潜龙勿用,潜龙勿用。”
唯一的回声来自辽远虚空。
天使趿拉拖鞋,从楼下走过。
十五岁的我疾跑着追逐。
天色越来越暗,母亲在阳台上呼喊,
父亲悄悄地备好藤鞭。
白纸上浮现一个残破的圆。
哦,瘸腿舅舅在隔壁的房间。
芳邻如斯,阳光灿烂的2009年。
当铁锅里的热水沸腾,仙草
迎来它最后的燃烧。革命的味道
多么美妙,竟使我们沦陷
在一个夏日的午后争吵。愤怒的
龙虾,隔着矿泉水瓶挥动钳子,
又吐出一串闪亮的气泡。自由?
太费解了。且将这透明翅翼还给蜻蜓,
童年的我,更专注于黄金的采掘。
而吹灯人乘风而来,又比往日
提早了一些。也罢,步行亦有步行的乐趣。
欢快的硬币,不正叮叮作响吗?
遗憾的仅是,三百六十五元钱的永久,
失去了你,我将带谁去漫游?
友谊花园
同心共筑中国梦的伟大时刻,
我骑车,经过一片又一片蓝色铁皮。
地火似乎比昨天又亲切了一点,
水果摊前撒上白雪,城乡结合部
的伤口似乎就美了一些。流云轻逝,
抽屉终究没能锁住南海,我吐雾
满腹狐疑,对着柏油马路发呆。
车铃如门铃,1626公里来拜访,
无人应:镜中是黑白客厅与厨房。
斑马或纸老虎,皆形式主义;
人往高处走,妙不可言的虹吸。
落日下的广场舞见证新时代的
友谊。前方正施工,不在家的主人
留下字条请我绕行。何处去?
塞纳河畔是一座灰蒙蒙的小区。
中年妇女出落臃肿的背影,运沙车
移动的花园,盛满风尘与爱意。
我回首。二十年前的秋天他还只是
一颗种子,哪里料想得到日后的疯长?
苦恼啊,苦恼是思想的果实。
诗脸谱栏目主持:宫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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