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光的锋刃上

黄曙辉

目录

序一：叩问与探索：让神性的指引召唤人们前行
序二：在传统与叛逆之间自由来去

第一辑  在时间的拐角处停下（72）

独行
在时间的拐角处停下
小树离我越来越远
掌握一株蒿草的秘密
漂泊的是我不是树
第二季
新年打算
风从骨头里刮过
下雪的早晨
记事
沙滩
季节深处的痛
空壳
紫色的蚕豆花
趁着秋风尚未吹起
让这个时候的感觉
一些日子空着
这个夏天
季节之外
习惯
在铸铁厂
时光悄悄越过头顶
较量
暮歌
秋
那时
时光之钟悠然响起
遥远的回声
在极寒的夜晚打更
一场大雪覆盖了所有花言巧语
我将送走最后的时光
这个时候不宜哭泣
望不到边的森林
想象一场大雪飘飞
水蜜桃
枯坐
写在生日前夕
生日自悼
在时光的锋刃上一路小跑
留白
旧衣服
年轮
等一粒火点燃花朵
时间的锋刃
静寂
大地辽阔
第二天
在黑暗彻底来临之前
大好的时光总会流逝
退远
今夜我拆掉旧时的栅栏
灯芯草
夜之隐
夜深
将进酒
多少好时光已经被我耽误
年轻的时候不妨留下一些病句
暮色
一笔淡墨
在不知终点的列车上
无法修补漏雨的时光
我在莲蓬的空壳里安放萤火
对视
雨中为母亲扫墓
午睡梦见母亲
给女儿
静心打点好美丽的花园
送女儿赴昆明
送女儿参加驾考
送女儿到昆明参加工作
七•一女儿回湘
灯下写诗，想念妻儿

第二辑   寻找一粒饱含月色的虚词（77）

寻找一粒饱含月色的虚词
在每一个脚印里种出桃花
站在一棵香柚树下
冰火诗
我已退到很远很远
让风没收全部的足迹
走不出一个词语的阴影
月光之劫
站在一粒汉字的高处求救
月下小景
沼泽
最后的月光
把一些话说得云里雾里
守住栅栏
如果可能
在词语里过日子
我不相信这个中秋没有月亮
在泉水里清洗月亮
与一粒助词相反
胖美人
躲在一声幽长的鸟鸣之中
突然
飞
当那个字被不小心弄断胳膊
把一些失去贞操的词语赎回
流水中的花朵
洗澡
沉重的词语密集砸来
在黑暗里享受灵光
我给每朵雪花取下名字
冬夜怀人
一张小竹桌
当词语伤风感冒的时候
让厚厚的苔藓做我的眠床
我和小考拉
早晨的鸟鸣
看到一双英气逼人的眼睛
梦醒时还行于水面
断流的词语
花雨
兰花在夜晚捧出火焰
我要说的那些清亮的泉水
读诗
静坐
对视
唯有忘记是必然的结局
流年
林中听鸟
原点
我的诗
离开
婚约
换号
他故意拆散某些偏旁部首
风会吹走没有根须的文字
又一次在梦里踏空
我再也找不到昔时的河流
似乎
我已经跨上嘶鸣的马匹
冰
温暖
旧时的栀子花
有些词语已是背井离乡
独奏
游弋在汉字的迷宫
我必须在最后的时刻走出
突围
猜不透烟雨迷蒙的釉色
放出那些几近气绝的文字
隐者
渡口
即景
冬过白桦林
在桃花源
郊外
写给大通湖的情诗
陪诗友游凤凰山


第三辑   我料定你已无法返回（50）

坐在老式马车上哼着褪色的小调
你的歌声像清亮的泉水
我料定你已无法返回
火龙果
两滴小雨珠
今夜我们启程
在这个秋季
界
远方
爱
寄宿
祈愿
烟霞
春水
彼岸
蝉声如雨
一朵雪花在暑天落入心尖
每个季节都有花谢花开
牵牛花
天坑
空酒壶
七夕
候鸟
静然
九月七日的下午
静然
这个字由你说出为时过早
想念
苦瓜花
搁浅
偶念
潮
花开之前
谁在梦里偷摘樱桃
桃花劫
雪舞时分
告别
关于闪电的一次冒险叙述
白马山庄
云水潇湘
等待一株兰花开放
酸茅杆
当你说着也许的时候
五月的词语
着一袭黑衫沉入你的暗
她带走了菊花全部的药香
有约
热流
细节
想象

第四辑   只任霜雪高过我的一生（66）

我的名字
自画像
关于性格的自我描述
空镜子
风吹芦荡
秋风劫
残枣
放逐
我的骨头长满钢刺
掘墓人
潜入一株植物的根部
许多口子等待我去撕开
我让某些地方阴暗
死火
面具
渴望一盏萤火
真与假
你把一张白纸涂乱
忏悔录
在人间
古典的人都走了
颠三倒四
等待明天的风暴
我听到体内的兵器叮当作响
听到一个故事
有人用手蒙住自己的眼睛
在病室
秘密
着火的翅膀
支纤镜
盲者出场
高地
沉默
最后的咒语
国王
需要记住某些容易忘记的口诀
失心者
逃生
躺下
闻调
第五幕
独行
下山回家
所见，或者失落的果园
最后的一粒子弹
五月
白乌鸦
宁静
压低，再压低一点
裸
自省
让我收回失散的词语
端午遇雨
那些患上麻痹症的思想
让词语的鼾声掩护鬼魅逃离
尾巴
累
子虚乌有的战场
奴才
只任霜雪高过我的一生
悬空寺
我看到了水中摇曳的百合花
六月
七月
双曲线
我未能说出一句有用的话


第五辑   澳行诗草：遗落在草原的断简残篇（39）

开篇
岛
墨尔本
我的行囊太小
从一首诗中退出
这个时候我是快乐的
果盒
趁着夜色回到乡间
总会有些隐痛不时来袭
遍野樱桃
孤独
疏芬山  疏芬山
阿桑奇
麻雀与鸽子
登高
金光大道
2010：12月15日
有些天气是不能逃过的
有没有可能换个位置生活
在疏芬山遭遇旧时的优雅
相安无事
从现在开始寻找黄家的土
未能如愿的事情
慢下来
向小企鹅学习
混迹于燕麦草之间
在异国他乡遇到汉字
有些东西我无法带走
我将以高于陆路的方式
不小心把词语遗落在草原
阳光明媚
那时候  我的诗是一堆木炭火
反刍
在视频里看女儿澳洲关窗户
宁静的诗句里也有扎人的尖刺
未完成的约会
在樱桃园
让我把断简残篇带回故乡
归乡辞

黄曙辉批判：
一个人内心的灯火辉煌(李天琪)
解读诗人黄曙辉：在时光锋刃上展开的灵魂风景（重庆子衣）
在《时光的锋刃上》开出爱的花朵（段永）
影子在黄曙辉的魔法之下进行系列活动（谭延桐）

后记

序一：
叩问与探索：让神性的指引召唤人们前行
苗雨时
 
在燥热、烦闷的八月，人们常盼着一阵凉风、一场骤雨，吹出一片幽兰的夜空，洗净一轮素洁的明月，使人从桑拿中出浴，坐在窗前，获致身心的清爽。这时节，黄曙辉先生寄来了他准备出版的新诗集《在时光的锋刃上》，恳切邀我作序，盛情难却，我只得静下心来翻阅诗稿，然而，翻着，翻着，渐渐潜入文本，却觉得眼前豁然开阔与敞亮，仿佛迎来了一脉暴风雨后的朗净与澄明……，而此时，天边果然传来了隐隐的雷声，风头过后，窗外的雨如期而至，转瞬，便淅淅沥沥下起来……
于是，我想：季节转换，夏秋之交，不正是这部诗集的时空座标吗？！从诗歌演进历程来看，诗人已从青春期写作进入中年写作。这一转变至关重要。因为中年是人生的一个不容忽略的拐点。这一时段，他们的生命情态处于收获与迟暮、已知与未知、迷茫与通达、社会责任与个人自由之间，并已取得了一种较为稳定的平衡。因此，诗人对生存命运的洞察，更加透彻，而话语上，词与物的关系的考究，也更为精妙与圆熟。其整体艺术风致，犹如秋雨后的睛空，深湛而悠邈……
存在与时间，是哲学命题，也是诗学命题。诗作为时间艺术，同时成为存在的显现。存在于时间性中绽开，也就是存在诗化和诗化存在。人到中年，进入一个独特的时空境域，时间意识带有紧迫性。所以，时间的焦虑与把握，就成了这部诗集统摄性、覆盖性的诗意气韵和内在驱力。时间是一种摧毁一切的虚无力量。“大好时光总会流逝”，如“风自由地穿过毫无阻拦的历史”(《大好时光总会流逝》)；“时光之钟悠然响起”，“高过我的头顶”，“高过我的白发”（《时光之钟悠然响起》）；“时间之巨浪以漫不经心的击打/让一些曾经坚硬的事物/在温柔的诅咒里碎裂”（《沙滩》）；时间内化于生命，成为生命长度的丈量，造成了人生苦短的无尽悲凉：“流水向东我向西/时光是我的敌人”（《较量》）；季节深处的时间隐含着生命之痛，“薄凉，这个季节在收割之后/黄叶纷纷/哪里有什么长寿的村庄/谁见到过两百岁以上的人”？（《季节深处之痛》）；人生的秋季，正是“时间的拐角处”，诗人渴求在这里停下来，想一想日后的出路，思考一下关于生与死、灵与肉、爱与恨、过去与未来、有限与无限、瞬间与永恒……，从此，脱下“旧衣服”，实现华丽而挺拔的转身：或尽力走出一些“词语的阴影”，或“在每一个脚印里种出桃花”，或“在莲蓬的空壳里安放萤火”，或遥望远处的“森林”，或“让一些日子空着”，给心灵“留白”，“静寂”中积蓄能量，然后，投身暗夜的空茫，骑上时间的老马，扬鞭催马，奋然“独行”：
 
    黑夜即将来临
    我在尘世的路或短或长
    对着晚空我抽了一记响鞭
    风萧萧兮，尘土飞扬
 
这是一种怎样的担当与承载的人的生命的苍凉与悲壮！
时间意识，是生命意识，也是历史意识。作为诗歌转变的中年写作，不只关涉年龄，也是指契合中国社会转型期的历史性写作。当今时代，经济神话取代政治神话，历史断裂，物质挤压精神，人的生存状态陷入了欲望澎湃、喧嚣浮躁、灵肉分离的困境，所以，历史性写作的中心，仍然是此种背景下的中国人的人生和命运。而楔入现实生活，确立新的生命价值和意义，为现代人重新塑型，正是诗歌中年写作的活力和有效性的关键所在。为此，诗人进行了多维度的思考与探寻：
其一，从日常生活中体悟人生，于平凡发现美，以此实现心灵的充实与慰藉。的确，在时光的流逝中，作为个人生存半径的日常环境，具有重复性、平庸性，但如果不被表面的嘈杂所迷惑和麻痹，以一颗平常心对待生活，那么就会从琐碎中提炼出许多美好的事物和情景。“站在一棵香柚树下”，成熟的金黄的香柚，叮叮当当，迎风摇曳，忽而幻化为满天星斗，使人的心胸充盈着饱满（《站在一棵香柚树下》）；来到泉水边，“我沉入冰凉的泉水/反反复复清洗月亮”，也清洗了我裹满人世尘土的灵魂（《在泉水里清洗月亮》）；而“在一声幽长的鸟鸣之中”，我谛听到了谷粒的落地与萌生（《躲在一声幽长的鸟鸣之中》）；即使置身于夜的黑暗里，也能“享受不可言说的灵光”（《在黑暗里享受灵光》）；即使“一张小竹桌”，也是陪我写诗的不离不弃的好伙伴（《一张小竹桌》）；甚至把冰放进水中，诗人也深切地领会到——“看得见的是水/看不见的冷/冷到极致/又获新生”（《冰》）……人的世俗生存，不是一味地追求物质享受，而是要带着灵性去生活，这样，就能从日常的点滴中开掘出生命的热度与诗意。
其二，召回远去的人间真情：爱、亲情和友情，使自己的人生葆有关怀与包容的辽阔。在爱成为一种奢侈的年代，诗人仍守护着心灵上一片爱的风景。他在“灯下写诗，想念妻儿”：“周而复始  我们总在聚散之间”，“三地相思  郁郁葱葱”，妻子在“仙岛”，女儿在“春城”，“只有我坚守阵地/在昏黄的灯下/寻找离散的汉字”，遥寄对妻儿的惦念（《灯下写诗，想念妻儿》）；他缅怀逝去的亲人，在午睡中“梦见母亲”，母亲深情地注视着我，不说话，而我“在梦见反反复复哭醒”（《午睡梦见母亲》）；他把“朋友”看作是世界上最美的名词，与朋友交往，真诚相待，进行心与心的碰撞、交流。在《你的歌声像清亮的泉水——致曲比阿乌》一诗中，他对朋友如此赞叹：“我要变成一只小小的麻雀与你为邻/听你在生活的丛林里栖落鸟巢的歌唱”……诗人的爱，像湖水的涟漪，一圈一圈地向四周扩散、延展，直至广被世间的万事万物，而成为大爱与博爱……
其三，寄情山水，亲和自然，从祖国壮丽的山河中，汲取生命的豪迈。诗人平日被俗务缠身，一旦外出，接触到山川的自然与人文景观，便迸发出生命的激情。他和诗友登上资水边的“凤凰山”，遥想古代诗人屈原曾来这里，对天发问，于是他们让诗心与古韵合拍，在“天地之间”，让山间响彻“不屈的声音/正义的声音/诗意的声音”（《陪诗友游凤凰山》）；他来到“大通湖”畔，为它写下“情诗”：“忍不住将偌大的湖当成酒杯/一盏盏的月光饮下/就让涛声成为心跳/把满湖圣洁的琼浆/啧啧啧啧地品成咂成诗句”（《写给大通湖的情诗》）；他造访“桃花源”遗址，与陶老夫子“谈诗饮酒”，闲话桑麻，从春到秋，“把桃花谈成菊花”，仿佛找到了精神家园（《在桃花源》）；他路过一片冬的“白桦林”，“静美的落叶  夕阳  一望无际的白雪”，让他的心储满“汹涌澎湃的爱与熊熊燃烧的火焰”（《冬过白桦林》）；即便假日，他偶尔到“郊外，面对那金秋的收获，晴空静远，鸟儿叽喳，也使他忘掉了城市的喧哗，而不由地慨叹：“真好  今天  我是自己的主人”（《郊外》）……人与自然的和谐，奏响了生命与世界原初的自在的交响曲。
其四，抗拒人性异化，固守生命本真，担当道义的责任，挺拔高贵的灵魂。诗人的人生经历处于不良的社会风气下，贪欲横流，权力寻租，宦海波诡云谲，置身于一场场袭来的风雨中，他秉持着做人清白的道德底线，从不同流合污。他撕下人们的“假面具”，“将虚伪的一切示人”（《面具》）；他憎恶有的人“将一张白纸涂乱”，“把那些符咒全都用上”（《你把一张白纸涂乱》）；他痛恨那些“失心者”，“黑暗中  我已瞧见一个失心人/他那一颗比夜更黑的心”（《失心者》）；他“相信我的骨头上长满了钢刺”，因为“太多的子弹从四面八方反复射来/我的骨头弹痕累累/那些扎入骨头的子弹/未能将我击倒”，反而成了我浑身的“钢刺”，这钢刺可以刺伤别人，也使自己的心上滴血（《我的骨头长满钢刺》）；他在此种生存的漩涡中，也时时“自省”，“裸”露和澡雪自己的灵魂，但是，他坚持在困顿中静扎，于无奈中进取，他始终致力于在真假难辨，颠三倒四的混乱中，让生命依托的存在现身，敞开一个生存者的真理的辉光。他这样为自己画像：
 
    他在流水中点火
    点燃一切可能燃烧的事物
    风很大
    流水湍急
    他逆流而动
    不遗余力
        ——《自画像》
 
这就是诗人的坚卓的人格形象和凤骨！
此外，诗人曾去澳洲探望在那里留学的女儿，写下了《澳行诗草》，但不仅仅是记游，而是借他者的酒杯，浇自己的块垒，以获取更多的人生顿悟。然而，异国虽好，不是久留之地，于是他带着浓郁的乡愁，携女儿一起回国。
纵览整部诗集，诗人站在大地之上、天空之下，以诗性的哲学智慧，叩问和探索中国人现代的生存困境和突围的可能，让神性的指引召唤人们前行。也许这一切还不能从根本上完全改变他们的生存方式。但在这个精神贫乏的时代，诗人并没有缺席和失语，他尽到了一个诗人应有的历史使命。正如彭富春在海德格尔《诗•语言•思》的《译者前言》中所说：“诗人在时代的贫困中讴歌时代的神性。因而，世界之夜乃是神性之夜。哪里有贪乏，哪里有诗性。”
诗是时间艺术。诗人在诗中写时间，在时间上写诗。由于心理时空的构建，极大地拓展了诗的审美思维的场域，使诗不仅有横的扫描，而且有纵的透视，同时在以现在为轴心的过去与未来的时空中，让记忆沉淀于心灵，让心灵对生活的体验转化为更高层次的感悟，使诗的灵性在想象的广阔天宇里自由飞翔。这就决定了诗歌的根本技巧是时空技巧。诗人熟练地掌握和运用了这种技巧：或回溯，或跨跳，或扑捉瞬间的空格，或选取包孕的时刻，或时空转换，或时空拼合，千姿百态，形成了具有流动感、动态美的，充满生长姿态的各种艺术图谱，有效地传导了诗人穿越时空的关于人类命运的哲思和人文情愫。
诗是生命与语言的遭逢，它们相互进入与洞开。诗的本质是生命，语言的本质是诗。生命与语言的诗的达成，有一个重要中介，就是思。诗人以思为驱动，依据自身对生存的感受和经验，创造了具体形象的对存在的命名。他的诗的语言成为了生命的语言。其语感的节律是“内在化”的，把日常语言加以净化与精炼，去除其散漫与污杂，使它切合心灵思情的律动。因而，这些诗引人注意的不是外在的声音，而是内在的生命律感。它把感觉、物象、思想、理念，融入意识流中，任其波动，然后外化为诗歌话语，真接冲击读者的心灵。它的调性，轻重张驰，起伏有致；它的辞彩，质朴绚丽，清刚秀润；它的行文，有如天上的云彩，舒卷自如，飘缈悠远；又似地上的流水，波飞浪溅，涛声婉啭……
写到这里，窗外已雨住云收，推窗远眺，蓝天如洗，秋风习习……这不正映现了我阅读这部诗集的感受和心境吗？！
是为序。
                                             2011年8月3日于河北廊坊师范大学

序二：

在传统与叛逆之间自由来去

陈佳冀


黄曙辉先生请我为他的新诗集《在时光的锋刃上》作序，这多少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当然更多的是诚惶诚恐与受宠若惊的感觉。一来自两年前赴澳国立大学访学以来，早已离纯文学文本渐行渐远，至于国内的诗歌创作更是读之甚少，更不用提及鉴赏评论之类，黄先生此番请我作序，顿时倍感压力，竟一时不知如何下笔为好；二来我与黄曙辉先生相识其实也只有不足一年的光景，这一年来，虽时有通信往来，并经常探讨、交流诗歌创作之技巧心得，当然，多数是我向他请教学习，私下里我们也一直以师友相称，倘若老师请学生为自己的新诗集作序，这难免不会让学生受宠若惊，更实为荣幸之至也，然黄先生诗歌语言驾驭之娴熟、情感之真挚、意境之深幽都是让我这样一个资质甚浅的初学者与膜拜者所难于企及、难于领略的，因此，这里言序，其实也只是想借此简单谈谈自己的一些心得体会而已。
在这部新诗集之前，黄先生曾邮寄给我他的上一部诗集《荒原深处》，这也是我开始走进黄先生所精心营造的诗意世界与情感空间的初始。在那部洋洋洒洒近50万字的诗歌大作里，他的诗情、他的爱意，他所刻意追求的厚度、深度与广度，特别是对家乡、对土地、对自己祖国所饱有的那份浓厚而深沉的爱都淋漓尽致地力透纸背，感人肺腑。我为这样的诗，这样的作者在中国的文化土壤里诞生而骄傲自豪。其实，黄先生的那份挚情与爱意又岂止是一两部诗集所能概括的呢，与黄先生结交这不到一年的时光里，无论是博客、邮件亦或电话等各种通信方式，我所接触与感知到的黄先生都是那么的热情、积极与激情澎湃，他的本性当中就积蕴与满载着浓厚的中国诗人所特有的那种气质与风骨。每每谈及到写诗，品诗与论诗，哪怕半点和诗歌相关的东西，他都会神采飞扬，目光炯炯，如同换了个人般似的异常活泛与灵动；同时，对于诗歌本身，他早已将其融入到自己的日常生活与行为范式当中，他常常言及写诗实则就是感悟生活、体验生活，在他的诗作里似乎一切可以想见的生活中常见的事物，所见、所闻、所感皆可入诗，而在他娴熟而洒脱的笔锋之下，这一切事物也都随之水乳交融、相得益彰般地具备了美感，这大概就是他作为诗人所特有的禀赋。读他的诗，是一种享受，更是一种温蕴与感动，是关乎生命本真与生活底色的一曲最为动人的赞歌。
在这部新诗集《在时光的锋刃上》中，作者实则延续了一贯的情感厚重、语势丰沛的写作方式以及其所秉持的严谨而精益求精的创作姿态，相较于《荒原深处》明显在炼字与结构布排上着实下了更大的功夫，原有的汹涌澎湃、气象万千的组诗长诗明显有所减少，反之，一些精细的、微小的与日常生活琐事所息息相关的意象皆进入作家的视线之内。在作家敏锐而灵动的笔锋之下，包括秋风、暮色、蚕豆花、水蜜桃、沙滩、小树、麻雀、鱼儿、蝴蝶、樱桃、牵牛花等等诸多意象皆天然入诗并焕发出独特的艺术魅力，寄托了作家独特的情感体验与生命玄思。其中有多篇诗歌融入了他此番澳洲之行点点滴滴的心得体会，如《澳行诗草：遗落在草原的断简残篇》、《我和小考拉》、《墨尔本》、《疏芬山 疏芬山》等都十分准确地诠释了作家身在这个陌生国度所特有的情感蕴藉与思考向度，读来琅琅上口如临其境；而我更喜欢的是他写给家人的那些感人至深的诗篇，《七•一女儿回湘》、《灯下写诗，想念妻儿》、《雨中为母亲扫墓》等都堪称现代抒情诗的典范之作，没有虚饰，没有造作，一切都如此纯粹、如此澄明，“这是我唯一沉醉的时刻 你轻轻一跳 立于我的掌心”仅仅数言，早已将父女间之浓浓深情和盘托出跃然纸上，其用字之精、意蕴之深、余味之浓无不令我肃然起敬，这大概就是一种境界，一种常人难于企及的境界，也恰恰源发于作家那同样清澈而无邪的心境，也是由人及诗所给予我的最为深刻的体会。
而黄先生的诗又一向是以风格多变、色彩斑斓而著称，他的诗也从来不会局限在任意一种单一的叙述方式与情感积蕴上，这部新诗集自然也不例外。虽然该诗集多以中短篇创作作为选取的基准，然除了上述提及的丰富的叙事抒情诗的表达方式外，诗集里亦有许多特色鲜明、追求艺术创新的重要篇章清晰可见，如《枯坐》、《退远》、《对视》、《温暖》等诗篇都是具有浓厚的后现代主义气息的艺术革新之作，其间有荒诞的成分，有随意的结构铺排，有“空洞”的所指能指、有作家的冷眼看世，更有对于世事人生的冷嘲热讽，辛酸中夹带着热望，不羁中透露着真诚，冷酷中孕育着温存。读这些带有明显的叛逆色彩与颠覆革新基调的诗作，实则与他那些最为人所称道的抒情散文诗一样，真正感受到的依旧是作家心中所饱有的那份光与热，也正基于此，作家的诗情与睿智也淋漓尽致地彰显无遗。正如作者为其诗集自拟题目中所提到的“锋刃”二字一般，纵观整部诗集，几乎每一个精彩的篇章都是用笔精练、力求点到为止，由相关的语言运用到个别句词的有效把握，乃至落实到每一个具体的用字的锤炼与达意程度，皆恰到好处，精准而通透，这也是我读过黄先生这部新诗集之后的最为切实的感受。
这里实则还有一件往事至今历历在目，记得那次黄先生和爱人匆匆来到墨尔本参加女儿的硕士毕业典礼，这期间黄先生一直和我保持着必要的联系，并十分热情地要专程取道来堪培拉看我，当时黄先生对我独在异乡的关怀之情以及迫切期求一见的场景至今想来依然如此温润人心。可惜那日黄先生匆匆来到堪培拉之时已是午夜时分，时间仓促第二日又要即行离去，而鉴于堪培拉特殊的交通环境，却错过了这唯一一次可能的异乡相见的机会，电话中先生那急切、怨悔而又略显低沉的语气更让我对先生的为人由衷的钦佩。先生也可谓是性情中人啊，先生的诗品好，人品更好，这才是令我这个做学生的最为景仰与钦佩的地方。其实，那日的无从相见更多原因是在我这一面，又岂能以交通不便为由作为托辞呢，因此，在这里我也要借此序向先生表达一份深深的歉疚之情。也许，真正要向先生学习的并不仅仅是作诗写诗达意的方式方法，先生为人的谦卑、严谨，热情与大气，这些难能可贵的高尚品格才是我这样的做后辈的最应学习与力求达到的，殊不知古语早已有云“未学做诗先做人”，此刻在黄先生的身上，在与黄先生相结交的这不到一年的时光里，我对此早已更加的深信不疑。
黄先生曾告诉我此次请我为他的新诗集作序也是因为一段未了之缘，是呀，想来与黄先生从相知、相识到成为志同道合的良师益友，这其中又是怎样的一份宝贵难得的缘分使然呢？不过我更愿意把此篇序言作为这段未了之缘的起点。惶作此序，更多的是怀揣着一种崇敬与仰慕之情，当然，更寄希望于先生在之后的写作生涯中能为我们这些后来者创作出更多优秀而动人的诗篇，对此，我满怀期待。

