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奠母亲逝世三周年

原以为
可以在秋天     缤纷的落叶中
守着落日的余晖
看着彼此额头上绽放的花朵
暮年，一双长满老茧的手
抚摸着我的脸庞，
你捋一捋两鬓白发，我就看见了你
婆娑的双眼
潮湿我的心

无数个夜晚
写你的稿纸与我的心
一起揉碎
把它们放在人世的寂园

我害怕记起那个秋天
在广州火车站，我背上装满咸菜腊肉和两百个鸡蛋
你双手攥紧断成两节的背带
比攥紧我的心还紧

人流中，我只看见你朝我欣慰的笑

那个午夜
母子俩都舍不得睡
怕就这样睡了再看不到彼此的笑容
“妈，要是那一天真的提前来了
你想……”
我不敢说明
你笑着告诉我：
把我埋在菜地旁的那两颗松树下
我把你这个愿望藏起来
这一夜，我怕
我好想让你依偎在我怀里
像我小时候依偎在你怀里那样

那个清晨
我特意把你的手攥在我怀里
走一走那没有泥泞的马路
以及公园、广场、体育馆
——所有你喜欢去的地方
坐在花丛旁石凳上
像坐在老家的土坯上
拉家常

你说：儿啊，我想回老家
我怕在你这边影响你生意
家里什么都方便，我还是想土葬

然后
就再也没有给任何人与你说话的机会
把你想说的和我想说的都带走
生日和祭日都在那一天
你独自带上病魔，一起坐上人生最后那趟旅途的列车

一个夜晚
我烧不燃灶堂的柴火
你狠狠一巴掌拍醒了我的灵魂和身体
我在一座冰冷而精美石头砌成的大坟山里
跑啊  找啊
就是找不着人
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在每个深秋的季节
我都会在那个归乡的路口静默
拾起你一生的风雨
化为你坟头芦苇上的露水
做一生的祷告

2016.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