                                                         
                                       陈佳冀                                                           
                                       2011年7月25日于堪培拉澳大利亞國立大學



第一辑  在时间的拐角处停下

独行

骑马过青岗  树已落叶  青草已黄
荆棘绊住缰绳
我在暮霭中找不到方向

云暗天低  一线斜阳如血
从天空阴郁的伤口泄出
仿佛一柄长剑插入时光的心脏
我路过
侥幸逃过一劫
偌大的荒野  我的老马
是我唯一的希望

黑夜即将来临
我在尘世的路或短或长
对着晚空我抽了一记响鞭
风萧萧兮  尘土飞扬

                                      2010．7．6晚
在时间的拐角处停下

我在时间的拐角处停下
掏出陶罐里最后的骨殖
这是我全部的存款
它们将成为前朝的旧币
不再流通

吹尽黄尘  泛绿的铜锈
是我给这世界去看的颜色
此时  我只能将旧币放入陶罐
使劲摇动  有谁
听到了喑哑的响声
2010.9.4上午



小树离我越来越远

那棵青葱的小树离我愈来愈远
它已站到了时光的尽头
让我的目力遥不可及

我知道不是风将它吹远的
而它事实上离我很远
我再也无法摘下一片叶子

远去的小树在我的心里疯长
它高过时光  高过天
高过我所有的希冀

而小树越来越远
我听不到它在风中的细语轻言
即使影子  也像一首有些朦胧的诗
2010.9.4晚


掌握一株蒿草的秘密

那时青涩  如同一株蒿草
我采下嫩嫩的尖叶搓揉
绿色的汁液  泛着青苔的气味

你应该和我一样记得那些疼痛
粗砺的日子  尖石头一样刺扎我们
在河边  我们濯洗生活

而苦是一种无法洗尽的味道
它一直影子一样紧跟着我
让我不忍心伤害它的真实

我不在乎苦尽甘来  我在苦中
掌握了一株蒿草全部的秘密
哪怕生活  哪怕爱情  哪怕命运
2010.9.4晚


漂泊的是我不是树

它把千万只手伸向各处
每一个方向都是它向往的方向
我至今尚未探明它的底细

在风中  它无限的妩媚与柔软
在雨中  它低头流泪  不时抽泣
在阳光里  它张开的怀抱  热情无比

一棵树  扎根沃土  也扎根岩石
我从树下走过
它的影子抓住了我的影子

漂泊的旅人是我  不是树
它一生站立  从不挪动脚跟
我靠在树干上  徒有空空的叹息
2010.9.4晚

第二季

很快  我就站在了翘翘板的末端
谁是我那一头的力量
现在我沉下  到达底部
另一头高高翘起
仿佛踮足眺望的人
在打探来世

没有谁愿意来玩一次游戏
我让自己的影子与我叫板
我跳下  我的影子也跳下
而我未能让自己反弹
再次踏上另外一端
我把影子彻底摔烂

                                        2010．7．7上午
新年打算

从今天起  我只写诗
与风对话  与树谈心
对在风雪中颤抖的花朵或者小草
说几句暖心的话
离开嚎叫的狼
或者躲在暗角的恶狗
诗好诗坏都不要紧
只要它能让诗心如同春水
即使有些寒意
在水上悠游的鸭子感觉好就行
如果可能  就独自去到山谷
对着天与地
吼出内心燃烧的火焰

                     20110101

风从骨头里刮过

不要被某些如花的笑容所欺骗
在夏天  也有可能遭遇冰灾
我从一株茂盛的蓖麻树下走过
带刺的籽壳  留给了我一生的记忆

风从骨头里刮过
如今我的骨头里长满了蓖麻
来自不能言说的空茫
让这些藏在刺壳里黑黑的籽实碎裂
泪水一样的油
将我骨头里尖如芒刺的坎坷
浸泡得一言不发
我不会喊痛  也不会清除那些尖叫的刺
蓖麻油会将坎坎坷坷的日子润滑

                       20110101

下雪的早晨

不忍心在那洁净的雪地里
踩踏出我的第一行脚印
但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在我转身的一刹那
纯美的雪已经发出尖叫

这个世界可以保留的事物越来越少
除了时间将它们一一吞噬
太多零乱无序的脚  仿佛
正在日以继夜  和时间赛跑
最终  时间之风扫荡一切
雪和雪地上的足迹  以及留下这些足迹的人
都悄然败北  包括
不忍心践踏雪地的人
也只能在落荒而逃之前
写下这杂乱无章的几句破诗

              20110105
记事

像在葡萄园采摘葡萄
她随手就摘下许多星星
然后一把一把抛撒出去
把宁静的夜空弄得忙碌不堪

这是火种  它们让死灰复燃
无须借助风  就让海水
掀起火焰般的巨浪  将我
冰河期的寒冷  驱赶殆尽

而我并不是惧怕酸楚
那些葡萄也许尚未成熟
你不必剥去那层薄皮
酸与甜都由我说了算
2010.9.5晚

沙滩

时间之巨浪  以漫不经心的击打
让一些曾经坚硬的事物
在温柔的诅咒里碎裂
它们  不事张扬
不惊叫  不哭泣
臣服于宁静的湾港

这也将是我最后的归宿
我已先于哲人到达彼岸

让一些泡沫起落吧
瞬间的暴力与亲昵都将退去
倘使幸运  偶尔会有足迹留下
但它们同样会和我一起消失
我委身于细小的碎裂
把能够闪光的部分交与阳光
2010.8.14下午

季节深处的痛

薄凉  这个季节在收割之后
黄叶纷纷
哪里有什么长寿的村庄
谁见到过两百岁以上的人
有些事情也许是该了断
它们正一步步逼近坟茔
许多看上去幼稚的花朵
现在已经老态龙钟
它们的声音嘶哑
铁锈已漫上内心
无法触摸的一切
触摸也已失去作用
只会在触摸中模糊不清
这季节深处的痛
万事不求人
2010.8.30晚

空壳

真想与我的灵魂相拥了

那一日的逃离
全是为了你的眼光

我无法用诗召回它
我是失去豆粒的空壳
在寒风中
无法合拢裂开的思想

为你祈祷  为你披上新妆
你要保持嫩色的晨光

很快了吗  什么时候让我
拥抱着自己的灵魂进入梦乡
2010.8.31晚

紫色的蚕豆花

紫色的蚕豆花突然开在额际
我拂去一滴露水
它打湿了我的记忆

踏空一次
又踏空一次
我从高台掉落
扭了一下腰子

蚕豆已经成熟
我成了青铜骑士
我把时光嚼得嘎嘎作响
紫色的蚕豆花已在泥尘里藏匿
2010.9.1上午

趁着秋风尚未吹起

让我早起吧  早起去寻章摘句
如同去露水很浓的园子里
采摘带露的西红柿  青辣椒
紫色的茄子  长胡子的嫩苞谷
趁着秋风尚未吹起  即使
稀疏的雨  也还有些温热
我得赶紧出发  去到那片土地
所剩也许不会太多  秋霜浅薄
板桥上尚无法留下任何痕迹
这依然是大好辰光  早起吧
写下昨晚残破的梦  再装满
一竹篓可能的风  你要背着
不要在意它的重和一路的零落
2010.9.4晨起


让一些日子空着

让一些日子空着
就像给被捉的乌龟放生
每个日子都是一间空空的房子
不必将人与家具摆得严严实实
要留点空  如同给一幅画留白

让一些日子空着
不写诗  不做事  让日记无事可记
如果有人约会就见见
没人聊天  就去溪边看看水
看看云  让风随便吹过发际

一生的日子像一列火车
总会哐哐当当开向远方
最后停在某处
     2010.7.20晚

这个时候的感觉

洪水暴涨  黑暗就要来临
堤坝脆弱不堪
一浪高过一浪的情与爱
用可怕的沉默
将一枚受难的心脏烧成烈焰

我已无路可逃  如同灰鼠
失却家园
在危机四伏的水崖之上
惊恐万状  期待日出云开

黑暗已经来临
洪水还在暴涨
                                          2010.7.21晚

这个夏天

这个夏天终于在昨日了断
但它的余威依旧
即使在今天  从早到晚
我也只能老老实实呆在空调房里
躲避仍未熄灭的时间的烈焰

朋友将在几日之后来访
我现在就站在码头张望
他们从东来从西来从北方来
我在南方等待  我说
等你没商量  哪怕站成
冬天里一棵落叶的树

时间的温度在四季变化
我的等待始终都是夏季
2010.8.8下午

季节之外

那些零落的桃花还捏在手里
夏季就已从手指间溜走
来不及擦一下眉间的汗水
秋风就从后院吹了过来
西山顶上的雪犹未融化
大雁就向南飞去  在蓝天
写满离别的忧伤

我知道你将远去
桃园里已经落满了清霜
我不扫雪  我只煮茶烹诗
在你的背影里写满诗行
此时我已在四季之外
我躲在时光的缝隙里
收集你遗落的芬芳
2010.8.11晚


习惯

一年一个轮回  四个季节
在时间漫长的直线上串成念珠
四种颜色  四种诱惑
我沉落其中  无法出逃

四时花开  四时叶落
四时晾晒花花绿绿的衣衫与情感
每个季节你都悄悄来悄悄去
我留不住所有的期待

舍利子  我念般若  断裂的心经
没有谁来收拾  你是观音
你驾着莲花远去  独独
不渡我越过这苦难的念想
2010.8.12上午 

在铸铁厂

重新回来  已是二十多年之后
在铸铁的车间
我看到破旧的窗户结满蛛网
垮塌的墙上长满了蕨类植物
大叶的梧桐树见缝插针
在湿润的红砖的罅隙里茂盛
炼铁炉锈迹斑斑
能够敲走的部分已被洗劫一空
仿佛骷髅睁大无望的眼睛
盗墓者早已消失
破碎的骨头东零西落
炉膛里残留的铁水
鼓胀的气泡似乎还在说着火热
那时温度多高颜色多红
一切如同我的血液我的青春
突然说走就走
一万人一夜之间离开
这个深山里的军工厂忽然冷却
被枪炮惊飞的乌鸦与猫头鹰
飞回炼铁炉筑巢
把黑色的毛羽和黑色的眼神
炼得比冷却的生铁还冷
冷战时代的产物
在市场经济的炉膛里汽化
如同我的身世
留下印记  不被认同
如今我也成了一块未炼完的生铁
我躺在冷却的炉膛  不再做梦
没有人会像我一样重回故地
这个空空的坟场埋葬了太多青春
而现在  一切鸦雀无声
即使在冷却的炉膛  也只有
几片乌鸦与猫头鹰遗落的毛羽
我找不到它们飞翔的翅翼
听不到它们异样的鸣叫之声
这个结局很好
比较适合我的意境
我打算把我最后的诗句
安置在一块生铁的气泡之中
或者死亡
或者开出玫瑰
让曾经的血与火在玫瑰的红艳之中
再次沸腾
2010.8.12上午

时光悄悄越过头顶

江山北望  你一直朝着那个方向
细数落叶  风吹过了一场又一场

你伸出右手  东边升起了朝阳
年轻的光芒  照得你通体发亮

水晶球在不停地转  水晶鞋穿在脚上
夺目的色彩  晕眩了一寸寸时光

你立于不败  不转身不转睛不惊慌
只有太阳  悄悄越过了你标杆般的念想

夕光越来越红  仿佛沸腾的炉膛
此时你伸出左臂  响起了牧归的铃铛

2010.9.14晚

较量

流水向东我向西
时光是我的敌人你的帮凶
垂钓者  我在流速太急的光阴里
钓不到一尾逆流而上的鳜鱼
桃花流水
我空甩鱼竿

浮标已深入夜色
钓线被风中的蜘蛛收走
星光在暗中引路
我要穿过比失望更险的急滩
盗取对岸的渔火
哦  你不要转身离开
我手里还握着断裂的鱼钩


                    2010.9.17晚
暮歌

我一次一次写到一团火
写到一盏灯
写到一粒星子
这些发光发热的事物
总是在我的体内来来去去

如今  它们都遭遇冷风
阴云铺天盖地
寒光闪闪的长剑凌空抽出
我挥之舞之  反复砍杀
黑色的烟尘沾满剑身

一缕青烟腾起
一袭红光冲天


2010.9.23上午

秋

你从山坡上走下
苹果已经红透
一夏的阳光紧压成甜蜜的糖
你的幸福溢于言表

我走出茫茫的苇林
干枯的枝叶把火藏得很深
发白的是芦花  不是我的头发
你的火足可以让我燃到天涯

遥相对望的不止你我
秋水  秋叶  秋虫  秋霜
这些都是不老的物事
它们隔着季节  都在暸望

2010.10.5晚

那时

秋风微微吹进纱窗
仿佛你的气息让我沉醉

半夜惊起
不见流萤摇羽扇
你在河之洲
沙鸥翻开纯白的记忆

那时美好
那时有雪落无声
你伫立窗前
在玻璃上用手指划出
一朵花
两朵花

2010.10.10上午


时光之钟悠然响起

时光高过我的头顶
时光高过我的白发

一些心跳的波纹在时光里慢慢消失
而回声只存在于幻听之中

昨夜有人潜入梦中
一路惊惶  逃向垮塌的荒冢丛林

这时日要反反复复擦亮
精精致致收在宝盒之中

金丝绒的帐幔即将合拢
我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钟声


2010.10.10上午

遥远的回声

钟声一响  一年又过去了
尚未抵达年关
我们还在一座旧时的木桥之上
桥下流水还在不知疲倦地流
只有我们的腿感到了沉重

还在昨夜  我就仿佛见到
有人即将敲响远山的铜钟
你已隐入古老的丛林
我见不到你
只听到昔时你留在林间的笑声
它们依旧一串一串
午夜风来
清脆地嘀响
让我掀开梦的围幛
向你走近
而你
不见踪影

钟声终于响起
我急急地走过旧时的木桥
突然  年久失修的枕木断裂
我坠入深渊

你还会返回吗
会不会发现坠入桥下的那个人
他在流水里呻吟
清洗骨头里的伤痛

钟声还在悠然响起
它撞击得我的心向黄昏靠近

2010.10.24上午 

在极寒的夜晚打更

雪又要落下  而我
尚陷在宋朝的雪中不能自拔
长翎帽
红风衣
在朝朝代代叠加不止的风雪中
我的迷茫寒到历史的骨髓深处

传说又到千年极寒
难怪多事之秋的风
已经急不可待地越过季节提前赶来
青阳岗上
我提一盏纸糊的灯笼打更
更残漏尽
只有孤独的梆声
如同我的影子  被风吹瘦
瘦到黑暗深处
怀揣一卷古琴曲
我已越过万水千山
在无人的豁口
我点燃凛冽的风取暖
用十根僵硬的指头弹响音符
温暖还在顽强跳动的心脏
我的贫穷显而易见
一朵青花
在雪中
开成宋朝的山水

这是我的山
这是我的水
我身无长物
只能隐身于山水之间
吟无声的古琴曲
拨无弦的旧古筝
让高山依旧高
让流水依旧流
即使极寒
也不冻住内心的火焰

也许  隔些时日
我将跳过某个冰冷的季节
在温暖的海水里
望着浪花怀念雪
望着那蓝到灵魂深处的大海
把曾经乌烟瘴气的天空打扫干净
让内心的天
蓝到无际无涯
这个时候
我会放下更灯
先敲三百下急促的梆声
震落尘世所有的尘埃
寂静五百年后
再展开古琴曲
调弦试琴
重弹渔舟唱晚
流水高山
2010.10.27上午

一场大雪覆盖了所有花言巧语

我相信这就是真正的天意
昨夜  我看到月光升起
它的清辉水一样洗着我蒙尘的想象
我试图从幽闭里逃出
让身体开满桃花

月光成雪  不曾料到的寒冻
在莫名其妙的时刻突然逆转
一场大雪从红灯笼里悄悄溢出
覆盖了所有的花言巧语
把春天颠覆成不能自拔的陷阱

一只脚在夏天里舒筋活络
一只脚在冬天里麻木不仁
等待救援的不只是你我

             20101226

我将送走最后的时光

此时  又有多少人被逼到悬崖
他们无路可退
被时光追杀

我听到了过于激烈的刀剑之声
断裂的骨头飞旋着
消失于尘土之中

秋风吹扫着铺天盖地的落叶
舞动的魂灵在冬季里被悄悄漂白
如同惊恐的风吹起白色的孝衣

哦  我将送走最后的时光
我早已放下刀剑
转身离开意料之中的悲情战场

                 20101229

这个时候不宜哭泣

饮酒吧  喝茶吧  写诗吧
这最后的关隘  又将失守
这无形的流光  又将逝尽
有谁  能拽住它的远去

哭声已远  笑声已远  叹息已远
这飘零的落叶  已然成泥
这脆响的坚果  已然碎裂
有谁  能牵着它的回归

这都是命数  何需在意
即使在意  浮云唤不回神马
这个时候不宜哭泣  只宜
饮酒  赋诗  续上喝干的茶水

             20101230

望不到边的森林

一只手伸过去  一只手伸过来
一双手伸过去  一双手伸过来
所有的手伸过去  所有的手伸过来
深不见底的时间裂隙
让所有人在年岁的板块之间
漂移不定

一些人兴高采烈地跨过去
一些人在惊恐不安中侥幸逃生
一些人掉入裂缝  命丧黄泉
所有的人此时都高举双手
一大片又一大片的森林诞生
望不到边

          20101231

想象一场大雪飘飞

这个约会断断续续多年
被铁器分开的蚯蚓
一而再  再而三  死而复活
疼痛是暂时的  它是爱的亮光
在黑暗之所  引导
迷路的魂灵  走出困厄

有人准备暗箭  一只患病的狗
毛色肮脏  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喷吐的恶臭从长舌里溢出
仿佛可以洞见阴暗的五脏六腑
你裹上了语词的盔甲
用沉默  不着一字
击溃流言

许多的物事  沉没于流光深处
只有你  探出头来
清点旧时的落叶
一些颜色明显褪出
一些经络残缺不全
而你  总在用迟早会朽断的丝线
编织虹霓

想象一场大雪正在纷纷飞落
命定的沟沟坎坎全被覆盖
我相信一生中总会有一些好的日子
下雨  下雪  刮风  阳光明媚
即使尘土飞扬  也是轰轰烈烈
既然来到了尘世
这个约会  还得继续下去

           20110107


水蜜桃

冬天了  水蜜桃不见了
只剩下黑铁一样的桃树
在寒风中享受冰冷的抚摸

皱巴巴的桃核撒落在地上
仿佛洞穴里被风刨出的骷髅
没有笑容  也不见泪流

水蜜桃被人吃掉了
水蜜桃被风吹走了
水蜜桃在时光的流水里打着漂漂

只有在今夜  当我写下
水蜜桃  我还依稀记得
它们在夏日红红脸蛋上撩人的笑

                        20110115

枯坐

闭上眼睛  这世界骤然安静
这把皮质的转椅
让我在这个世界
成为唯一可能的打禅的王

鸟也许还在飞
风也许还在吹
我把世界翻成黑白片
去掉色彩  枯坐

枯坐的转椅周围
无数子虚乌有的花
在我的念想里
想谢就谢
想开就开

20110117


写在生日前夕

慢一点  再慢一点
这个时候  让我的时光
像一台老式的电脑一样缓慢吧
等了许久  还要等待
我都乐意

而许多的箭镞嗖嗖飞过
我在乱箭中穿行
闪闪的光标  将我
晕眩成一粒
莫辨方位的小甲虫
唉  这么多的时光碎片
一次又一次将我击伤
它们在我的甲壳上留下了
太多深深浅浅的沟壑
刀剑之声在背后响个不停
它们急急地追杀
却并不让我暴毙
仅仅只是迫使我
气血耗尽

又来到了一处峭壁
我无路可退
必须再次飞身跃过
哦  允许我狂饮美酒三万杯
这坎儿  想过得过
不想过也得跃过
只是  允许我也给时光敬上三万杯吧
我要让它烂醉如泥
不再在我的身后
用刀剑之声
将我的乳名
一声声
很快
就这么
喊老
                 20110131

生日自悼

这个时候  四野静寂
阳光很好  金辉已镀遍山岗
而透骨的冷
已先于融雪
潜入泥土深处
迎风而立
我只看到了自己长长的影子
金光总在身后
此时面孔黝暗
我无法转身  
没有办法重回来时的老路
只能被光之刀渐渐削短长长的影子
让我的名字名不副实
如同一枝铅笔
最后  影子消失
剩余的铅
也不能为自己写下可能的悼词

             20110201

在时光的锋刃上一路小跑


到处是尖利的事物
到处是坍塌的道路
暴雨  洪水  泥石流
外加不堪重负的大地的心脏
一次又一次忍不住的痉挛

这些都是次要的
它们在瞬间都已过去

我唯一恐慌的是温柔的风
它们吹我  让我在细细的钢丝上
止不住摇晃
而事实上  我足下全是时光的利刃
当我俯首  只剩下心悸
无奈  我昂起蔑视命运的大脑袋
在闪着寒光的锋刃上  
一路小跑

2011.7.11.上午


留白

今天不写诗  今天不做事
今天留白  把正月初一
作为一本书的扉页留下来

一年的日子太少
一天的时光太快
一生何其短暂

留一页空白让自己感觉轻松
留一页空白让别人写下感叹
留一页空白让时间轻闲散淡

这个日子要结伴去野外走走
找回匆匆忙忙遗落的故事
找回清风  找回鸟鸣  找回春天

               2011年2月3日正月初一早晨

旧衣服

穿过的旧衣服一件件离我而去
它们悄悄地离开
带走我身体内可能存在的秘笈
我知道它们其实是我蜕换的皮肤
以不同的颜色
诱惑我反反复复重复同样的动作
在不断的重复中
我自欺复又欺人
企图遮盖最真实的事物
而在最后
我在反反复复的撕皮割肉的过程里
迷失于无法找到的我曾经的影子
那些穿过的旧衣服带着我的体温消失
只有我在最后冰凉地躺卧于茅根之下
我那些空荡荡的旧衣服
在看不见的地方
幽灵一般
随风飘荡

              20110131


年轮

我躲在一棵树中
我看到了时间膨胀的波纹

不要敲击  更不要锯倒
你要静听时光的声音

我看到了一张转动的老唱片
我听到了发黄的颤抖的回声

不要讥讽  更不要震惊
你我都逃不出小小的年轮

我躲在一棵树中
风和流水  越来越近

伐木者尚未醒来
允许我再在梦中做一个好梦

                  20110131


等一粒火点燃花朵

阳光普照你的脸  而身后
枯黑的林子还在冰水里挣扎
土路在你的脚下逶迤远去
仿佛波澜壮阔的流水流经平野
我说不出它的宽度与深度
这个冬季有过一场又一场的大雪
现在都已悄然消失  不留痕迹
你留在雪地的脚印也人间蒸发
只有如花的笑脸  时开时谢
我已经实在等不及了  河边的风
让我的骨头在轻寒中向往温暖
也许是一个拥抱  也许是一回轻吻
哦  总之你该出发了  
趁着冻雨未至
你要越过万水千山
赶路吧  我在背阴的那个山后等你
一丛杜鹃  或者一丛玫瑰
正在等着一粒火点燃

                 201101203


时间的锋刃

不是你说春天来了就来了
不是你说冬天去了就去了
某些虚假的谎言  并非以
虚词的形式出现  一些人信誓旦旦
把假象夯筑得比实词还实  甚至
它的声音金属般响亮
事实上  春天与冬天互为掩体
冷暖的纠结一直不曾停歇
这么多年了  我站在远处
一些事物的真相  渐露端倪
如今  解冻的河水冰凌澎湃
它们流泄  拥挤  破碎
让我明白了时间的锋刃
它白色的略带寒意的光
剖开并且裸露出某些实词的内脏

                   20110204晚

静寂

春天来了  这不是什么秘密
暖和的阳光  在除夕之前
就一直暖暖地同时也是懒懒地
照着  把这个新年从寒冷中拖出
让每一张脸  都反射着阳光

这些日子看上去热闹  路上行人
不断魂  只是  仿佛曲终人散
也仿佛经历一场伤心往事  从
大年初一开始  这突然的空旷与宁静
让阳光下的风吹得慵懒无力

我说不出内心的空  一群麻雀
飞离了无法找到的窝  只把黑影
往事一样留在空阔无边的天空
我未能如期拨开茅草去到母亲坟前
只孤独地行走在尚无绿意的郊野


                         2011.2.5.晚

大地辽阔

大地又将新绿  我已收拾锄镐
让土壤喘息一下
让所有探头探脑的植物透透空气
没有必要寻找那些老朽的骨头与瓦罐
让它们按照各自的方式继续休眠
这么多年来
我本来不太厚实的皮囊盛过太多的物事
精细的粮食  粗砺的思想
它们协同作战  既沉重  又锋利
让我不堪重负
暖热的空气  阴湿的寒风  冰碴
以及闪电的长鞭  花样百出的引诱
逃过一劫又狭道相逢
此时一切已无遮挡  大地辽阔
春风又绿江南  等待下一个季节吧
由别人或者自己  探囊取物
拾取时间碎响的骨头


2011.2.17.晚


第二天

对于小人物  这是理所当然的期盼
雨季太长  阔叶的植物太少
无法躺在一片树叶之下
逃过命中注定的一劫
有些泪水不必被人看见
不若交给一滴雨水收藏
第二天  天空或许晴朗
可以晾晒衣裳
如果此时有阔叶的大树遮住阳光
不要抱怨  雨已停止  云已散去
风将吹走晦气
相信今夜月光如水
它会洗净一切阴翳
第二天  一定接近最可能的转机
不要转身离去


2011.2.17.上午
在黑暗彻底来临之前

原谅我又一次失约  这些年
我一直在赶路  手头银两耗尽
尚未赚到回家的盘缠
我现在只剩下了空
空无一物的空
空空如也的空
盛水的陶罐也被我不小心打破
夏日将尽  秋水正在矮去

我知道归去的路还有很长
夜色也将临近
最后一根火柴尚藏在凹陷的皱褶里
我不想它被秋雨打湿
在伸手不见五指之前
我将一直存储着
不会在骨头的磷片上擦燃


2011.3.26.下午
大好的时光总会流逝

这时安静  你和其它的物事退避三舍
风自由地穿过毫无阻拦的历史
守军败退  反对派攻城掠地
在春天  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我不打唿哨  不去寻找可能失踪的花朵
我也不会去拨开一丛荆棘
察看蕨类植物睡醒的拳头
我早就看见了它们没有说出的心事

大好的时光总是会一把把流逝
对我来说  把内心的阴翳扫开再扫开
这才是唯一需要做的事情  天空阔大
一些词语可以飞展收敛的翅翼


2011.3.30.上午
退远

退远  尽可能站在时光的背面
披挂上阵与赤膊上阵  留下的
只是一些无用的灰烬

风将吹走一切
肉身与衣袂  一骑红尘
坠于火焰
黑色的耀斑
不抵一枝湘妃竹叶
个个于归
萧索的低吟  覆满霜雪

速速打马归去
从古井里汲上清泉
饮马
将自己灌醉


2011.4.3.晚

今夜我拆掉旧时的栅栏

在桃花的身子里敲碎冰块
那些彩色的乐音
穿过大唐丰腴的历史

这一切  我不说你也是知道的
时光之树开出了铁锈
缤纷在回忆的风中

而水还在流  嘎嘎作响
经过我九曲十八弯的怨恨
飞珠溅玉

今夜我不做梦  只拆掉陈旧的栅栏
策马狂奔  逃出一只水碾
无边无际的碾压


2011.4.3.晚
灯芯草

甚至  我不敢把一些话说得更加明白
不敢让花朵敞开胸怀
不敢露出隐秘的词语
以及词语背后藏身的白嫩的躯体

这些大地的孢子植物
这些从岩隙里涌流的泉水
不要告诉我关于词语的替代物
不要告诉我一切就将永别

天也许真的黑了下来
我需要去寻找生在水边的灯芯草
萤火虫从记忆里已经飞出
我不敢把一些事情说得更加明白


2011.4.13.晚

夜之隐

隐藏在树叶之后的最后一颗柿子
躲过了被人采摘的命运
孤独  寂寥  无可避讳的风霜
眼泪已被晚风悄悄吹走

有人捷足先登  有人步步紧逼
有人抱住黄叶萧瑟的柿树哭泣
这是一场无可奈何的较量与别离
木质的古桥已被流水冲走
隔着夜色
没有谁能找到失落的那枚写满经文的叶子

熟悉的声音越来越遥远
夜色之中  我只能被黑暗紧紧裹挟
闭上眼睛默念一片叶子
叶子下日渐憔悴的那一颗柿子


2011.4.13.晚
夜深

此刻  我掀不动一片羽毛
一口气堵在鸟窝

这一根一根从远处衔来的草屑
风流云散
它们离去  不留下踪迹

遭遇火灾  烟雾
遮蔽了鸟鸣

我憋红了脸
无法呼吸

泉水里  我纵身跳入
不惹尘埃


2011.4.18.晚

将进酒

开始了  我携带着火焰
穿过季节
我已忘记日子的痛
忘记了潜伏在每个关节的隐身人
他们将用老虎钳和带锯
完成一部惨烈的诗剧

桃花已在火焰里开放
菊花也已吐出火舌
天堂鸟黄色的花冠
戳穿了我剩下的最后一点点虚伪
举杯  我们把这些熔浆一口干掉
最后  让我注视你的眼睛
看自己灰飞烟灭


2011.4.19.下午

多少好时光已经被我耽误

直到今天  我才知道耽误了多少好时光
那些空格一样的日子
如同没有一粒粮食的仓库
我无法打开仓门
取出一粒来充饥  或者作为种子

我是真的耽误了许多好时光
现在只能无奈地叹息
此处省略了多少个字
而事实上  所有省略的地方
再也无法返回去  补种粮食

努力吧  努力抛开所有的烦扰
不要再让土地荒芜
晨兴理荒秽  带月荷锄归
篱笆有没有不必在意
现在只守着豆苗  享受露水里的花开


2011.4.24.晚
年轻的时候不妨留下一些病句

月亮不是月亮  那是美人的脸
月亮不是月亮  那是割人的刀
美人的脸一掐就能掐出水来
割人的刀一失手  血就汹涌喷溅

要趁着年轻的时候抓紧写诗
娶尽天下美人  割开每根血管
每一个字都要活蹦乱跳  如同
甩着水袖疯狂舞蹈的美人

可以咿咿呀呀  可以是胡呐喊
只要激情洋溢  可以上气不接下气
修身养性的事放到年老的回忆里去做
年轻的时候抓紧写作  不妨留下一些病句


2011.4.25.上午

暮色

对于一朵花的绽开  我写不出颂词
对于一朵花的萎谢  我也写不出悼词
它们开
它们谢
它们有的记住诺言  结出果实
多数都会失约  忘了前盟

打马过南山  风清水远
我在渡口饮马  看断桥隔断天涯
已经无法追回那个季节
零落成泥  我将未及写完的诗句埋下
看来云已飘走
暗蓝的天空里只剩下失语的暮鸦

踏花归去  马蹄只扬起尘土
不惊醒落花

2011.5.8.晚

一笔淡墨

渐行渐远  那些背影
如同一笔淡墨  淡淡地
消失在天边

曾经  那些影子如同丝绸
轻裹我的魂灵
飞天的裙裾  虹霓一样
抒展画意诗情

仅仅只吹过了一场风
仅仅只做了一回浅浅的梦
转身  影子散去
淡到无影无踪

2011.5.10.晚



在不知终点的列车上

列车疾驰  他靠倚窗前
看模糊的风景一路闪过
他曾经也是风景
被人用目光反复打量

他无法预知未来的落脚之处
列车太快  他被时光裹挟
找不到乌有镇  子虚村
那些过于绚丽的梦幻被风的刀片割破
一一在瞬间飞散

他无法停靠在某处站台
他也没有打算下车
只是把一切风景看得更加模糊
让自己躲在越来越暗的光阴后面

2011.7.8.下午

无法修补漏雨的时光

这间茅屋由父母亲手所置
五十年遮风挡雨
已经不堪重负
大风小雨  不停地翻动墙草
试图窥探护守的良知
八面来风  即使微雨
也能穿越时光的漏洞

我已经无法修补漏雨的时光
无法掀开板结又腐烂的茅草
无法置换那些发脆的脊梁
天色越来越暗
我躲过了一场又一场风雨
家里放满了储接雨水的陶罐
我不能肆意伸拳动腿
不能打翻一罐又罐的眼泪

2011.7.14.上午


我在莲蓬的空壳里安放萤火

那一年我和你被风吹走
从此  翻卷的荷叶
不复当年的风姿
萤火虫从夏季飞离
我只拥有一个空茫的秋季
暗与黑结伴而来
盗走了我内心最后的一盏萤火

冬季提前来临  一场冰灾
让我的思想反复打滑
差点让我向守的观点骨折
我用内心尚存的余温
化解一个个冰冻的死结
霰雪敲打满塘的枯荷
也敲醒了内心瘀血一样的暗

而你并不知道我血流的方向
你退守于无爱之岛
任晚潮喋喋不休地拍打
告诉你吧  如今风停雨息
箭一样的红荷正争先恐后钻出淤泥
虽然只有我独自在荷塘边静守
内心的花朵  铺天盖地

我不指望重拾那一支支白莲藕
它们玉石般的手臂正围抱残梦
这一个秋季还会来临
我的心依旧会是摘尽莲子的莲蓬
蜂窝一样的空壳也许是心的标本
我不会失落  我在每个小孔里
安放一朵萤火  安放越冬的爱情

2011.7.15.上午

对视

我已退远  退到了时光的岬角
现在  我已经有胆量细察
立在坟墓旁那一个支离破碎的我

血已止住  伤痕尚在
太多的弹洞与刀伤
在我的筋骨之间横冲直撞

那一个人的骨头太硬
钢架支撑的模糊血肉
让他依旧目光炯然

我暗自庆幸与佩服眼前的人
在一场又一场明枪暗箭的围堵后
依然可以从容地互相对视

2011.7.15.上午

雨中为母亲扫墓

细细密密  那些雨丝针尖一样
它们的光亮  也在所有杉树的尖叶上
汇集  我不想形容那些亮珠是泪滴
它们圆润  更像我洗尽杂质的思念

满山的杉树突然间长大  坟前的梓树
二十年间一直代替我站立在母亲的身边
丝茅草野火烧不尽  蕨类的拳头攥得很紧
破土的笋尖  仿佛锥心的利剑

把思念交给炸响的爆竹去说
让香烛与纸钱燃尽  化为青烟
默立坟前  雨线不紧不慢织我入网
转身离开的刹那  一条鱼被网捞起


2011.4.3.扫墓归来


午睡梦见母亲

我要承认  即使在梦中
两个姐姐比我  对母亲更爱
今日午睡  冰凉的空调房里
我梦见母亲在暑天去世
她躺在竹席上已有三天
姐姐们还在用热水袋给她焐热
早已冰凉的体温
她们说她没死  她有些冷
而我到处在找人
要尽快安葬母亲
醒来才知又是一梦
母亲不和我说话
只躺在地下  一动不动
是我们  在梦中反反复复哭醒
2010.8.11下午记梦

给女儿

让一些风兀自地吹
让一些火慢慢地熄
让一些血慢慢地冷
让一些石头慢慢地沉入水底

慢  慢  慢 你要慢慢
将灯拧小  只给自己留一点光
你要慢慢等待水落石出
然后敲打出石头里的金子

把火气去掉  把浮尘去掉
心要空  心要蓝  心要静
让白云毫无阻碍地飞过
你站在海边  观涛听风

观涛  听风  任飞鸟在你心空
留下一串美如天籁的鸣叫
也许鸟的翅膀不会在蓝天留下痕迹
但鸟声会引你走出迷茫  走向光明

2010.1.14晚与女儿交谈之后



静心打点好美丽的花园
¬    ——为女儿思诗二十四岁生日而作

小的时候  盼着你快点长大
如今长大了  我却盼着你停住脚步
人生说长也长  说短真短
不经意间你就展开翅膀飞翔在蓝天

停下来用喙子啄洗一下羽毛吧
不要飞走  不要飞走  不要飞得太远
我宁愿你停在自家小院的绿荫里
让我听你叽叽喳喳的声音

和我吵架吧  和我打闹吧
骑到我的背上  让我当牛做马吧
只要你不离开我的视线太远
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相聚时难别亦难  每次归巢
你带给我欣喜  也带给我不安
我的女儿呀  什么时候你才停下
让我看着你回到呀呀学语的从前

今天是你的生日  你将阴历翻成阳历
阳光明媚的你  不喜欢阴沉沉的年
好吧  你就挣脱那个除夕  我和你
都不在那个一年中最后的一天去伤感

这恼人的光阴啊  为何总不回返
你十八岁那天害怕自己长大的眼泪至今未干
当我轻轻拭去你眼角的泪水  一瞬间
你竟然又跨过了二十四岁的门坎

女儿呀  我没有办法阻住时光的飞逝
你要像一个吝啬鬼一样将每天掰成两瓣
珍惜吧  日子  青春  爱情  这一些
都是你要用心呵护与守卫的重点

我终将老去  我的血液在你的体内流转
你要静下心来  打点好自己美丽的花园
有你  我就充满了希望  纵然我时近黄昏
也能看到你如同绚丽的朝霞  辉煌灿烂

                       20100208

送女儿赴昆明

这个春天你要抓住
你赶春天  春天赶你
你们相会于春城

这是一个尚不知道结果的日子
繁花竞相开  为你展开美丽
好好欣赏  不要错过花期

这个地方四季如春
时间静止  你也该永远年轻
今夜  你用花香营造梦境

这个时候我在为你祈祷
我的女儿  春天来了  花正盛开
许多奇异的果实  肯定在等你收摘


2011.3.2.晚  思诗今日抵昆明
送女儿参加驾考

你就要驶入人生的高速路了
女儿  你要持证上路
在此之前  你独行  远飞
都有我为你举着精神的大伞
而很快  我已举不起风举不起雨
举不起速度

女儿  你是最棒的
过关斩将吧  单边桥要过
人为设置的路障你也要小心绕过
已经是春天了  你就将入住春城
你要将笑脸花一样天天开放
我只等待甜美的果实

慢一点  再慢一点
在慢慢的速度里加速


2011.3.26.上午
3.25思诗顺利考完驾照
送女儿到昆明参加工作

我终于见到满园花开了
先是在冻雨里蓄积能量
星星点点的花蕾保持沉默
阳光从海水里清清爽爽跃出
你的笑容羞羞答答  如同茉莉
低调  你躲在一首诗的后面

我终于见到满园花开了
桃花  李花  梨花  枣花  以及
水仙花  玫瑰花  山茶花
无数的花都在这个时候迎接你
它们说花语  你不用翻译都能听懂
在春城  你的四季花开如梦

我终于见到满园花开了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管弦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欢乐的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允许我继续为你骄傲一次吧
这个春天  我确实有些忘乎所以

我终于见到满园花开了
女儿  让我用双手捧住你如花的笑脸
告诉你吧  好好珍惜这满园的春色
纵然偶尔遇上风雨  笑对一切吧
只要你的内心深处春意盎然
你之所见  都会春深如海  诗情澎湃


2011.3.28.上午

七•一女儿回湘

吾儿  允许老爸这次不去机场接你
允许我在夏日的树阴下安静地写诗
我要在你的归途撒满诗句
让你赤足行走于柔软的花瓣之上

喔  吾儿  我看到了一只大鸟在碧天飞来
那是你吗  你越过万水千山
栖落于我倚身的这棵月桂
惊下碎碎的欢喜  飞扬于
我正在风中轻旋的语词

这是我唯一沉醉的时刻
你轻轻一跳  立于我的掌心

2011.7.1.下午4时，女儿回到益阳

灯下写诗，想念妻儿

周而复始  我们总在聚散之间
再次种下红豆
三地的相思  郁郁葱葱
你此时正在仙岛  女儿在春城
只有我坚守阵地
在昏黄的灯下
寻找离散的汉字

横渡  从旅顺口至烟台
十年前我放飞的海鸥还在吗
你不要太靠近船舷
那些浪花曾经打湿我的诗句
到现在
依旧无法  过滤出苦涩的盐
蓬莱只是一个幻象
海市蜃楼  经不起一阵风吹
至于威海  那艘击沉的战舰
也许还在冒着黑烟
呜咽  那一声长长的哀鸣
让我想起啼血的杜鹃

春城的杜鹃鸟叫了没有
春城的杜鹃花开了没有
我的女儿  你是唯一不需要懂得伤感的人
你和娘一南一北
就让我独自来左右思念
你们在外
就该轻松快乐如飞鸟
飞翔  或者啼唱
忘掉季节

今夜月光如水  我要避开一个酸涩的词
搅响月色  让你们朝我游来


2011.4.19.晚


第二辑   寻找一粒饱含月色的虚词

寻找一粒饱含月色的虚词

无需归去  无需归去
你北上  我南下
不将漂字缀在身后

资江水依旧平缓流淌
一如当年你在夜色中濯足
那些圆润的卵石
在你离开之后
一直从足底  鼓鼓胀胀
进入我所有敏感的部位

不想再说碎瓷一样尖利的词语
我只要你重来
在夜色里潜入资江
找回饱含月色的那一粒虚词


2011.4.14.上午

在每一个脚印里种出桃花

从今天开始  我不种粮食
我在每一个脚印里种上桃花
种上丢落的遗憾与可能的失望
种上一生中最美丽的幻影

道路时窄时宽  说不尽的曲折崎岖
我不再骑马  我要放慢时间
用深深浅浅的脚印  走成一串念珠

我要省略果实  省略不合时宜的风雨
只要每一株桃树迎风微笑
只要每一朵桃花笑靥如霞
今夜  我开始在脚印里种植桃花
2010.9.11晚

站在一棵香柚树下

你躺在月光里
露水打湿了你的乳房
那些闪光的钻石
将你抬高
成为星星的姊妹

我在一棵柚树下纳凉
成熟的香柚
在晚风中散发撩人的芬芳
我对着香柚喊了一声
满天的星光
一齐呼应
摇响了钻石般清脆的铃铛
2010.9.13晚

冰火诗

别说出冰  也别说出火
让冰与火居于一室
有些忍耐是必须的
说穿了  也就到了坟墓

好日子正在招手
两岸开满了桃花
你驾舟而过或者淌水而过
所有的景色你一人独览

冰不是冰  是凝固的柔情
火不是火  是跳动的热血
这些不为人知的爱
它们必须隐忍  沉默无言
2010.9.12上午

我已退到很远很远

诗已被你独占
我还能找到什么词语

这些年  那些字词躲躲闪闪
漂流四处
寻找总是徒劳的
结局就是没有结局

你是我的经典绝句
沉吟  总在孤寂的荒原

终于见到了一首诗的影像
而我只能退到很远很远
2010.9.13下午


让风没收全部的足迹

蛛网密布  这世界上的路太多太多
岔道口的选择是一处智慧

有人不懂红与绿
一个死结  黑了所有

有人选择荒原深处
无路之处  处处是路

不要害怕荆棘  遍野花开
路的尽头还是路

走  一路地走  走到最后
让风没收你全部的足迹
2010.9.13下午

走不出一个词语的阴影

那时风清  那时月白
四野的蟋蟀声  像一些挥之不去的词语
铺天盖地飞来  盘旋于
辽阔的花朵之上  让不知疼痛的花朵
微微轻颤

我从花朵旁走过
不敢问候  不敢伸手  不敢停下
这个夜晚月白风清
这个夜晚良辰美景
我脚步匆匆  走过一大片闪光的语林
而那些轻言细语的绿叶
始终不肯闭住嘴唇

月白风清之夜
我走不出一个词语辽阔无边的阴影
2010.7.14晚

月光之劫

月光的碎玻璃  从里到外
让我无路可逃
它们各就各位  用透明的利刃
扎入我的皮肉与魂灵

那时  荷香是疗伤的药
蛙鸣声里
我躲在一瓣初开的花穴
享受宁静

而风突然就将云朵吹去吹来
在震荡中
我从花瓣里掉入流水
从此万劫不复
月光的碎玻璃反反复复地扎
仿佛要让我流尽最后一滴血
掏空我藏于骨头深处的香氛
2010.7.15.下午

站在一粒汉字的高处求救

这一刻  一粒粒的汉字
像烧红的铜豌豆  像刺球
像火药  像让人痛痒难受的虱子
一齐对我内攻外夹
我被投入油锅煎熬
蜷缩成无可奈何的俘虏
这痛不欲生的诗之魂啊
在人世总是如此虚无缥缈
该遭受何等的惩处呢
我在汉字与汉字之间左冲右撞
竟然找不到逃生的出口
我围堵它们  又被它们围堵
寝食难安的诗神啊快助我突围
在一粒汉字的高处
我发出了求救的信号
 
                                         2010．7．9上午
月下小景

这时月光很好
你和我脱下尘世的伪装
用月光痛快淋漓地洗澡
我不说沐浴
月光的瀑布是条洁白的澡巾
你披着裹着
我用风裁剪你飘逸的裙裾

这时月光很好
我的诗句洗得如同发光的白玉
你丰满圆润的双乳
莲藕似的手臂  月光滴露
我在水中抚摸白玉
月流拥着我
飘向未知的空
2010.8.16晚

沼泽

许多柔软的谋杀  充满幸福的诱惑
那茫茫的画意诗情
在秋天着火
储存了一个季节又一个季节的隐忍
陷于低处

你看到了美丽的风景
你坠入黄昏的梦境
迷幻之药渐渐发作
你越陷越深
秋光静好
美少女在远方挥舞三丈白绫
2010.9.3下午

最后的月光

最美的风景都在心头
天将大亮
所有的真相即将置于眼前
隐身远遁不失为明智的选择
这最后的月光啊
再次出现
是不是要等到我的心彻底黑暗
2010.9.4上午

把一些话说得云里雾里

你和我好比是拆船厂的员工
总是熟练地
把一些话说得云里雾里
这样的方式
与将一艘报废的船只拆散雷同

切割机闪着电弧光
我们将句子化整为零
完成一道道特殊的工序
不同之处在于——
在相同的工序里
我们走到完全不同的方向
2010.9.13晚 


守住栅栏

写完这首诗
我就要和你说拜拜了
我要去流水里寻找桃花
寻找不小心遗失的笔尖
和不经意间跌落的荆鞋

现在我正孤身一人
聊斋里的狐仙始终不肯出现
流水清澈
光阴若隐若现
桃花已经开尽
只有我在拦截时光
死死守住木质的栅栏
2010.9.13晚


如果可能

其实  我并没有完全让它裸露
我给灵魂穿上了薄薄的衣衫
风不时吹来
我无法捂住
可能掀起的部分
这是我的幸运
在一粒又一粒汉字的背后
众多的眼睛在反复搜寻
让它们睁得更大一些吧
把高温高亮集合起来
向可能的暗处发起进攻
如果可能  撕下所有的伪装
口诛笔伐
游行示众
2010.9.13晚

在词语里过日子

季节总是轮番变化
我找不到衣裳
找不到丢失的玩具

在词语里赤条条来
我不缺部首偏旁
在词语里过日子
我偶尔也会找不到方向
这些植物一样众多的字词
总是以不同的姿态
给我不同的印象
最初  我是一个好奇的玩童
恨不得与每一种植物对话
攀亲  据为己有
好比一个守财奴
在齐天大水来临之际
放弃粗糙的玉米和高粱
只抱着金山
绝望地挣扎着浮向可能的希望之上
而后来  我逐渐舍弃枝叶
向着植物的根部挺进
企图找到属于我的词根
而今  我看到了深藏于泥土之中的世界
不为人知的宁静
是我得以安身的风雨茅庐
让我躲过一场又一场瘟疫
保存世界最后的纯净之音

在介词之后生活
在名词里不名
在动词里尽量少动
不在形容词里得意忘形
副词可以偏居一隅
助词尽量不麻烦别人
叹词之叹  只在迫不得已的时候
偶尔长叹一声
减少连词  如果一些事情能够独立存在
不必抱成一团
当然  如果需要
那就越紧密越好
可以密切到去掉自身
不能代替的不要请谁代替
每一个代词都摆在其无法替代的位置
至于数量词  有时需要清清白白
有时模糊一些  效果更佳
实词尽量实  实到实心实意
虚词尽量虚  虚到虚怀若谷

在词语里过日子
不要企盼天上落下星星
也不要害怕过于寂静
侧身从每一个字词里走过去吧
尽量谦恭一些
熟悉的面孔多打一些招呼
陌生的面孔最好也点头问候一声
如果可能
你尽量邀约一些志同道合者寓居一室
让它们组成一支最优秀的队伍
为文
为诗
为可能的呐喊或者可能的欢呼
悲愁总是在所难免
但是要雨过天晴
尽量让阳光照到每个角落
最好  照亮生命里
不能缺失的词根


                            2010.9.16下午
我不相信这个中秋没有月亮

趁着尚有天光  允许我
抓紧时间望望这灰蒙蒙的天
向那些急速行军的乌云问声好
向楼顶花园上在风中战栗
的葡萄藤  山茶花道声珍重
这个中秋无月  许多人已取消约会
他们将不可能在花前月下
荡漾于《花好月圆》欢乐的曲调之中
当然  我会在骨头深处升起圆月
邀你进入一个词最撩人的点位
最好不要让思念悄悄出来伤人
我们可以虚拟一场浩大的拥抱
把爱抱紧一些抱圆一些抱亮一些
我不相信这个晚上真的没有月亮


2010.9.22中秋节下午

在泉水里清洗月亮

我看到的灯火在逐渐消失
它们离我越来越远
我沉入冰凉的泉水
反反复复清洗月亮
人世太多尘土  一轮圆月
烟熏火炕  这么多年
老了  面色如土
仿佛我剩下的残霜
今夜  我一路惊慌
逃离万家灯火  向着清寂
跳入支离破碎的泉水里清洗月亮


2010.9.22下午
与一粒助词相反

我的行踪  刚好与一粒助词相反
它在长篇大论中充当不可或缺的角色
反反复复出现于冗长的文辞之间
我逆流而动
逃离喧嚣
向着无人之处疾走
一只受伤的豹子逃入深林
一尾受惊的小鱼遁入深潭
天色越来越暗
我拒绝灯火
月亮在山那边唤我
它明亮的声音  如一片沾满露水的草叶
湿漉漉地
我坐着它渡过一条阴毒的暗河


2010.9.23上午
胖美人

我又要说到肥硕的栀子
说到雍容的白玉兰
这些与贵妃一样丰腴的花朵
同样有着袭人的气质
香氛是怎么也围堵不住的
即使那些伪道士故意匆匆走过
在树下  他们也会暗地里
抓紧时间做三次以上深呼吸
其实它们是纯洁的
它们柔滑如水的白
证明了它们灵魂深处的质感
如果有人要故意诋毁它们
或者强加一些不实之词
它们的香氛  足以驱除那些臭气


2010.9.28下午
躲在一声幽长的鸟鸣之中

我将开始离群独居
在时间的暗影里
翻出藏在衣袖里的几颗谷粒
开始刀耕火种的日子

汉字的森林早已荫翳蔽日
流泉出自虬乱的树根
没有谁问及年龄
老去的时光爬上松树的表皮

这是我唯一的选择
我将躲在一声幽长的鸟鸣里
把偷来的谷种播撒出去
收割是别人的事情  我无意顾及


                             2010.10.18晚

突然

突然  你就要吹熄一盏灯
而今夜无月  露水很重
石砌的井栏冰凉
我无力捉住一朵萤火

你不要唱那么忧伤的歌
它们太沉  仿佛被我艰难汲上的井水
此时又要在一瞬间挣脱我的双手
重重地坠入深井

哦  在我呼吸的间隙
你却逃离  死寂的静
如同无法透气的厚重黑布
不能呼不能吸  只有冰凉的针扎入指尖


2010.10.19晚听一段音乐突然忧伤不已
飞

有些飞翔不要翅膀
有些翅膀飞不到要去的地方
意外的事情不时发生
远方的呼唤  让一颗心
一瞬间就降落在
另一颗心的心尖尖上

没有人看到翅膀
没有人看到飞翔
甚至没有人听到风声
没有人在航道上晃动灯光
飞过去  飞过去
飞是唯一的动词
它不需要谁来导航


                            2010.10.19晚

当那个字被不小心弄断胳膊

不小心弄断了一个字的胳膊
它薄脆的声响  瓷片一样刮过
鲜血殷红  染透相思

你是该远行归来了吧
我确信风已经带去我的信息
只是你尚未让鸽子捎回

这个字我本该为它建个小屋供奉
而屡次的搬迁让它伤了元气
我只能小心地捧在手里

但我不想为它装上假肢
让一个残缺的字痉挛吧
它会时时告诉你我小心翼翼


2010.10.19晚

把一些失去贞操的词语赎回

我知道有些词语已被迫失去贞操
它们在淫棍的手下呻吟抽泣
这良家女子的不幸  在于
误入青楼  被拐  被骗
心底的良善应该还在
倘若遇到一介青衣的书生
也许还能赎身从良  洗却
一身虚假的脂粉  把本来的颜色
再次赤裸于良人泉水一样的目光
哦  不要嫌弃它们
把温情慢慢地传递过去吧
这世道  红尘滚滚
不彻底清洗某些尘垢
将会有更多不幸的词语跌下深渊


                          2010.10.19晚

流水中的花朵

天光云影  谁将花朵摘下
不断地弃置于流水之上
有谁听到花朵的叹息与呻吟
它们在流水中  与浪花合葬

不要弄断一根手指  虽然
它曾经亲自断送一朵花的前程
有些花朵不会结出果实
有些果实不与花朵签下婚约

退远一些  再退远一些
退到花朵在花蕾的时候
退到花蕾还在茎叶里走动的时候
退到茎叶都还在泥土中的时候


2010.10.20上午王栋家
洗澡

你是唯一的证人  你我互相见证
那已经陷落于时光深处的轻抚
在宋朝  或者民国
你从一首词里走出  着一袭
旧时的旗袍
折扇已破  我画过的山水
已有人偷走
只有栀子花香还在
可以乘着它复见
辽阔的丰腴与肥硕
这是我一生的渴望
雪晴时节  一场声势浩大的浴事
是我唯一需要书写的诗句
一杯香茗  半卷残稿
那是最后留下的证词

                   20110107



沉重的词语密集砸来

归来  轻如花朵的词语
此刻就沉甸甸垂下
而它们并非果实  只是
所有的骨节里都装满了铅
这是我无法改变的局面
我无法让沉重的物事开出花朵
无处不在的尘埃
肯定在花开的刹那潜入花心

今夜  我的笔也写不出轻飘的句子
每一个字都因为它本身的沉重
让所有连贯的思想变成铁镣
对我进行围剿
我逃不出子弹一样密集又可怕的词语
只能俯首称臣  让它们
雨点或者雪粒一样
在静夜敲打我的脑门

             20110107

在黑暗里享受灵光

神将露水降下
我张开了嘴
承接玫瑰摇落的珍珠

你知道我曾经找寻的路径
所有的指纹
已将记忆刻老
那深深浅浅的印记
让我在静夜画出更清晰的眼神

不要让露珠消失
不要明亮的星光
我要躲在黑暗里
享受不可言说的灵光

                20110108


我给每朵雪花取下名字

我写下冬天  实际上
大雪一边纷纷扬扬下
我一边在悄悄逃跑
赶在我的诗句结冰之前
远离一些寒冷的事物

整整一天  雪落无声
它们厚厚的遮羞布展开
让我看到最后的真相
只是  一切只可意会
我不说出心底的重

遥远的声音在反复回荡
我在每一朵雪花上写下名字
我相信这些由我命名的花朵
会带我遁入百花深处

                 20110119
冬夜怀人

流水静止  月光成冰
你和我躲在琥珀之中
穿越时光  遥望对视的眼睛

这个夜晚  你坐在月光里
而我坐在流水中
一盏相思  互相啜饮

有什么能超越一滴水的相思
即使成冰成梦
也要在空旷的沙漏里滴出铜质的响声

这一刻  我在忘忧河收敛翅膀
我坠入流水  把安魂的月光
一起藏入被黑夜包裹的内心

                20110130



一张小竹桌

无论如何  这也应该算是一种机缘
一张小竹桌  以能屈能伸的姿态
置于我的床头  成为我与一首诗相会
或者将世界的窗口打开  不可或缺
的平台  其实  也像一场对弈
敌我合一  我在不同的角色中转换
反反复复攻击敌人  让自己血肉模糊
我不停地忏悔  不停地写下检讨
宁可食无肉  不可居无竹
我张冠李戴  有意避开风声雨声
仿佛世界太平  民间已无疾苦
我隐于深山古刹  故作高人
客官有所不知  一介落难的书生
除了在梦中寻找疗世的偏方
他只能匍匐于小竹桌上
写下黑蚂蚁一样的方块字
这些干瘪的蚁尸  需要借助白酒
才能浸泡出可能的药效

               20110204

当词语伤风感冒的时候

一些词语伤风感冒
它们乏力  无法展开撇与捺的翅翼
横与竖遭遇看不见的火
一条柔软的蛇从中穿过
灌木丛一样茂密的笔划
扑闪  晃动着诡秘的杀气

阴风自西边吹来  吹开微闭的眼
真相渐露端倪
蛇不停地吐着火一样的信子
设防着对它可能存在的冒犯
灌木丛的一撇一捺沉默着
横竖不动  等待擦出火花
将词语燎原成狂怒的大海


2011.3.1.上午

让厚厚的苔藓做我的眠床

我惧怕被自己的影子绊倒
因此尽量逃离可能的光芒
苔藓在湿冷的尘世默守静寂
夜莺和蝙蝠习惯于黑色的歌唱与飞翔
向猫头鹰学习观察的艺术
捕捉摸黑作案的毒蛇与硕鼠
在尘世  我的眼睛太黑
反复将光叠压  将火冷藏
黑色的光洞穿阴暗的一切
让鬼火以冠冕堂皇的形式登场
只有我知道自己的秘密
让厚厚的苔藓做我的眠床
有时候被一些错误遮蔽并非坏事
这里是永远的慈悲道场


2011.3.1.下午
我和小考拉

桉树林深  桉树林密
桉树林里的小考拉
睡醒了吃  吃饱了睡
把日子过得诗一样陶醉

我从桉树林里走过
小考拉轻盈如我的童稚
你打你的仗  我做我的爱
哈哈  一切相安无事

小考拉爬上高高的桉树
时光一样的叶片永远也嚼不完
能够迷醉的好东西居多
阳光  细雨  桉叶  耐嚼的诗句

小考拉守着一棵又一棵桉树
我守着一个又一个活蹦乱跳的汉字


2011.3.21.晚

早晨的鸟鸣

与时空对望  比孤独更孤独
这个早晨的鸟鸣一粒粒碎裂
自心  自肺  自黑暗的黑
在暗中坠入深渊

有人将兴高采烈坐上一叶翅膀
稀疏的羽毛不堪重负
鸟哀鸣着飞行
在词语之间盘桓  绕去绕来

风来  鸟将抖动翅膀
抖落强加于它的寒霜
相信某些莫须有的罪孽
会在愤怒的瞬间如鸟鸣碎裂


2011.3.26.晨
看到一双英气逼人的眼睛

我相信你是拥有整个春天的人
在冰雪尚未消融之时
你就如一支伺机破壳的笋剑
左冲右撞  等待结束潜伏的时光
一把剑  一枝笋  一根葱
没有谁能挡住你的英气
但是  你在诗句里缠绵
拆卸一些汉字  组装一些欢喜
把夜晚过得比白昼明亮
十万匹战马嘶鸣  你用虚拟的栅栏
围堵一场又一场战争
你发动战争  又用橄榄枝平息战争
枪炮声呼啸而过
硝烟漫过季节外的季节
那时花开  滴露  果实炸裂
你在秋天回望春天


2011.3.26.晚

梦醒时还行于水面

我是唯一可以在水面行走的人
黄叶纷飞  我从大雁的鸣叫里溢出
在向晚的空气中
放慢速度

银匠打制流水的声音
它们洗白皇冠
戴上  复又取下端详
流水里尽是叮叮当当的落叶

我行走在水面
流水之西是我的故乡
所有逆流而动的花朵
不会有果实环珮叮当

我在夜晚启程
终止于梦醒的时光


2011.3.26.晚

断流的词语

很明显  一条又一条的河断流了
它们已经没有眼泪
我干涸的咳嗽  鹅卵石一样
曝晒在泛白的时光之上

是谁  提着浆洗的衣裳离去
背影苍茫  如同青烟遮掩的夕阳
那里有太多欲说还休的落寞
无人可以唤回月光与遍野荷香

赤足行走于沉默的河床
尖利的牙齿  反复与我较量
让一些痛从足底到达心尖
这是失踪的流水唯一的方向
2011.3.30.晚

花雨

这个春天是你带来的  雨水
鸟鸣  阳光  温暖的风  以及
与之相关的婉约与柔软
我已经不能自持  你柔媚地一笑
缤纷的花雨就铺天盖地
从头到脚  将我包裹成
一个幸福得汹涌激荡的人

原谅我不会使用罗盘
我在一场海啸里随波逐流
一些幻觉不断出现  它们
全都以秘语示我  无法破译
我只相信你的微笑才是世界语
在这个无法预知结果的季节
你的笑声一路滔滔
在花雨里飘飞出意想不到的诗句


2011.4.1.上午
兰花在夜晚捧出火焰

倘若  我亲手将自己锁定于暗处
我无法断定
能否像被我囚禁在黑夜里的兰
静静地
优雅地
开出内心全部的色彩与芬芳

兰花的影子映照于墙
依旧  以高贵的黑色
证明灵魂的光亮

面对兀然抒情的君子
它在暗夜说出的仅仅只有两个字
沉默
然后就捧出红色的火焰


2011.4.3.晚

我要说的那些清亮的泉水

绒毛般的森林覆盖于时光的表面
巨大的古树逐渐萎缩
先是在风雨中战栗
而后在阳光里踌躇
一场战争接着一场战争
弹坑不经意间合拢  忘记疼痛

我要说到的是那些透明的泉水
它们已经悄然消失
在一棵又一棵坚挺的大树倒下之后
耗尽气血的身体碎成齑粉
一个轮回即将结束
小水珠在绒毛般的森林的根部集结
当我消失于山那边之后
会有同样清亮的泉水从时光里溢出


2011.4.6.晚
读诗

那一朵红莲  不知被谁盗走
它出没于江湖之间
有时销声匿迹  有时风生水起
我无法踏浪而行  只能
求助于风行于水的一片莲瓣
一粒小小的黑蚂蚁唯一能做的事
是惊慌失措地爬到花瓣的边缘
然后又迅速返回  如此反复
找不到最后的答案
在夜晚  一条鱼跃出水面
飞溅的水珠陡增花瓣的重量
我知道那是一个有些妖气的女子
她用幻彩的诗句  制造一场花雨
让我在光怪陆离的雨中躲闪不及
如一只惊魂的蚂蚁
从花瓣上掉落高于水面的鱼鳍


2011.4.6.晚

静坐

眼睛开合之间  风已经
突破最后的防线  乘虚而入
丝瓜花开了  苦瓜花也开了
一只肥硕的黄蜂闯过禁区
开始沾花惹草
昨夜残留的一滴露珠
坠落在青石板上
迅速漶漫的湿痕
淹灭我最后的念想
其实此刻我并非万念俱灰
我只是在听泉  听一片羽毛
飞过宇宙的声音  至于
是否有一滴眼泪露珠一样悬于眼睑
我并不在意


2011.4.7.
对视

大雁飞尽  雨水下个不停
这个季节的孤寂
以迅雷之势滚滚而来

你开始学会忘记
那些枯黄的树叶在风中翻飞
只有我找不到那条走过的小路

一只流浪的猫瑟缩在雨中
它用警惕的眼光与我对视
我寻不到安慰它的只言片语


2011.4.13.上午


唯有忘记是必然的结局

那些年的花疯狂地开过了
草籽已经四散逃离
歌声远去  风将残月吹得更瘦
我倚在枯树上  遥望远方

唯有忘记是必然的结局
太多的花开过  并无果实
在并不太长的时间之后折返
路上已横陈着花草的尸身


2011.4.13.上午


流年

虚掷光阴  花朵的战栗在夜晚
暗礁由自己制造
一艘船沉下去
不见天日
天衣无缝的水  抹平一些内心的刺
让无法言说的痛  想喊也喊不出来

有人从岸边走过  波澜不惊
即使一些动词遭遇海啸
它们也卡在时光的狭道口无法动弹
暗到失语
这些蠢蠢欲动的暗语呀
不知还能否开出玫瑰或者百合


2011.4.13.晚
林中听鸟

它们的鸣叫越来越肆无忌惮
仿佛要把那些茂密的树叶
用一粒粒脆生生的鸟鸣击落
我已经为它们写过不少的诗句
但我知道没有一个字比得上它们
的珠圆玉润  掷地有声
作为一个诗人  无可讳言的心有不甘
只能站在高大的树林子里
张望  把头抬高  再又抬高
蓝天碎裂  那些蓝色的玻璃
在鸟鸣过后  落满一地
而我竟然无法弯下身子
收拾那一些鸟鸣  然后
悄悄地撒播到我的诗句之间


2011.4.15.上午
原点

从洞穴里走出  复又
回归洞穴
也许是一次美丽的异化
在原点  划定时间的疆域
众神已经离开
只有我继续守候
那些桃红李白的风景
已经被人移植于
一首婉约的诗歌里面
我只唱胡呐喊
任那些粗砺的乐句
闪电一样存在于夜空
仿佛用石头
敲打出一个原初的世纪


2011.4.19.下午
我的诗

我归集七零八落的汉字
为冬天准备柴薪
需要一把锋利的斧头
需要一把弓状的长锯
夜晚即将来临  冷风开始慢慢吹拂
暴雪随之而来
我码上劈柴  点燃了最细小的思想
它们将引燃坚硬的杂木
以威猛的火力  让我度过冬天
飞鸟该来就来吧
我已准备了谷子撒在屋顶
如果剩下了最后一粒
它将把厚厚的雪当成肥沃的土地
我在屋内生起大火
炊烟在风中开花
这穿过根须的炊烟
会在另一场暴风雪到来之时
催生出黄灿灿的金子
我庆幸飞鸟给我留下了最后的种子
让我的诗句
山高水长  逸兴遄飞
而我  安坐于林间小屋
擦洗和抛光
每一个字词

2011.4.19.下午
离开

作为一个动词  她不可能死守荆州
不可能如同名词  不动声色
也许有些形容词的意味
无法和动词勾肩搭背
离开是一种必然的结局
她要在词性不明的状态里定下婚期

荷香潜入了夜色
黑暗包围了一切
不要太久  明亮的光将会宣布结论
她已离开
只有枯荷在冻雨里
留下词语的影子
没有谁能借尸还魂
一切都已不在


2011.4.26.晚
婚约

一个汉字与另一个汉字
他与她  抛却左边的记忆
合二为一  从此
开始了第二人称的生涯

一个字母倚靠另一个字母
一个字母投奔另一个字母
一个字母防御另一个字母
一个字母背叛另一个字母
它们  把最隐秘的部分
深藏  同时袒露

一个字母是另一个字母的火罐
互相拔除彼此的寒气


2011.4.28.记事
换号

有人固守  从一而终
而这也许只是奢望的婚姻
更多的人在频繁失踪
他们在数字时代
玩丢了自己

许多的寻找绝对徒劳
一个怪圈连着另一个怪圈
如同迷宫
男男女女在迷宫里进进出出
只闻其声  不见其人


2011.4.28.上午

他故意拆散某些偏旁部首

他恼怒  故意拆散某些偏旁部首
让一些字  缺胳膊少腿  成为残疾
仿佛撕扯下美女的裙裾
强暴  让纯洁的事物失去贞操
这并非他之所愿
一些躲在阴暗之处的虱子
需要曝晒  或者用指甲
啪地一声  摁死

他的眼睛里总有一些沙子
他先是容忍  让眼泪清洗那些不速之客
但沙尘暴愈演愈烈
他只能闭上眼睛  如同一匹骆驼
委屈地趴下  任风沙扑打
这一切  皆缘于他扯下了皇帝的新衣
并且让跳蚤惶恐  无处安身


2011.4.29.早上
风会吹走没有根须的文字

允许我寻找一块旧时扔掉的橡皮
允许我擦掉一些残留的幻想
这个世界  宜于写诗作画的纸张
越来越少
不如收拾残缺的砚池
风干最后的一汪墨汁
起身去山间
摘贝叶  剥树皮

不要试图留下经文
风会吹走那些没有根须的文字
只有泥土才是最后的避难所
把诗句种下  把思想种下
听任来自天国的雨水
不要翻转某些日子
时光的碎片也许就像颓毁的瓦砾
小心某些言词触怒上帝

2011.5.16.上午


又一次在梦里踏空

昨夜  我在梦里将自己走失
回家的路消失于虚无
青石板如一页页史书飘飞于时间之上
我的脚够不到逝去的时光

我寻找  在一片混沌之中
一步踏空  步步踏空
仿佛被风吹散的尘土
悬浮于世  无处生根
醒来  早已一身冷汗
见不到晨光  听不见鸟鸣
在纷扰喧嚣的尘世
我一次又一次将心掏空

2011.5.16.下午



我再也找不到昔时的河流

在尘世  我的判断一错再错
有时甚至是错上加错
错到我想咬碎自己的牙齿
然后  愤怒地
喷吐而出
仿佛  要把前世今生累积的悔恨
遍洒人间  如同撒发人生的检讨之书
让自己和他人  以此为戒

而我  再也找不到昔时的河流
我相信  这一次
甚至  这一生
我是真的不可能遇到洁净的泉水
不可能在泉水里沐浴
不可能
在一线清流里照出自己的影子
这一次  我相信我的判断不会出错
泉水即将枯竭
河流即将死亡

我再也找不到昔时的河流
我只能为一条河流写下悼词
写下我的悲伤与屈辱
当然  我不会流泪
我无法用眼泪代替泉水
也不再渴望
在泉水里
洗尽忧伤

2011. 5.19.上午

似乎

对一些事物  我已经无法给出定论
太多可能的节外生枝
让一些语词结出变异的籽实
这世界太多意外
有些婚约只是一种形式

不能对太多的幻觉心存幻想
最初的承诺经不起风雨
索性放弃一些疆土
放弃一些飘浮于疆土之上的尘埃
这一切似乎都不属于永远

最后  我放弃一切比喻
似乎我是一根朽木  雕不出
流传于世的故事

2011.5.25.晚记事

我已经跨上嘶鸣的马匹

别说我太多霸气
我已经失去江山
失去草原和牛羊
风沙四起  遮蔽了日子与目光
我迷失于一场想象中的疯狂恋情

有人已与五色祥云私奔
阴风尾随而至
我逆风而动
睁不开眼睛

打一声唿哨吧
告诉我你的方位
我已经跨上嘶鸣的马匹
冲向夜色

2011.5.26.晚

冰

将一块冰投入水中
或冷  或热
它都将燃烧得无影无踪

凝固是一种选择
消融是一种透明

看得见的是水
看不见的是冷
冷到极致
又获新生

2011.5.31.上午

温暖

遥远。词语南来北往
它们不知辛劳地清拣我的疲惫

我将安静地歇息
在铺满落叶的银杏树下

果实叮当作响
敲打着玻璃一样薄脆的月光

你递给我一页残破的诗稿
我迅即穿越发黄的时光

躺在小葵扇一样的杏叶上
轻风抬我飘浮于既往

2011.6.13.上午

旧时的栀子花

我知道你已经无法喘息
在高大的楼宇之间
阳光和雨露被人为分割
你早已在厌倦中无色无香

只有旧时的栀子花芬芳着
它们从对襟的衫袖里
溢出线装书的黄与白
以及少女时代迷人的体香

而一切确乎已失去机会
我翻遍所有晚清和民国的典籍
终只有灵异的影子盘踞
无法解释一切隐约的幻象

2011.6.13.下午

有些词语已是背井离乡

只有我理解它们无奈的乡愁
有些词语已是背井离乡
回不到旧时的巢穴

旧日子是用来怀念的
老词语是用来惆怅的
银碗盏里没有了粘稠的米酒
只有空空如也浑浊的时光

有些词语已是背井离乡
它们流落  筹不到返家的盘缠
只能如我  客死异乡

2011.6.30.上午阴郁天气

独奏

从此  你将无法听到水的声音
无法穿越坚硬的冰
到达柔软的沼泽

这些尘世的杂音
已被我全部清退
我只留下唯一的水
从地底涌出
打探并且潜入流散的乐句

我知道这是我一个人的独奏
没有观众与听众
只有透明的水
反复清洗睡眠
和我的冥顽与愚钝

2011.7.6.上午

游弋在汉字的迷宫

有病不求药  无聊才读书
我在字词的森林里穿行
解不开越来越多的死结

操刀弄斧  我将一些字从中劈成两半
试图从侧面找出病因
复又将另一些字拦腰斩断
从截面打探长命的秘诀

左右形声  上下会意
我读不出  听不懂
始终找不到任何一条可能的出路
只有风声  涛声

也许只能借助通假
把一些糊涂的事物弄得更加辞不达意
而我  并不去揭穿所有的假相

2011.7.11.下午



我必须在最后的时刻走出

但是  我必须在最后的时刻走出
那些纠缠不清的荆棘
已经划伤了我内心最美的光阴

该是我说出真相的时候了
这么多年来  我一再说服自己隐忍
在清理血迹的间隙
我并未拖出别在身后的柴刀

风雨将临  我看到了火一样的闪电
它们用长鞭在抽打空洞的理论
我必须走出
作为唯一的证人

2011.7.11.下午



突围

就在刚才  我又一次出逃
从一片虚空的词语里
我左冲右撞  寻找突围的机会

已经浪费了太多的光阴
我无须去刑场陪绑
遭受从花朵里溢出的蒙汗药
这些司空见惯的骗术
我早已熟识它们的谱牒

不如归去  不如归去
擦亮被烟熏黑的灯罩
黑夜将至
我在风中划燃最后的一根火柴

2011.7.12.上午



猜不透烟雨迷蒙的釉色

昨夜雨疏风骤
今朝一地残红
仅剩的那本秘籍已被风吹走
我两手空空
打不开尘世暗黑的大门

泥质的薄胎在我的指甲里脆响
我已看不透烟雨迷蒙的釉色
一些事情触手可及
偏偏遥隔千里万里

允许我的草鞋沾一些泥巴和草叶吧
曙色微红
我要抿一口清酒出发
找回时间的骨头

2011.7.12.上午

放出那些几近气绝的文字

我曾经设法使一些句子华丽
让它们像五月的菖蒲一样
临水照人  照见掐得出水来的面影
那时它们年轻  风华正茂
在一篇正在起句的长文里狂飙
试图向孔雀学习
展开斑斓的尾翎

在时光的拐角处  四野无人
我突然止住了歌唱
我将虚胖的字句悉数装入布袋
使劲拧  拧出多余的水
如同并不多余的泪滴
但我开始原谅自己
咬咬牙  抿抿嘴  不出声
复又打开空空的布袋
放出那些几近气绝的文字

2011.7.12.下午



隐者

大隐隐于市  至隐隐于思
他们无奈
先是眼里荒草萋萋
孤独的大鸟融于火一般的落日
在越来越暗的天空里
它们渐渐坠落
落于枯草
一枚破裂的草籽
袒露了全部的心思

并非落草为寇
他们最多只盗取火种
而现在  他们让火熄灭
潜入深山
在泉水的声响里
压低心跳的声音
参天的大树长满内心
飞鸟筑巢于其上
不绝的鸟鸣让山愈发幽深

有人试图砍伐一株株大树
而斧口过于薄脆
除了溅起火花
剩下的就是缺了口的锋刃
大树的伤口  自我愈合
洪水一次次来袭
洗刷出大树虬龙一般的根
它们不能被人砍倒为筏  普渡众生
它们只渡自己逃离滚滚红尘

隐者  在时光深处
敲响幽远的古钟

2011.7.13.上午

渡口

这时风平浪静  无舟亦无人
所有的故事仿佛都已说完
麻猫在河边与蝴蝶嬉戏
忽然它又停下  注视着水里的游鱼

我在渡口一声吆喝
麻猫在河边咪咪回答了一句
它听不懂我的方言
我也无法对它进一步询问

在这个夏日午后的渡口
流水并不湍急
我停下来  如同天空的白云
一言不发  等待风来的消息

                                         2010．7．7晚
即景

白墙黑瓦的院子里
一株桃花灼灼地开着
仿佛新婚的妇人
抑止不住脸上粉嘟嘟的喜悦

打马过街  透过花格的窗户
桃花满面春风飞入我的眼睛
那些温情脉脉的火焰
是一个旅人得以亢奋的清酒

江山已落入诗中
我占山为王  划定今生的边界
即使误入红尘
我也要完成一生的婚事
2010.8.14晚

冬过白桦林

只有这个时候  你才是真正铅华洗尽的美人
无需任何的掩饰与装扮
你睁大着美丽的眼睛  看
静美的落叶  夕阳  一望无际的白雪
一场又一场高潮迭起的爱恋
让幸福始终以说不完的姿态出现

你是幸福的美人  你我彼此注目
千里万里的幸福  铺天盖地的美丽
无需更多的色彩  只要白与黑
就足可以抒写汹涌澎湃的爱与熊熊燃烧的火焰
哦  在一场辽阔无比的爱情里
请允许我也在白雪中站成一棵宁静的白桦
我不说话  也不舞蹈  只傻乎乎地
凝望着那一双双纯情的美目  流泪
流泪  流到被晕眩  被幸福彻底包围

                         20110206下午

在桃源

在桃源  在去往江心洲的途中  意外地
我被两瓣绝色的桃花左右相拥
享受长头发的诗人冯明德同样的惊喜
这个夜晚没有虚度
穿过一条街又一条街
江风把六个诗一样癫狂的人
草籽一样吹去吹来
已经让沅江之水忍不住心潮激荡

我相信我是幸运的
我抢在所有的桃花开放之前
穿过了秦人古洞
我逆行  顺流而下
夹岸桃花  缤纷的诗雨
从里到外  将我湿透
湿人终于变成正宗的诗人
与陶老夫子说些不合平仄的话
他的官话与我的官话
统统撇在一边
我们只谈诗饮酒
说说桑麻之类的农事
从春天谈到秋天
把桃花谈成菊花

在桃源  我把梦也做成桃花色
当然也有菊花的颜色与清香
没有办法  因为我这无法改变的姓氏
我对于黄色情有独钟
黄色的菊花
黄色的油菜花
它们被大卫的一个形容词点燃
迅即变成动词
动成疯狂  疯狂地动
把大卫以及大卫们的粉丝
一个不剩地动翻在汹涌无边的油菜花丛
染成黄色
黄到不可救药

这是多好的结局
在桃源  我由黄变红
又由红变黄
黄到与一本历书合二为一
别的日子纷纷散去
只剩桃源一日
世上千年


2011.4.14.晚

郊外

假日去郊外  金秋的诗句
铺得满地都无间隙
我只能大大咧咧地穿行于
诗句之间  让每一个字
像成熟的稻谷  被我
擦肩而过  擦出金属的光芒
秋空远静  叽叽喳喳的鸟儿
在林子里不停地争论
我听不懂它们说的什么
但我知道它们此时特别高兴
我独自在田陌间走来走去
我忘记了城市里川流不息的人群
真好  今天  我是自己的主人


2010.10.6晚
写给大通湖的情诗（组诗五首）

涛声

月亮不是秋天的落叶
它是火镰
把一汪恬淡的湖水烧成酒
沸腾我已经冷却的血液
在大通湖东岸的赏月亭
一群看过太多风景的诗人
忍不住将偌大的湖当成酒杯
一盏一盏的月光饮下去
就让涛声成为心跳
把满湖圣洁的琼浆
啧啧啧啧地品咂成诗句
涛声是永恒的
它的内韵
由一湖活蹦乱跳的鱼虾构成

绿野

如果灵魂经历过干旱
如果皲裂的思想无法愈合
最有效的疗法是
来大通湖的绿野清洗目光
伟岸的白杨  文质彬彬的水杉
撩人心魄的芦苇  芝麻  棉花
在风中撒娇的水稻  玉米  高粱
以及  举着金色托盘的向日葵
会用它们各自的语言
告诉你什么是生活与快乐
我不知道别人能不能听懂
至少  我在那一个葡萄园
听到了成串的甜言蜜语
它们已经让我甘愿成为
大通湖旷野里一只唱歌的小鸟

荷风

不一定在晨光熹微的时候
赶来啜饮那一盏盏玉露
也不一定在正午时分隐匿于荷叶之下
羡艳游弋于水中的小鱼儿
在黄昏  你尽可将影子拉长
醉倒在红花绿叶之间
或者  你干脆躺在夜色里
把蛙鸣统统收集起来
让香到肺腑的荷风  就着渔火
舞成莫可名状的想象
这大通湖是尘世间最后的净土
我们踩着莲花而来
我们打坐  让明月
在荷风里升上越来越辽阔的心空


翅痕

我相信  那些展翅飞翔的鸥鸟
已经把湖面当成巨大的明镜
它们的影子也是我的影子
我的影子映贴在蓝玻璃一样的天空
我们互相对视
彼此道一声珍重
鸥鸟在上我在下
海却涌动在我的心中
我相信一定有许多的翅膀
在蓝天抒写过豪言壮语
我在湖水的呢喃里听到
天地之间如同天籁的声音
这是我一生的奇迹
在大通湖  我遭遇
铺天盖地的翅膀扑棱棱抒情

恋情

这可能是我最后的一场恋情
我把一枚月亮别在大通湖起伏的胸口
然后  不顾一切地匍匐在她的怀里
噙着泪花  诉说我的感动——
大通湖小  小家碧玉的螺蛳姑娘
是我心底暗藏的一个美梦
大通湖大  水天一色的风景
是我和她辽阔无比的爱情
在秋天  我从人生的斜坡缓缓走下
晚风吹走一片又一片枯黄的落叶
只剩下我对大通湖的爱
月光一样纯净
这不能不让我感慨
人一生能在大通湖游走一回
才可称得上不虚此行

                  2010年8月27日星期五

陪诗友游凤凰山

这就是凤凰山了  它端坐
在逶迤清冽的资水边
抒情了亿万斯年
那个叫屈大夫的诗人
在乱世发不出声音
就来到这河边钓鱼
钓兴不高  鱼竿一扔
就登上这座并不雄伟的小山
对天发问  他郁积在心头
的疑问太多  一口气就问了几百个
问题  问到现在
也无人能够找到答案
他的声音在天宇间回荡
回声久久不息  让一群
二十一世纪的诗人听到
他们从四面八方赶来
欲听听老夫子愤慨的声音
或者劝劝他继续垂钓
或者同他一起对天怒吼
我是他们的车夫  刚到山脚
我就停车  怂恿他们
用双脚度量这不远的斜坡
他们很乐意行走
但也知道欲达到某个高度
并非易事  其时阳光白得晃眼
他们在古树的阴凉里漫游
一群又一群白鹭
在水面和树林之间飞鸣
像闪电  又像精灵
更像在水边招魂的影子
晃动在时光摇荡的中心
这群穿越时光的诗人
他们肯定已经看到了那个问天者的背影
他的长发在风中翻飞成忽黑忽白的光
他的声音过于苍凉忧愤
他立于天地之间
被时光凝固成了一个古老又经典的造型
他们在屈老夫子坐过的岩石上
感受了一下他的体温
又在水边的宝塔旁久久凝望
以为那麻石砌成的塔身
就是老夫子坚硬的骨头和魂灵
他们走过去不停地与它合影
仿佛靠上了诗身诗魂
有人飞身跳下悬崖
欲在资江的清波里洗尽人世的灰尘
只有几个女诗人站在高岸
她们更想变成凤凰
浴火重生
当是时  一群白鹭在她们的笑语中惊起
扑扑扑扑飞出丛林
飞向清流照影的水面
天上水中
幻化出一幅奇妙的画
仿佛一江的诗在水中喧闹  流动
每一个字都像屈老夫子
每一声鹭鸣
都像朝朝代代的诗人在随着他对天发问的和声
他们皆醉我独醒
我在凤凰山资水边
陪一群若醉若醒的诗人做梦
钓不钓鱼  写不写诗都不要紧
只要诗心合拍  天地之间
总会响彻——
不屈的声音
正义的声音
诗意的声音

2010.08.19


第三辑   我料定你已无法返回



坐在老式马车上哼着褪色的小调

可否借给我一辆老式的马车
我要扬鞭追赶上你的步伐
看来我是有些苍老了
你吹一口气  就能风一样
越过一座又一座的高山
而我  似乎只能停下欣赏你的灿烂

借我一辆马车吧  纵或不能赶上
也让我唱一支散淡的歌
可能有点跑调  也可能无法
一口气唱完  那么就让我独自哼哼
你是我的偶像  在无人的山谷
请允许我扯一扯你的衣角
允许我举起旗帜
坐在老式的马车上招摇
并且哼着褪色了的小调

                     20100719


你的歌声像清亮的泉水
      ——致曲比阿乌

大凉山的天蓝  大凉山的云白
大凉山的泉水不惹一丝尘埃
神秘的大凉山啊  我从你身边经过
百灵鸟的歌声在天地间悠扬鸣啭
仿佛清凉的露珠  一滴一滴
落在我暑气蒸腾的心田  我要说
我灵魂的疆域宽广  并不狭窄
辽阔的山河大地  有时风雪迷茫
更多的时候是艳阳高照  晴空万里
而阴云也总是不择时机悄悄飘过
这世界的痛与爱  这偶然溢出的怅惘
让我的行走多少有些难耐的苍凉
此时  我深入这陌生的彝文背后
独行于苍莽的群山  流泉飞瀑里
那些精灵一般古老又年轻的字母
婉转啼鸣  如同这世界只剩下了
快乐自在的飞翔  它们只说欢乐不说忧伤
阿乌阿乌   你从月亮里飞出来  
每一片毛羽  都沐浴着圣洁的光芒  
我是孤独的行者  在月光下  
我翻开了古老的典籍  而你
一展歌喉  神山上的每一棵树  都变成
木叶与口弦  和着你的歌声  百鸟齐唱
这是天籁  美妙的歌声像清澈的泉水
汩汩流淌  把我灵魂的某些霉斑洗亮
你是月亮的女儿  你也拥有太阳的光芒
尘世太多苦难  你用歌声为我导航
请允许我  一次又一次在你的歌声里  
醉倒吧  只有你的歌声才能治好
我经年不愈的暗伤  如果可能  
我要变成一只小小的麻雀与你为邻
听你在生活的丛林里栖落鸟巢的歌唱

                 2010.7.19


我料定你已无法返回

那时  堤上只有轻风漫过
芦芽初露  蒿草刚醒
一切仿佛才走出冬眠
一翻身  你就走出很远很远

我料定你已无法返回
此时归路消失  堆满时间的尸体
那一节又一节断裂的蚯蚓
在地上痛苦地滚动  不出一言

血迹长长  你失落的绣鞋还在路边
归雁嘶鸣  长空汇集过多幻影
黑风已从远天里快速刮过
我料定你已无法返回

           2010.09.02
火龙果

火龙果要裂开了
我看到了它吐出的火舌
那些柔软而又如同熔浆的情感
把一万粒黑芝麻的种子种进乳液

火龙果要裂开了
火的舌头已在燃烧我的舌头
它们的纠缠已经让我全身着火
我躺倒在火龙果的烈焰之中
燃烧
留下黑芝麻一样的乌金


2010.10.11晚

两滴小雨珠

两滴小雨珠
在玻璃上缓缓下滑
突然  它们相遇  融为一体
身后  留下两道湿痕

小雨珠抱在一起没有哭泣
它们停下  密语  缓坠
一线阳光照耀
仿佛内心升起虹霓

                2010年7月21日晚

今夜我们启程

原谅我  原谅我掏出了心
原谅我同时掏出了肺
掏出了藏在骨头深处的痛
掏出了藏在血管里面的火
这些东西一直被时光囚禁
我不敢越雷池半步

今夜  雨水停了  云破月来
孪生的影子在互相对望
我不敢请出一个可怜的虚词
只能让一匹匹实词形如奔马
驮着我这些年的委屈与伤痛
与你一道奔向无人的荒野

夜已深  人已静  只有月光
照见我露出骨头的伤口  惨白如霜
你来抽出我那几根傲骨
擂响启程的战鼓吧
纵然西风瘦马  
我也要听那得得的蹄声

你最好给嘶鸣着的青鬃马
插上翅膀  我们要
一起在烈焰腾空的诗路上
飞奔
不看朝阳  不看夕阳  
不说伤  也不说痛

            2010.07.22

在这个秋季

河水越来越瘦
我的诗越来越短

丰盈的雨水移师别处
我乐意于删繁就简

举一面旧时的铜镜
每天与自己灵魂打个照面

许多事物露出了骨头
我将其取出  一根根清洗

每一个字都必须恰到好处
你是最后剩下的金子
2010.9.11晚11点烟生日

界

你已经抱住了一块界碑
抱住了一只栖落在此的飞鸟

一切都已消失  我们回到洪荒
是的  你我都未曾画地为牢

地球是圆的  那些曲曲弯弯的界线
是蚕吃剩的桑叶  处处雷区

许多的经络疼痛  伤寒病
总是引发永不停息的战争

用你的微笑消失界碑  消失不存在的线
让飞鸟不因错过国境而无法鸣叫


2010.9.19下午

远方

诗人说  远方是不能治愈的疾病
这些年  我总是把头压得很低

而你  在海水里阳光般升起
烟霞如雪  落满我的眼睛

梨花开过一遍  雪花接着再开
我在手足无措中渐行渐远

你成为了我眼中一个小小的黑点
风还在喋喋不休  诉说秘密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抬头看我
此时我正在寒风里抚胸咳嗽
         2010.8.8
爱

孤独的人立于危崖
薄暮将逐渐变沉的大氅把他罩住
他用蒸  炒  煎  煮  焖  熘等许多方式
折腾一个可怜的字于腹内

风吹乱发  野草与树枝摇动身姿
异乡人行走于江滩
尖利的流水如同箭镞
穿过烦闷的远空

他惊异于陌生人之间的神奇相似
语词的长堤嵌满五色的荧光宝石
他一个个取出又一个个放下
惧怕洪流冲决堤岸
       2010.8.8
寄宿

于我  你的瀑布是我的光明
穿过流水
我隐身于长发之间
不敢开出桃花

千里之外  你关上门店
我不是无望的过客
一双鞋搁置于货架之上
我赤足向你走去
越过万水千山

我是独来独往的侠客
你不必为我准备歇息的茅庐
今夜  我只寄宿于你
一首短诗的韵脚之后
     2010.8.9
祈愿

这是我最后的残山剩水
如果你要  你都拿去

将熄的烽火余下一缕青烟
马蹄声已在尘土里远逝

不必计较于破旧的旌幡
我只为你竭尽力气招摇

用你的青丝绾住我饥饿的爱吧
不要让我在暮色中倒下

你坐在云朵里垂钓
我携带最后的密语上钩

起钓吧  你甩过来的游丝
我会当成救命的缆绳抓牢
               2010.8.9
烟霞

我要展开我的胸怀收储——
这海上的美景
总是或早或晚  悬挂于
我的心空

我从不在乎它的幻变
那是我的魂影
我们在流光之间驻足
你拥有我全部的海水

哦  原谅我的一厢情愿
这些旖丽的流散的诗句
我要腾出最大的空间
任它们舞蹈  气韵袅然
       2010.8.10
春水
一切全在于感觉
当想象的根须扎入每个毛孔
雨水就哗啦啦下了起来

我知道你的波涛汹涌
此时天空雷电翻滚
你无法止住血液的燃烧

其实  所有的江河春水丰盈
我很想成为在水中飞跳的鱼
用鱼鳍表达战栗的快感
2010.8.13晚

彼岸

涧水边兰花在唤我
我听到了她幽香的声音

她在无人涉足的深谷
谁敢掀动兰花的指头

隔岸  我在水边濯足
将一枚如莲的心思压住

一生唯一的相见缘自花开
而我在尘世听不懂花语

偏偏  微风捎过来你的笑意
我该接下  还是逃离

2010.8.15下午

蝉声如雨

从此   你我都回不到那个夏夜
如雨的蝉声已经稀落
仿佛天上那越来越少的星星
它们是枝头残留的花朵
在晚秋极力地妆点你我的河山
山高
月小
水落
石出
你决绝的背影是褪色的民国老片
让我在雨中呆望
任蝉声  淋湿越来越枯萎的记忆
2010.8.30晚

一朵雪花在暑天落入心尖

那一朵雪花在暑天落入我的心尖
它的来访
决定了最后的结局
快感只一秒钟
疼痛也只一秒钟
在这个如此酷热的季节
我们互为人质
将不可对视的时光劫持
就在一触即发的片刻
它成为一粒子弹将我击倒
我让它在喷射的热血中融化
最后  时光坦然释放
只有我和那一朵暑天来访的雪花
在时光的流水中
悄然消失
2010.7.15.晚

每个季节都有花谢花开

每个季节  不同的花
总会择机开放  由不得我
发出开与不开的指令  即使
早开或者晚开  也无可能
这些执拗的花
是我一生只爱不恨的娘子
转一回身  季节变换
我的娘子就换一种妆容
让我陌生  同时惊喜
再转身一回  良辰美景奈何天
她又不见了  任我觅觅寻寻
给我一个忧伤的背影
在水边  几枚花瓣流落
我拾起  却拼不成一朵花
仿佛我不能回到最初
花谢花开  都是命运
2010.7.16晚

牵牛花

昨夜  你牵着一株长长的青藤
不急不缓地朝我走来
藤蔓上安装了无数个小喇叭
它们一齐向我喊话
那些温馨又伤感的语言
除了你和我
无人能够听懂

牵牛花啊  你牵着一头犟牛
把我的心牵扯得无法动弹
这个恼人的尘世
有许多的心事是不许随便开花的
当然  更不能结出果实
这一些  你都不要大声喊出
喊出来  花朵就会枯萎
2010.7.17上午


天坑

这个巨大的黑洞  注定要将我
吞食  让我生不见人  死不见尸
天都能被它埋葬
我还能逃此一劫么

那时旌旗猎猎  天风浩荡
我在天坑的四周绕行
笑看深渊  而你迎面走来
让我躲闪不及
尘世相逢开口笑
幸福溢满天坑

突然  灾难降临  你无法绕开尘世的痛
立即打扫战场  悄然归隐
剩下我立于天坑欲坠的崖畔
等待无可奉告的结局
2010.7.17晚

空酒壶

“萍儿，上酒！”我已提来
虚空了半生的酒壶
你不要说万水千山的激励
我只在一粒重心不够的文字下
垫上了一撇一捺

“萍儿，喝酒！”我已看见
那一个失重的字已经稳稳当当站立
你不要责备我的少见多怪
那一撇一捺  是很简单的人字
我把它空酒壶一样交给了你
2010.8.15晚

七夕

那一枚落叶  终于
从屋角
飘到了西山

或是船  或是镰刀
渡可能的相思
割可能的相爱

你说突然想去喝茶
静静地  什么也不说
此时  我已把时光收入壶中
捂一捂  然后喝下

抬头  月已消隐
你和我在黑暗中
自说自话
2010.8.16晚七夕夜

候鸟

如果季节就是流动的囚室
我对你的迁徙给予足够的理解
没有人赶着你跑
一切都是你心甘情愿
你不必哀叹居无定所
你自定义的幸福即是流离
哦  这也并不让我奇怪
作茧自缚也是一种生活方式
从一颗心飞到另一颗心
距离的远近  常常取决于
花朵与果实之间对接的暗语
如果是夜晚  你还是收拢翅膀
该栖息的时候还得栖息
停与飞  都在时间的囚室
2010.8.30晚

静然

一阵秋风一阵寒  在夏天
我们就相约了一生的沸腾
而庭院里的银杏  一夏的热
已然让它煎熬太久  那些等待
如同刮过的风  落过的雨
小葵扇一样的叶片  时间之手
再也无法将它一一举起  摇动
其实  秋霜也已落满我的心尖
你的宁静让我的空寂愈发辽阔
我近乎绝望  沙尘暴再度卷起
这样的期许  如同哀哀的雁鸣
它装不满我过于阔大的空域
唯一的绿叶在高枝上战栗
那是火种  我将盗走  在冬夜
赤足向你所在的方向急急奔去
2010.9.4上午

九月七日的下午

等一个下午需要三十年
它一直躲在来来去去的人影后面
流水远去  帆影远去
我登上高山  之后
又悄然下山  在江边
等待一只风筝

那个绕线的转子
我绕了太久太久
风总是不停地吹
我要拉回三十年的岁月
一见如故  故人之手
彼此伸到时间之外

九月七日的午后
尚书房坐着两个读诗的书生
2010.9.8晚

静然

静然  从一粒汉字到另一粒汉字
静然  从手与手紧握到轻轻放开

夏日的火气消除
凉阴覆盖淡淡的爱

过了太多的桥  桥下流水
带走了欢乐与烦恼

终于找到了停靠的驿站
安顿下来  倦鸟归巢

夜莺打开了抒情的歌喉
歌声幽悠  时光不老

你说静然我说静然
只写正楷  不写狂草
2010.9.8晚

这个字由你说出为时过早

你还是徘徊在江边待开的一朵花
这个字由你说出
为时过早

静止  凝固   一段虚拟的岁月
它们被刻于石鼓  成为丰满的铭文
老吗  老吗  老吗  老吗

让那段时光坐卧于真空
你减去三十岁
依然青春年少

也许故事终将老去
而你永远不老
我捂住一枚花苞  禁止绽开
2010.9.9晚


想念

想到你  梅花就落满山冈
红的是花瓣  白的是思念
我把细细密密的爱
细细密密地绣满山冈

此时冬天已经从我体内离开
繁花开遍每个角落
向阳的是笑脸
背阴的是思念

梅花已经落满山冈
而我尚未见到你的影子
不要下雪  不要下雪
不要落下太多的空白
2010.9.10上午

苦瓜花

有些爱也是宿命
只能附着于篱笆之上
细细地小小地悄悄地开

不要看歪它的果实
只要开过
总会结出一些羞涩的惊喜

秋风不可避免地会来
苦瓜花在风中发抖也很自然
它苦苦的爱只给苦苦爱着的人

允许它的一厢情愿吧
如果一场风寒过后
请理解它  并给它篱笆长眠


                                  2010.9.17晚
搁浅

突然揪心  想去远方
约会一首诗
诗中的一句经典
一个让人无法自持的字

不是因为天雨
不是因为越来越暗淡的光线
我听到了足音
它踩得我的心尖有些发疼

船已启锚
船已离岸
流水越来越浅
而船已搁浅江心


2010.9.25下午
偶念

是秋风将那些花朵一一吹远吗
它们远去  急急地在风中翻滚
仿佛挣脱羁绊
又仿佛落荒而逃
我的爱人啊  你不要走远
你最好在夜晚安静地回来

我站在时间的拐角处
手搭凉棚张望
而风雪迷茫  远处的黑风
像我失散多年的黑衣女子
她头也不回
走向比夜还深的地方


2010.11.2晚
潮

仿佛过山车  你和我颠三倒四
在潮水里起伏
阳光湿润  照亮每朵浪花
你忍不住摘取坚果
瞬间又在水中溶化

这是怎样的海潮
一个浪头接着一个浪头
波涛汹涌是掌中的花苞
在动感地带  碎裂的浪花
打湿了一首诗的睫毛


2010.11.6晚记日间车行感觉
花开之前

此时  大海静息
熟睡的少女的呼吸
让喧嚣的世界
停下了泡沫飞溅的争论

明月悄悄把脸露出水面
光熠的约会
潜藏万世的词语开出花朵
海啊  水啊  月啊
就要起潮了

让我赶紧离开岸边吧
这巨大的诱惑
比死亡可能来得还快
我没法抑止蠢蠢欲动的暗流
它们已看穿我虚张声势的防守


2010.10.7上午
谁在梦里偷摘樱桃

午间惊梦  有谁偷走了我的樱桃
我将繁茂的枝叶掀开
一一清点前世今生的珍藏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待我回头  背影已消失成一点水墨

樱桃满树  未见花开时节
我只在红熟之时打马南山
红樱桃清亮的眼神如泉水
洗过我一生后悔的事情
究竟是谁  在梦里偷摘了我的樱桃

                    20110106


桃花劫

那个劫持你的人
是你亲爱的父亲
他把春天当成秋天
季节的门当户对
让一树桃花在命里失窃
成为寒冬的人质

你使尽浑身解数
试图从父命里突围
而四面都是楚歌
风萧萧兮易水寒
没有一片树叶可以泅渡爱情
而桃树上残留着一枚仙果
它的微笑
让你再也找不到打劫者
遗落在花瓣里的匕首

              20110119
 

雪舞时分

如今  我不再喊你的名字
即使孤独地行走在茫茫的雪原
我也只用沉默代替火焰

我怕喊你的名字喊出激流
我怕喊出你的名字喊出地底下的熔浆
我怕喊得飞沙走石  尘土飞扬
我怕喊出无数个冤魂
围绕着我形成一个漩涡
让我死不见尸  葬身莫名其妙的鱼腹

心甘情愿  我躲在飞舞的雪花里
站成一个雪人
你也不要喊我  不要惊落我身上的雪
这个冬天  
让无声的雪代替我抒情

         20110120

告别

即使大雪不下  即使断桥
有可能用古老的原木重新修好
即使你还是依依不舍  用清亮的
眼神  轻挥着水袖
这别离  也是必然落下的结局

千山鸟飞绝  门前的柚子树上
红灯笼一样的柚子
已经只剩下空幻的记忆
我握不住浑圆的笑靥
只有一滴老泪  在风中
冰凌一样
挂在忧郁的脸上
此时  伸向远方的足迹
在不知不觉中被飞雪抚摸得不露痕迹
仿佛所有的故事不曾发生

            20110120

关于闪电的一次冒险叙述

俗云  雷打冬  牛发瘟
十个牛栏九个空
那一夜  大雪初停
寒风将钢刀一把把插进雪地

一道闪电从体内刮过
我从刀尖上赤足而行
那一个地方在闪着光亮
我义无反顾  不避刀锋

那一夜  我醉生梦死
所有的尝试大获全胜
从此  我收藏闪电
偶尔  让它们发出无法忍住的声音

              20110123

白马山庄

那匹白马早已走失
我再也听不到它的嘶鸣
那个夜晚有些朦胧
烟台的灯光
照不透时间的幽深

你和我在白马山庄走散
你我都是夜晚行路的异乡人
那个深夜如同今夜
汽笛声声  你乘船北上
而我顺着铁轨南行

白马山庄  一匹马失散
一阵风  吹过时光之门
仿佛有影子隐现
而我一次次扑空

                20110203

云水潇湘

不在水云间  不折柳送别
今夜无月  只有玫瑰的花香
萦绕着驿动的心  经久不散

有人将花举过头顶  高于命运
有人陈仓暗渡  使尽计谋
有人点燃红烛  饮下毒酒

蓝色的火焰在夜晚烧到高潮
击穿一些薄薄的信仰  又让
稚嫩的花朵凋谢后成熟

落英缤纷  浅浅的风助燃花朵
这时有人解开了柳下的缆绳
木已成舟  趁着夜色悄悄出发


2011.2.14.情人节于长沙时代帝景大酒店716房



等待一株兰花开放

等待一株兰开  我用了十万个时辰
终于否决了曾经的错判
兰花用自己闪着脉脉温情的剑光
将骨子里的香氛
导引到失恋者尚未发出的叹息之中

这就对了  坚守
有无雨露那都无所谓
这些受过猜疑与伤害的根叶
用确凿无疑的事实证明自己的清白
而我相信铁
只要击打  就会给出答案
今夜  我已将一株即将开花的兰草
备好了储存香气的皮囊
欢乐的词语已经开始舞蹈
    
    
    2011.3.31晚
酸茅杆

那时  我常常从荆棘丛中
兴奋地采下一根根酸茅杆
撕尽红光发亮的皮之后
紫红的茎杆  让酸楚的泪水
从前朝流到本朝
而我  仍会兴致勃勃地咀嚼
让生活的酸与内心的酸
同时在咬牙切齿中相遇

今夜  我听到了你的笑声
也听到了你的梦呓与轻微的鼾声
原谅我不去叫醒你
原谅我蹑手蹑脚走入你的梦境
对于一个食草类动物来说
我认识的植物何其有限
在乱如生活的荆棘丛中
我的爱  有时真的就像让牙齿发酸的酸茅杆


2011.4.14.晚
当你说着也许的时候

既然只是也许  这个答案
应该暗藏另外的悬念
我已经一千次问过
你回答过一万一千次
种下的花籽  四季
都将结出果实  或者
在开过之后说声再见

这条江水我夜航过
我留下了崖壁上的篙点
现在正是春水丰盈的时候
尚未山高月小  水落石出
我要趁着这时辰渡江
你来吧  在也许之中
也许能收获更多的意外与惊喜


2011.4.19.晚
五月的词语

爱上货郎鼓  爱上摇着货郎鼓的小妹
在乡间  我快速地穿越宁静
奔向欢娱的鼓点

日子远去  我踏着青石板回到旧时
摇着蒲扇
提一串粽子
路边的蒿草高过历史

摇着货郎鼓的小妹站在河之彼岸
流水湍急
我在水花里见到了一尾跳起来的小鱼

在乡间  时近正午
一线风穿过人间
抵达一个最柔软的词语

2011.5.27.下午


着一袭黑衫沉入你的暗

你是我的深渊
我沉落  着一袭黑衫
沉入无止境的暗

不会有什么轮回
凡已经过
都将远逝

这些命定的结局
已提前打上句号
我无力抗争

我着一袭黑衫沉入你的暗
暗到无天日
无尽头

2011.6.16.上午

她带走了菊花全部的药香

后来  我放下了银器
放下了盛满月光的杯盏
独自在河边
啜饮清风

她已经远去
带走了菊花的全部药香
我曾经尝试着捂住药罐
而火已渐渐冷却

银质的诗句发出闷响
仿佛患上了感冒
我无意饮尽月光
只是轻叩玲珑

2011.6.17.下午



有约

还有多少时光残留
撒落的谷壳
指向失收的年份
泪水已尽
雨季已过
秋风到了山坳的那边

快来吧  河水清且浅
心事透明
裸露出了山高月小的秘密
所有的密语无须说出
秋天的一个眼神
足可以让我坠入无限的爱
我要捡拾流落的种子
让将来的日子
五谷丰登

2011.7.13.下午15:35樱

热流

东边日出  西边阴雨
天气忽阴忽晴
一些情感南辕北辙
在三点与五点之间
反复折腾

热流从三点开始来袭
人流熙攘的大街
漂浮起一叶草屑
顺流  逆流
一个漩涡接着一个漩涡
风住  一切止息

五点的云盖满所有的话语
你我大汗淋漓
各奔西东

2011.7.13.下午



细节

她拨开时光虚掩的帷幔
换上绿色的拖地长裙
这个时候  春天呼啸而至
鸟鸣如沸  流泉竞涌
一场澎湃的约会  不期而至

秋光逆转
万事万物向着相反的方向前进
而孤掌难鸣
一种期待消失于虚无
也许有人在撩拨花枝乱颤的宋词
一场秋雨  大地空茫

绿色的裙妆褪去
水洗过的天空  无际无边

2011.7.13.下午

想象

想象之幕开启  大森林
一列小火车驶入
吭哧吭哧的喘息声
惊颤幽深的林海
潮声在体内此起彼伏
撞击你的骨盆

天色微明  海天一线
滚滚的潮水
一浪高过一浪
你张开双臂疯狂拥抱
抱不存在的梦
抱不存在的人
抱不存在的空

海浪退去
一切都只是一声叹息

2011.7.15.上午

第四辑   只任霜雪高过我的一生

我的名字

兵临城下  秋风又要卷土重来了
我将黄色的姓氏藏起
等待一场风暴与我名字进行较量
在时空的竞技场上
我的人生晃晃荡荡
仿佛一个钟摆
它的命运就是反反复复左冲右撞
虽然我最终还是会倒下
可是我感恩父母给我这样一个名字
让我从来不曾在黑暗中迷失方向
死何所惧
即使在天昏地暗的血战之中
我的名字  仍然发出
奇异的光芒
2010.8.30晚

自画像

他在流水中点火
点燃一切可能燃烧的事物
风很大
流水湍急
他逆流而动
不遗余力


2010.10.6晚
关于性格的自我描述

流水是冬天的骨头
它们在这个季节成为嘎嘎作响的森林
当我写下一个木字又一个木字
它们早已冻结成孪生的兄弟
当然也有可能是三胞胎
羊水存在于昨夜暗淡的灯光

天气渐渐炎热
火上加火  再加一把火
火焰飞窜  高于季节
我无法将森林劝退回一棵棵
孤单的树木  无边的空旷
让火焰够不着深藏骨头的思想
如果非得进入
一切都将恢复本来的模样

水  水  水  在逼急之后
比金重  比木轻
比火凶  比泥土的塌方更为狂浪


2011.3.26.晚

空镜子

躺在火焰中  一万个太阳
照耀我隐匿在一片树叶后的灵魂
空镜子  它把流光打碎
用尖利的风  打扫浮尘

这世界已经只剩下最后的空
风可以吹过  鸟也可以飞过
我的影子已经被光掠走
再也不需要出入于时间之门

残颓的镜框是曾经的城墙
几根狗尾草摇曳在模糊的梦中
空镜子在太阳下叹息
依然吐出不见首尾的人群


2010.11.7上午

风吹芦荡

那一枝芦花在等我
那一片芦花在等我
那一湖的芦花也在等我

我最初看到一个人的头白了
接着两个三个
直到我也成为其中一个

那时风起
谁也没有认出自己
只有芦花
飞满天地
2010.8.30晚

秋风劫

秋光逃逸  我返回捣衣石
在河边捣洗衣裳
捶吧  打吧  搓吧  揉吧
这些年的日子不多
只有很少的几天活色生香
破旧的脏衣服也就那么几件
我已经反复漂洗了许多次
灰白的原色仿佛裸露的骨头
我无法用更多的办法遮掩
遮掩也没有必要
我索性继续让它们漂泊
还原真相
日子所剩无几
秋风在向冬季赶去
我已经获悉了所有最终的讯息


2010.9.22晚
残枣

很快  遮遮掩掩的残叶将被秋风收去
幸运地躲过被劫持的几粒枣子
将彻底裸露它们藏身的位置

一拨又一拨的人攀摘过枣树
有人向更高处扔过石头
枣雨下过  不曾击痛喜悦

抱头鼠窜的人是我
每个穴位都被银针扎过
而针灸扎不好越来越重的风寒

让一些针孔流血吧
那是枣子成熟时的色彩
如火的骄阳  焉能烧干我最后的血色


2010.9.22晚
放逐

风越来越大  它的力量
助我远离险恶之境
在无人之处
狰狞的面孔同时消失

现在我放逐自己
在荒野  与诗为伍
精灵般的文字  花开遍野
我逐一请安

不要唤我归去
我的放逐是我最终的归宿
人间烟火  缭绕着每一个字
久久不会离开


2010.9.25下午
我的骨头长满钢刺

我相信我的骨头上长满了钢刺
这可以在我火化后得到证实
太多的子弹从四面八方反复射来
我的骨头弹痕累累
那些扎入骨头的子弹
未能将我击倒
它们如同钉子  钉满我的骨头
因此  当某些人试图
给我险恶的拥抱时
那些钢刺  让他们苦不堪言
我相信那些人对我的恨由此更甚
而我用微笑讲解一个力学概念
一个人的骨头上生长一些刺
也是环境改变人的有力证据


2010.9.25晚
掘墓人

他们有时严肃  有时微笑
用目光互打阴毒的哑谜

掘墓人  他们在为自己准备后事
以贪婪  以毒液

一双双手从喉管里伸出
绿色的火焰在眼中燃烧

我站在一旁观看他们的表演
那结局我已未卜先知


2010.9.26记上午会议


潜入一株植物的根部

臆想也是善良的  它不包含
杂念  只有一些温暖的无奈
在月光里等待清亮的露水

潜入一株植物的根部
我想劝阻它慢一点再慢一点
不要让花过早开放

我看过了太多风中的花瓣
仿佛美人跌落的裙裾
时光的皱褶  阻截了姣好的韵律

潜入一株植物的根部
我砸痛了所有趾头
坚硬的岩石上布满了根须
2010.9.1晚


许多口子等待我去撕开

许多口子等待我去撕开
血液  脓水  无色无味的毒药
蛆虫与孑孓尽情舞蹈的阴沟
欲开难开的花朵
呼之欲出却无法啄破硬壳的雏鸟
卧底于莲心的阴谋
被偶然的事故埋压的真相

许多口子等待我去撕开
我用手撕
我用脚踢
我用眼光扎
我用咒语和意念反复千遍万遍

一阵风忽然吹来
我如一张蛇皮或一枚蝉蜕被风卷起
2010.9.2上午

我让某些地方阴暗

我有意让某些地方变得阴暗
让它们与世隔绝  谢绝光明
这是我很久以来的愿望
我与她的争论持续到今天终于闭幕

这是我入住已经两年的新家
这里的宽敞与明亮是我内心的辉煌
而太多的幸福也容易让人昏厥
从阴暗里转身  我害怕刺目的光芒

今天  终于将遮光布窗帘挂起
从此我在午睡时有了夜的假相
生活有时候需要某些地方阴暗
比如卧室  比如书库  除了思想
2010.8.30晚

死火

七月  他穿过低频的火焰
下楼  并且逃离
他不愿撩拨那些可能冲天的大火
以泥土覆盖绿颜色的火苗
他在火里种树
期待树高千尺  开出花朵
这些强忍的沉默
如同青色的岩石  前赴后继
砸入无限深的潭水
一丝水花闪过  不见掀起波澜
这些深得可怕的水是死火
他纵身跃入火中
等待焚烧
2010.7.14晚




面具

我向来痛恨戴假面具的人
他们总是隐藏真实
将虚伪的一切示人
而现在我必须戴着面具
我不想让你看到  我内心的惊恐

那些流水  一次又一次冲我冲刷
那些光  反反复复用芒刺扎我的瞳仁
那些火  在我的血管里噼哩啪啦烧得通红
我的灵魂  早已藏匿在你的阴影之中
音乐在优雅地流泻  如同月光
惨白地照耀我死寂的空魂

哦  这该死的爱啊
当它从无人的羊肠小道偷偷出走
它就不愿撞见任何熟悉或陌生的人
它必须在寂静之中
悄然进入茫茫的森林
2010.8.11下午


渴望一盏萤火

雷又响了  雨迟迟不肯落下
这个夏天太热  火气攻心
渴望一场霜雪  覆盖在8月15日

太阳狠毒  泥石流阴险
我的眼睛太黑  看不到光
我只渴望有一盏萤火虫飞过心空
照亮前路  或者
它能引导迷路的灵魂归来
和我一起在冬夜取暖

这是我最小的愿望
我不要火太大  光太亮
有一点点焐热我凉透的骨头就够
2010.8.15晚

真与假

所有的寻找都是徒劳的
你的悲哀在于茫然四顾
我的不幸在于坚守城池

眼看风雪又将来临
你或许将裹紧风衣
而我  裸身行于旷野

寒冷有什么可怕
它已不止一次袭击我的背脊
习惯它也是一种享受

我要说的已经由人说过
我不能挖出语言的尸体
该死的  有谁能让它起死回生
2010.8.30晚


你把一张白纸涂乱

你习惯于将一张白纸涂乱
那些师出无名的字符
仿佛一些没有教养的浪子
戏仿一群跳舞的精神病患者

无中生有是你的拿手好戏
臆想症让你将白纸当作敌人
假想敌总是在你面前来来去去
你不知疲倦  与风车作战

你涂吧  写吧  把那些符咒全部用上
让一张白纸成为一次祭典的祭场
如果我能成为圣洁的祭品  那么
你可以完整地向神献上
2010.9.11晚


忏悔录

原谅我忘记了一些花朵的名字
原谅我错过了大树与小草的提醒
原谅我曾经愤怒地砍断荆棘
原谅我不小心踩踏了柔弱的苔藓

追悔的事情越来越多
甚至我惧怕一些字词揭竿而起
如果我不能请求赦免
也许带不走一块狱墙的碎砖

这些犬牙交错的命运的符咒
我只能在暗夜才能穿过它的缝隙
为我庆幸吧  我的觉悟就是大赦
我在不断的忏悔中解救自己


                          2010.9.17晚


在人间

我羡慕鱼能在水中悠游
但是我不能长出鳍与尾巴

足下宽宽窄窄的路仿佛绳索
但是我不能像鸟一样长出翅膀

在人间  我最好是一株植物
荣枯都交给季节旋转的轮盘

如果可能  你撬起命运的长柄
什么时候应该放下你就放下


                    2010.9.17晚
古典的人都走了

古典的人都走了
檀香木已消失
大理石已风化
古典的人都走了

石膏像在水中洇散
泡沫人漂在黑烟中
古典的人都走了
风景已被蹂躏

无血无魂的橡皮人在台上装腔作势
古典的人都走了
台下的观众纷纷晕倒
我听到瓦罐碎裂的声音

2010.9.23有感于中日撞船事件

颠三倒四

这些飞流直下的石头
叮叮当当穿过时间之轮

亲手栽植的花朵
早已忘记泥土
它们的微笑居高临下
仿佛欲滴未滴的甘露

有人路过
有人侧身
有人弯腰捡起一块碎裂的石头
他懒得掷向高空


2010.10.8记事
等待明天的风暴

所有平静都是表面的
此时夜深
波澜不惊
我看不到鸥鸟
也听不到涛声
沉重的铅
筑起屏风

我等待明天的风暴
排山倒海的爱即将来临
我喜欢在狂涛里起伏
它让我拒绝悠闲
拒绝平庸
拒绝失落与疼痛
只有在惊天动地的较量中
我才会获得可以礼赞的生命


2010.10.11晚

我听到体内的兵器叮当作响

一次又一次  我听到了
存放于我体内的那些兵器
叮当作响  它们不甘于沉寂
对于被我的囚禁与压抑
已深怀不满  试图起兵
对我发难

阿弥陀佛  当我双手合十
我闭目  只能听任火焰
将我的血烧沸  尔后又用冰块
降温  这混乱不堪的日历
撕毁并不困难  只是
我不想擦拭血迹  我怕
某些肮脏的灵魂
玷污了刀光剑影
安静  安静  何必喧闹
我的愤愤不平的兵器
退守到暗处去吧  即使
陪伴着我的肉身锈蚀
我相信那凛然的剑气寒光
照样会让某些厉鬼
畏惧三分

2010.10.12晚
听到一个故事

隔岸观火  一江的水
像血液一样通红
此时水火相容
无法熄灭

有人试图搅动江水
而火愈加旺盛
噼啪燃烧
这些从隐秘处流出的眼泪
风是插入心尖的刀

刀尖过于锋利
扎穿的气囊
急速射出的白烟
死亡的最后叹息


                         2010.10.16晚记事
有人用手蒙住自己的眼睛

试图釜底抽薪
让可能的虚妄  一脚踏空
坠落到实处
即使骨折  血流如注
不如尽快探明真相
有人用手蒙住双眼给自己壮胆
而更大的陷阱只是被人虚掩
有谁能跨过命运的劫数
一  二  三
一  二  三
有没有听到幸灾乐祸的声音
在呼唤一个结局
它们笑得开心
只有揭开谜底的人很惨

                 20101016

在病室

这时候  我看到了乌云
它们成群结队  
轰炸石头  山毛榉和流水
许多人扔下手中的细软
仓惶逃命

谁是上帝  谁是国王
毛毛虫是唯一的子民
有什么办法治理二百多块骨头
和一堆碳水化合物
谁敢于放弃  谁就是最后的胜者

最有效的一粒药丸尚在碾制
现在唯有用苦痛迎接一场典仪

                     20101017

秘密

我一向习惯于明亮的事物
假如阴暗随之而来
我也将之看成是明亮的挛生兄弟
黑白分明的事固然好
黑白不明的事也为惯常所见
让一些事物互相衬托
让一些事物互相对比
而我在阴影的深处
把目光盯住最亮的部分
我相信这时候的我通体明亮
有红红的光  火一样
在不为人知的暗处烛照
那是我至今尚未迷失的秘密


2010.10.20上午三医院
着火的翅膀

好不容易找到着陆之屿
尘埃刚刚落定
你  又在扑闪着翅膀
弄得这个世界尘土飞扬

尘埃四起  一些闪烁的字
在暗处挑逗色迷迷的眼睛
你点火  期待大风
一场风花雪月的艳遇
隔江犹唱  后庭花事

有人看到你的翅膀已经着火
飞翔  仅仅是为了死亡


2010.11.2晚
支纤镜

一面镜子  原来可以照得人死去活来
昨夜的疏忽  让一粒芝麻
成为可恨的怀疑对象
它潜入我的气管  兴风作浪
老医生为我指明作战方向
意欲用支气管纤维镜让妖怪现形
然后逮住它

熬过漫长的黑夜
而天并不明亮
我体内的黑  需要明亮的照妖镜
探清真相或者假相
麻醉药麻醉不了难耐的痛
我像一头牛被强行穿通鼻孔
一根牛绹索  这就是宿命
空战  空战  战争无果而终
只有我  躺在战场
任无辜的血流出鼻孔
一粒芝麻被冤枉
到头来哭的并不是它


2010.11.8晚

盲者出场

我的悲剧源于一双眼睛
闭上眼睛的时候
处处繁花似锦  鸟语花香
锦绣的河山
在古老的方块汉字里
幻变出仙境般的造型
这时  我忍不住睁大眼睛
企图将美景看个仔细
不幸的是  就在此刻
我迅即成为盲者
铺天盖地的黑与暗
以我无法逃离的速度
迎面滚滚而来
仿佛巨大无比的岩石
轰隆隆倾泻而下
让我
在生与死的微茫的间隙
寻找可能的避难之所

不幸的是  我还活着
我在开与闭之间
逃来逃去
成为一个
可怜的矛盾体
一惊一乍
忽惊忽乍
眨眼之间
我无法转身
退回到
最初下笔之处
那时  我尚未看到
尘世的光亮与黑暗

            20110122

高地

山高人为峰  有什么高地
能够高出你的额头
当你将目光投向远天
风  已经让你
止不住热泪奔涌
所有的泪水  沿着
山脉的走向
一路找寻低处
这源自心头的泪水啊
缘何选择离开高地呢
在高地  风吹不止
你的头发由黑变白
究竟向谁
举起白旗

            20110122

沉默

那些青铜器死而复生
它们从寂静的泥土里被迫醒来
后世的人们  围绕着它们
一而再  再而三谈论
赞美与欣赏  甚至也有
罪恶的目光试图穿过黑夜
到达一只釜或者鼎的立脚之处
而沉默是唯一的选择
即使时光长出了铜绿
它们也一言不发
任各怀心思的目光  反复擦洗
依旧  不出声  不恼怒
只用沉默  坐稳幽亮的暗
让所有观瞻者
从暗中逃离到远古以远  听不到声音

                     20110123
最后的咒语

这是我必须写下的咒语
在一盏无油的灯前
我的祷告起不到作用
黑暗是显而易见的布告
我要趁着最后的微光
把需要记住的一切烂熟于心
子夜将临  霜浓露重
阴森森的雾气滚滚而来
从每一个方向直入我的骨头
灯花闪烁  已无力照亮
横竖撇折捺  我只能收敛
松散的骨架  扎成火把
点燃它吧  会有一些词语爆溅
它们可能伤及这个世道的皮肤
把黑暗的天幕烧出一些窟窿
仿佛骷髅有眼无珠的遗憾

                  20110204



国王

国王不事耕种  不戍边  不上朝
国王一日三餐尽是山珍海味
三千后宫佳丽的春风  吹酥了国王的骨头
国王醉眼朦胧  寻找不老仙丹

国王吟诗作赋  轻哼小曲
国王接受普天之下众生的膜拜
国王哈哈大笑  洋洋得意
吉祥吉祥  万岁万岁  此起彼伏

王土无边  王土无限  小国来朝
国王清点朝贡的银两  堆积如山
一册经书按压在最低处
不堪重负的经文  呻吟不安
忽然来人  禀报十万火急
天空有异样云朵飞过  未卜吉祥
恭请皇上速降圣旨
普诏天下  跪地噤声保平安

有人悄悄张望  有人轻声咳嗽
一只飞鸟掠过  一抹鸟类
闪落在国王的眼帘  起兵
速速追杀南飞的大雁

众人哗然  纷纷离朝奔散
国王拈须饮酒  欣然露出笑颜
流萤小扇  莺歌燕舞  国泰民安
鼎内香火旺盛  悄悄点燃时间


2011.2.12.上午
需要记住某些容易忘记的口诀

我无法说出一路的心伤
那些深浅不一的足印
牛蹄一样踩痛了我的心脏
而我还需一路尾随  用目光
追捕一些可能存在的草籽
或者掩藏在苔藓之下的陷阱

我用铁敲打冥顽的石头
有些回声将痛感传至深处
我不能放下闪烁的火焰
必须将它们收藏并且迸发
某些幸灾乐祸的讥笑
只能放火焚烧  直到烧出满口假牙

当然必须扛着刀叉上路
山野妖怪太多  怒吼固然必要
最终  点其死穴  一招致命
还得记住一些容易忘记的口诀


2011.2.16.晚
失心者

你和我  不可能逃离最终的黑
你咿咿呀呀  含混不清  舞蹈于台面
在你眼中  所有的观众
只不过一群企鹅  黑压压一片
他们处于低位  惊讶  斥责
唿哨之声  让你以为是喝彩
我没有必要提醒陶醉的你
你背手  迈方步  酒气醺天
我无言以对  以夜色为掩护
筑牢隔离带  以免误入歧途
黑暗中  我已瞧见一个失心人
他那一颗比夜更黑的心
仓皇逃窜  安卧在垃圾之中


2011.4.21.晚

逃生

洪水来了  一只蚂蚁
以一片草叶为船
时不时的火焰升起
鸟儿的翅膀燃烧
借助风
飞离旧恨新仇
没有什么事情值得放在心上
最终  你和我
都无法超过一粒蚂蚁
一只飞鸟  甚或一片草叶
我们只能逃生
谁也无法逃亡


2011.4.25.

躺下

用竹笕引来泉水
我已破身  破节
一根老竹
最后的待遇是
躺下  任泉水日夜流过空空如也的内心

无需怀念蛇行于地底的信念
无需怀念破土而出的迅猛来势
天空依旧高远
没有谁能取走上帝的帽子
太多干裂的土地需要灌溉
我在夜晚悄然躺下
并且撕裂自己
让泉水
到达冒着火焰的嘴唇


2011.4.26.晚
闻调

夜色临近  我迅速用黑暗
埋葬自己
多好！我将提前转战
入土为安

这个世界越来越不安宁
地面上的净土
已悉数被硕鼠污染
不但骚气熏天
它们还将鼠疫不断传播

逃离！我庆幸自己远离一场即将暴发的瘟疫
我姓黄
黄土深处
或许尚有不曾污染的泥土


2011.4.28.早晨
第五幕

演出还在进行  有人
迫不及待关上幕布
观众睁大诧异的眼睛
好奇于尚未结束的剧情

我早已停止了演出
在空旷的内心策马扬鞭
这是难得的喘息时刻
我将准备下一幕的台词

2011.4.30.

独行

从此相安无事  不恼怒
不窃喜  不为任何事情忧愁
在峡谷  鸟鸣山更幽
我只看无人欣赏的山花
摇曳在自己的世界

打掉暗结的珠胎
那些都是辐射污染的怪物
好好休憩  坐于泉水边
剔除留在指甲里的污垢
泉水里倒映着一两粒美丽的糖蒺藜
那是危险的峭壁残留的刺实

起身吧  天还未黑
趁着有光  再走一程

2011.5.8.上午



下山回家

下山了  我要回家
在山巅  我看到了太多的浮云
向着高山献媚
它们变幻  使尽招术
温柔地缠绕于山腰

我要回家  下山了
远处的村庄亮起了灯火
那是温暖的世界
有犬吠  有鸡鸣
有妻子娇嗔的唠叨

心早已安息
我只用疲惫的双脚
走完剩下的小路

2011.5.8.上午



所见，或者失落的果园

刚刚立夏  春花均已凋谢
果实还很羞涩
一些鸟飞去飞来
等待成熟的季节
这是一个有些可悲的世界
灌木丛里躲藏着太多的阴谋
蛇鼠横行  它们
与飞鸟争夺浆果

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灭
待我来时  已是冬季
满山的红果扫荡殆尽
只有一些果核
如陈死人的骨殖
被寒霜欺占  在风中
沉默

2011.5.8.上午



最后的一粒子弹

告诉他们  我已经离开了战场
硝烟并未散去
旗帜破碎  在火海里飘扬
我卸下了最后的一粒子弹
让它来装饰梦想

那时我正年轻
我狂热地制造枪支与弹药
对着天空一顿胡乱扫射
试图击穿笼罩在头顶的命运的罩布
一次又一次地
我与死神失之交臂

终于要离开了  告诉他们
我无心恋战  我唯一的敌人是我自己
我已将他打倒
留下了最后的一粒子弹

2011.5.9.上午



五月

我唯一不能放心的  是那些
日日飞临窗前的小鸟
如今  有谁关心它们  投放食料
雨季即将来临
我担心那些滴水的翅翼

火已燃尽  用什么烘烤衣裳
杜鹃  月季  比火更红的石榴花
它们都在让人心慌的鸟鸣里凋落
远方依旧更远
没人能够看到行于山涧的旅人

细数归程  我在杜鹃鸟破碎的声音里
从怀中取出了破碎的家书

2011.5.9.上午

白乌鸦

这个成语并非由我首先说出
它在成为一个普遍真理之前
肯定已经得到过无数次应验

当然  我之所遇  也许有些奇异
并非只有同样一种颜色的飞鸟
有些环境  黑白互为兄弟
互为表里  互为错觉产生的记忆

白乌鸦之白色的毛羽
不能证明乌鸦内心的白
当它独处  或者独白
黑就是它最终的选择

2011.5.11.中午

宁静

那个日子远去  带走了爱
也带走了痛  带走了阳光与阴影

活着就好  风还在吹
雨还在下  我还能听到鸟鸣

让别人去手舞足蹈
让他们把自己供奉为神灵

我只守着泉水  守着白云
守着天地之间最后的宁静

我已经听不到尘世的喧嚣
黄昏来临  我关上厚重的城门

2011.5.12.晚汶川地震三周年后有所感




压低，再压低一点

压低  再压低一点
用磨盘压
用苦难压
用仇恨压
把目光压死
把听觉压死

把一切的欲望压到最低处
压入地层
压入岩石的根部
直到压出火
压成熔浆
至于最后是否喷发
端赖极点的压力

2011.5.15.上午



裸

一层一层地脱  将依附于
身体的负累全部剥离
在名利场  名与利
是无孔不入的尘埃
它们  如同封埋魂灵的迷药
让人在幻觉里浮游

需要利刃割破一些伪饰
需要利剪绞断某些念想
该下手了  实在不行
就自己动手剥自己的皮
直到污血流尽  只剩一颗
无言跳动的心脏

这个时候有阳光  这个时候有清风
我从现在开始行动

2011.5.15.上午

自省

风停了  鸟走了  树叶停止了颤动
这一刻宜于独处  宜于
一一卸下枯死的鳞片

我知道正在过一个坎
它卡住了我的喉咙  呼吸很难

我从风暴的中心走出
我从海啸的中心逃出
尘土与飞沫正在散去
我必得记住满面风尘的这一个人

砸碎一面镜子不让它观照
我只回归细小
小如一粒停止呼吸的尘埃

2011.5.15.下午





让我收回失散的词语

那时候  我们都还在农耕时代
风自由地吹  雨自由地下
花自由地开  果实自由地落
我在山野悠闲地游荡
欣赏风如何以天空为纸
以云作画  画出我那些
不着边际的梦幻

那时候  环境宽松  风声不紧
关于词语繁育的政策尚未出台
我任着性子  用嘴巴胡乱地说
用笔胡乱地写  用心胡乱地想
一大群一大群麻雀或者羊群一样的词语
被我折腾得此起彼伏
仿佛不曾有歇息的时候
那时候  我不知道风会变脸
我不知道雨会变成时光的流水
当然  也不知道花会零落成泥
果实有时候不一定都是美味
我来不及管教的那些词语们
已经四散开去  惹得一些人心烦
让我不知所措  无法解释

让我收回那些失散的词语吧
如今  我已经清空了故乡的老屋
一一接回家中重新培育
洗去污垢  换上新装  以诗喂养
屋后萧萧绿竹  门前清清流水
我让它们围住我  独享斜阳

2011.6.2.上午



端午遇雨

屈大夫  这雨终是下了
鱼已将最后一滴眼泪流出
龟裂的土地  仿佛我
寒冬腊月皲裂的手足
血色苍茫  我在祖国的火焰里
无法说出“心痛”二字

屈大夫  现在情势急转
旱涝成为结拜兄弟
我先是在火焰中烤炙
期盼如你一般投入江中
变成一尾游鱼  而水影无踪
我生不成  死亦不成
现今江水暴涨  水里无鱼无虾
只有它们和我的亡魂
屈大夫  有人试图利用你的死
试图用龙舟  锣鼓  艾叶  菖蒲  蒿草
粽子  以及诗歌  假惺惺祭祀
把一种忧一种伤一种痛
外加一种愤一种恨  调和成
五味杂陈的惆怅与悲悯
他们打碎了镜子  再也见不到
行吟泽畔的你的背影
有人大快朵颐  有人长啸高吟

屈大夫  请原谅我在这个日子
不吃素不吃荤
我偏居一隅  不读天问
只傻看时光的流水里
车水马龙  任狂风暴雨
打湿我的睫毛  同时
任内心深处电闪雷鸣

2011.6.7.上午



那些患上麻痹症的思想

需要拆除一些不必要的围栏
那些鸡和鸭和咩咩慌叫的羊
已经过于饥饿  它们毛色肮脏
骨瘦如柴  在臭气熏天的居所
无望地寻找充饥的食物
而一切皆是徒劳  栅栏高耸
它们无法逾越人类设置的藩篱

许多事情无法言说  所谓的理由
只能在篱笼之外存在
鸡鸭们可以不下蛋
羊们可以不长皮毛
宰杀也未尝不可  几根骨头
如同生铁  其实
真的需要拆除越来越密闭的围栏
放养鸡鸭羊  放养患上麻痹症的思想

2011.6.8.下午



让词语的鼾声掩护鬼魅逃离

我直到这时才意识到
应该让一些词语歇息
无声  或者鼾声如雷
只有睡着的词语自己无法听见

夜晚鬼多  出入于黑与暗
白昼遁形于虚无  让一些
尚未习惯于黑夜的眼睛
看不清它们的影子

刚好我从黑暗中走出
黑色的光照出了鬼的原形
只是我还不想说破
故意让词语的鼾声掩护它们逃离

2011.6.8.晚





尾巴

夹着尾巴行走的狗肯定是一条恶狗
在乡间或者街巷
这样的所见  已为人所熟知
只有那些轻松地舒展尾巴
四只脚轻快地敲打地面的狗
才是可以让人放心的狗

偏偏  有人煞有介事装成智者
告诫老实人要夹着尾巴做人
让本来无尾巴者以为自己长出了尾巴
日夜小心地看着别人的目光
担心不经意间被人踩住尾巴
智者窃笑
仿佛只有他进化掉了尾巴

智者拣起一条又一条尾巴玩弄
试图给没有尾巴的人装上

2011.6.9.下午



累

累  雨滴已将花瓣打落
累  微风已将灯花吹醉
所有的词语都已体力不支
撑不住岌岌可危的诗句

有人在门口叩响门环
紧闭的木门挡不住叹息
累  有人要进门有人要出门
累  门槛上躺着一具蚂蚁的尸体

2011.6.9.晚

子虚乌有的战场

我一直在敲打冰块
将那些虚伪的冷酷击碎
冬天占据的时光太多
不忍心让思想冻僵
游鱼需要舞蹈
尝试跃出水面的死亡

有些透明的事物其实都是假象
它们从皇帝的新衣里获取灵感
透视装看上去很美
如同琥珀  裹住的死亡还是死亡
只有我赤手空拳
血淋淋站在子虚乌有的战场

2011.6.13.下午


奴才

奴才的脊椎天生弯曲
奴才的嘴脸天生可憎
奴才只向主子点头哈腰
奴才转身就变脸训人

我无法用婉转含蓄的词语画像
奴才只配我浇上一桶大粪
可惜茅坑太少
到处站满了不拉屎的人

这世界太多臭不可闻的事情
也许退远才能享受清静
不如归去  不如归去
在竹林掩映的泉水里裸泳

2011.6.14.上午

只任霜雪高过我的一生

昨夜  一个梦让我被严酷的霜雪覆盖
我须发灰白
惊异于时光的可怖

我剪去满脸的银须
试图还原我的青春
还原那些并无恶意的黑
而那些剪去的烦忧
迅即长出  蓬蓬勃勃
仿佛比年轻更积极向上

我无法止抑这些恼人的愁丝
只任秋霜冬雪
高过我的一生

2011.6.16.上午

悬空寺

日日悬空  在十字路口
一个十字架平躺着
那么多的车  那么多的人
不断走过  碾过
把可能存在的一颗心
当街凌辱

我是这个寺庙唯一的住持
我立于东北  面朝西南
跳过被碾压的心
远望南山

悬空  我把一座寺庙
筑在不复存在的碧水蓝天

2011.7.1.下午办公室

我看到了水中摇曳的百合花

沧海桑田  在这个幸运的六月与七月
世界翻云覆雨
北京  长沙  成都
城市的幻变都在瞬间
它们漂浮于大海
在旱季做一场激情荡漾的梦

我看到了水中摇曳的百合花
一波又一波涌动的浪
让它们在梦境里置于梦境之中
一切皆有可能  看海去
抛弃桑麻和所有农事
任流水滔滔  海浪滔滔

2011.7.5.上午

六月

红五月一过  我就徘徊在故园
绕屋三匝  期待一次满意的栖落
而那一棵巨大的枣树与桃树已伐
我无法找到熟悉的枝叶和根系
悲哀之事一再出现
我退避三舍  隐入竹林深处
吸露  抚摸凝结心头的寒霜
伤痛过早来临
我不愿根除无奈举起白旗的头发
阴风簌簌吹起  细刺潜入骨缝
它们都是我不共戴天的特务
让我在酷暑之日遭遇可悲的沦陷
在六月  我驱赶鹰翔的影子

2011.7.5.下午


七月

流火之日  我翻出了蒙尘的诗句
有人驾车直奔青山绿水
从十字架上一跃而过
再辗过飞速的时光列车
我知道她已走远
只能立于高楼呼唤

旗帜高扬  一场火焰加另一场火焰
我把旗杆一再举高
让日子尽可能舒展辽阔
虽然刻在树上的盟誓已然隐失
流水依旧奏响鸣琴
往后的日子我无意预测
我只记住今日  记住
在火焰里爆响的吻
以及  豆荚一样爆裂的诗句

2011.7.5.下午


双曲线

前世今生  你是我的影子
我在明明灭灭的灯影里擦洗银盏
斟酌从暗地长出的光阴
我扶正一个你
又扶正我自己

所有的美朝你汇聚
我化成一条岩缝里的小鱼
在光影里不动声色地呼吸
我已经在一次战栗中沉陷
而你在同样的战栗中崛起

我不会现在离开
我要和你在起起伏伏中
擦洗出旧时光的底色
和可能存在的醉意

2011..7.5.下午

我未能说出一句有用的话

我尽量在一些词里植入绿色的植物
那些凋零与颓败的风景
需要呵护与遮蔽
就像掩饰流血的伤口与低频的痛

让我独自回到田野
回到滴露的竹林
让我袒露心扉  与一只沉默的青蛙对话
告诉它一些无用的道理

我就要离开了
我不可能说出一句有用的话

2011.7.7.上午



第五辑   澳行诗草：遗落在草原的断简残篇

开篇

让我把浮漂的水草荡开
也驱走悬在那里的最后一朵阴云
只有一口气了  吹尽尘世的缥缈
将残山剩水一一留下

写完这一篇断简
我就要动身离开了
你不一定将我的枯枝败叶全部掀开
而我要对你说出最后的经典
哥们  姐们
这些美丽的风景你们统统拿去
神马都是浮云

2010年12月13上午墨尔本


岛

因为借来一双翅膀
我才能成为一只鸟
这浩瀚的空  本来就是装满了空
一双翅膀的划痕
借助天光也不能看清

我只是飞  飞向一座孤岛
那里一定有山藏于鸟翅之下
金子很多  两百年前就有人在淘
现在  他们的骨头七零八落
只有岩石依然在接受一波又一波的海浪

我暂时还无法说清楚事情的真相
待我在岛上栖落  收拢翅膀
我要用行走代替飞翔
       
   2010年12月13上午墨尔本




墨尔本
 
如果说文解字  我用汉语
解不开你藏在深处的含义
我只有躲在City  成为
九纵九横上一粒闲落的棋子
下棋的人不是我
导盲犬  引导着聋瞽之人
纵横天下

有些无形的线是不能穿越的
必须等到急促而又厚实的铃声响起
在规矩中舞蹈
无数含笑的目光纷至沓来
它们不分皮肤的颜色
头顶上只有蓝天白云

2010年12月13上午墨尔本

我的行囊太小

行囊太小  我装不下太多的牛羊
装不下太多水洗过的星星和月亮
我已经走过太多的路
山千程  水万程  而我
仅有一册卷边了的宋词
在我磨损的袋沿  悄悄
生长出一枝红色的梅花

霜雪的季节远去  无边的青草
生长得过于凶猛  风一吹
牛羊就看不见了  只有我
还在傻呆呆地望着蓝天和白云
仿佛镜子里长出了梦幻
其实  这个时候我在下意识地
取下我  饿瘪了肚子的背囊

     2010年12月13上午墨尔本


从一首诗中退出

原谅我  请原谅我像一个小寡妇
良人离去  我在街角的转弯处
找不到回家的钥匙
今夜  或许我将流落街头
或许将遇上一个手执道德经的老男人
他久久地盯住我青葱一样的身子
然后长叹一声  迟迟不肯离去

我已经从街头走到街尾
这些年  太多异样的目光扫射过我
廉价的露水从眼睑进入骨头
如今在我的心头形成可怕的积水
你没有必要再用锈蚀的铲子掘我
我不是你要的泉水
你也不是我的晨光

2010年12月13下午墨尔本


这个时候我是快乐的

这一次  我已经退守孤岛
就像当年你我争霸
我没有抽出藏在骨子里的剑
而你总对人说听见了刀剑相对的响声
你欲置我于死地
我垂下双手  并非投降

你的江山你守着吧
我要走出疆域  将我的宝剑
弃置于尚未命名的海洋
那里集合了太多的宝藏
我看出了你觊觎的眼光

在孤岛  我不用剑
我只用无法说出的语言
逐一清点我混杂在花开的快乐里
偶尔弹跳出来的忧伤

     2010年12月13下午墨尔本


果盒

擅自闯进一个篱墙低矮的花园
你来不及打开果盒
就在刚刚经历过阵雨的花朵间
把一些尚未成熟的诗句
对应于眼前的事物
——可怕的肤浅

只有我知道你内心的刺
它们迫不及待地暴露
这陈年的暗疾
也如同陈年的老酒
没有关系  你坐在花园里独饮一盅吧
这里没有人来打劫你
手中不愿揭开的果盒

趁着夜色回到乡间

我无法掩饰我的虚空
我掏不出那些漂亮的字句
装饰一些难堪的事物

对不起  很快夕阳就要沉入海水
我也将起身离开沙滩
动身之前  允许我用贝壳遮住私处

这是我最后的秘密
在你对人说出之前我已说出
我将趁着夜色回到无人的乡间

青草还在疯长  明天我将撕下一片白云
甚至也有可能我重新放走一切
我将自己藏于青草牛奶般的气味之中


总会有些隐痛不时来袭

当我在澳洲广袤无边的草原
像一只羊
不理尘世的一切
只低头吃着青草
我一点也不悠闲

那些懒洋洋的白云如此轻松
它们在蓝得让人绝望的天空
俯瞰着我影子里的疲惫与忧伤

总会有一些隐痛不时来袭
它们如同轻微的闪电
从头到脚  在一瞬间传遍周身
而后来它们潜入草根
无数白云一样的羊并未知觉
我也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

遍野樱桃

它们终于从时间深处又露出了脸
在青枝绿叶间
有些羞涩是必然的
而还是有太多的喜悦掩藏不住

我是越过千山万水来约会的
这一见钟情的相遇
让我彻底臣服于你
从此  我将坐在树下等候
悉达多啊  我知晓了你的秘密
我也将成佛
把红得透明的遍野樱桃
种植于每一首诗的句首

             20101214

孤独

找不到星图  也找不到海图
我是飘来的一粒尘埃
我是迅即消失的一抹小浪
今夜  我隅居一片蕨类植物的根部
只想深藏于泥土

旅途太多不测  风景过于美好
我不能用近视的目光打捞深处的事物
那些浅显的道理我带不回去示人
他们都是深不可测的海
只有我浮于浪头

在孤岛  我的孤独是花园的腐叶
如果不能带回  我将就地扔掉

疏芬山  疏芬山

那座山我不要了  你们拿去吧
我相信那些石墨缝里流注的金子
只是淘金者红色的血
他们的骨头此时均已消失
只有声音在地狱深处回荡
哈哈  金子  金子  大块的金子

我从疏芬山走下  回望此山
如此众多的人影在河里淘金
他们的专注  绝不亚于那个世纪的淘金者
区别只在于惊喜与失望  暴富与丧命
我只是一个看客  看一座金山
如何衍变出众多喜剧和悲剧
不及谢幕  我就将
匆匆离开

                     20101217

阿桑奇

隐形人  他终于忍不住用自己的网
捕获一些毒虫
那些被他撕开的脓疱里长满了蛆
蛆们如此活跃
突然的强光照来  真相大白于天下
蛆们抱头鼠窜
扎入更深的脓浆之中
搅动的臭液愈加恶心
阿桑奇  他被蛆虫包围
傲立群雄
仿佛耶酥  又仿佛堂吉诃德
有人害怕报应
有人弹冠相庆
只有他被缚住手脚
透过监狱的铁窗微笑面对惊讶的人群

                         20101217

麻雀与鸽子

这只胆大的小麻雀  让我有些吃惊
我坐在市政大楼门前的长椅候车
并且悠闲地喝咖啡  吃面包
小麻雀旁若无人  在我的脚前
蹦蹦跳跳  毫不担心我可能存在的
不小心  一脚将它踩成肉泥
它如此自信  甚至有些自得
知道总会有些意外的收获
真可爱  果然  我忍不住它的信任与友好
把我的口粮  与它分食
这时  一只鸽子飞来  我看到
它的右脚残疾  有人已用纱布为它缠住
自食其力的鸽子让我钦佩
我撕下一块面包抛过去  可是
被一只小麻雀毫不客气就叼到了别处
我只能再次送去我的慰问粮
让这只为世界和平负伤的鸽子
享受和我一样的食物
小麻雀一次又一次前来逞强夺食
这只几倍于小麻雀体重的鸽子
竟如此包容它的过分放肆

墨尔本这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我目睹的这两只鸟儿
给我出了一大堆的题目
必须回家后慢慢去琢磨

                      2010年12月17日

登高

紧跑慢跑  他们如潮水
把人生的岸撞得浪花飞溅
终于上岸了
把帆收起  把船泊好
歇一口气吧
坐在码头  轻松地回望一下阔大的海面

风过雨过
但季节轮回
果实还在时间的深处颤抖
需要伺机而动
独立山头
站高一些  再站高一些
远处有许多模糊的事物需要明了

                   20101216

金光大道

四个字如四束强光
突然让我有些晕眩
我是在抬头遥看前路呢
还是在回首默念归途
过往的日子都已成灰烬
有一些光是暗藏在骨子里的
我带着它走过许多漆黑的夜路
而只有当我在那天看着女儿走来
所有的光都集射于她的笑颜
我才真正看到了些许希望
我也许应该退隐于静寂之所
独自吟些没有意义的断句残章
女儿  你的眼睛过于发亮
金光大道上你要走稳  注意方向
别回头  你按照自己的方式走吧
累了就歇歇  有时  
放弃也是收获
你的辽阔  要允许
气象万千

                21101217

2010：12月15日

这个日子与众不同  家乡的雪
让一部分人诗情画意
也有人把寒彻骨头的冷
隐藏在不住的哆嗦之中
而我  在南半球的明亮中
享受阳光  以及
比阳光还要温暖万倍的喜悦
女儿  以她将近八年的鏖战  勇往直前
把她的疆域扩大  再扩大
直到举起胜利的旗帜
硝烟变成彩云
这五彩的祥云环绕她
以足踏莲花的姿势
跃入我的眼帘  南半球是你的
北半球也是你的  不管冷暖
这日子你我都要好好收藏

                  20101217

有些天气是不能逃过的

我看到库克船长小屋的周围
那些富态地开着的花朵都是些胖美人
花园太大  那些高大得有些出奇的古树
这么大年纪了依旧英气逼人  含情脉脉
它们在静谧的时光里友好地成为邻居
互相照应  心有灵犀  它们知道
有些天气是不能逃过的  安然接受吧
该笑就笑  该舞就舞  狂风来时
它们疯狂地舞蹈  就只当是多喝了一杯
雨过风停  阳光下的笑脸是必须拥有的
如果你不相信  看看那块古铜色的铭牌
所有的铭文  不曾因风雨消蚀夺目的光泽
唯一要守住的是内心的宁静
花园里无人的小屋  傍晚时依旧把门敞开

                                   20101218

有没有可能换个位置生活

不仅仅是因为语言不通
即使我能用本地的方言说出一切
我也对这里的事物多数不能理解
让我多少觉得还是有些遗憾  比如
我不理解这里的牧草为何如此茂盛
它们仿佛无忧无虑的少女  鲜嫩得
让人想拥抱着打滚（牛羊的幸福可想而知）
我不理解这里的鸟儿为何如此快乐
仿佛尽是满心的喜悦忍不住要唱出
一大早就起来在窗外的林子里一展歌喉
最不能理解的是那些贴在蓝天里的白云
它们一动不动  仿佛无所事事  懒洋洋地
打发着安静得可怕的时光
当然还有树冠像花菜一样的桉树和松树
还有袋鼠  鸸鹋  蓝翎鸟和蕨类植物
它们如此悠闲  比我还洒脱
如果可能  我与它们换个位置
它们会不会同意我的这个想法呢

                   20101217

在疏芬山遭遇旧时的优雅

在那条沙土路上  我沿着木质的栅栏
向着高处  倾心一见宝石样的蓝天
那是我失却多时的心镜  我徒有
手中握着的一个锈迹斑斑的镜框
在尘世  我被生活弄得灰头土脸
我找不到洁净的泉水  清洗那些
污垢重重的灰色心思  这久治不愈的暗疾
已经让带锈的铁镣与肉瘤紧紧粘成一体
在疏芬山  我的庸俗无常是金色的
而迎面走来的贵妇  她们的裙裾
不沾一点灰尘  不含杂质的微笑与眼神
仿佛悄无声息从天国流淌而来的圣水
一瞬间就让我全裸出浴  玛丽亚
快给我包上华服  我要再次返回尘埃

                        20101218
相安无事

靠左靠右  车辆靠左  行人靠左
我从一个右派很多的国家而来
虽然我既非右派  但亦非左派
当然  我更非不左不右或者忽左忽右的
骑墙派  我不在风中左右摇摆
只是按照命数生活  有时睁眼有时闭眼

习惯成自然  左与右相安无事
我在规则中花开花落  花落花开
一些果实在风中被过早吹落
它们没有办法扎入泥土
如果有机会能让它们伸出小手一样的两片子叶
我相信结果总会一样

相安无事  相安无事
我听不懂隔壁那几个姑娘欢笑的话语

               20101218

从现在开始寻找黄家的土

还是喜欢那条土路  喜欢
穿一双土布鞋在那半干半湿的路上行走
那条土路让我感觉平实
即使不小心摔倒  也不会伤及骨头
这些年  我食有鱼  出有车
越来越贵的各种皮鞋让我患上脚疾
那止不住的痒  起初源自养尊处优的足底
然后慢慢向上爬
一直到心到肺  穿过脑髓
洞穿坚硬的头盖骨  登峰造极
把我的眼睛也感染得时常发红
归去来兮  我持长铗归回荒芜的田园
翻出扔在旧屋角竹背篓里  外婆为我在雪夜
纳制的布鞋重新穿上
很快  我心头的痒就消失了
仿佛闷热的午后
黑锅一样罩在头顶的乌云被风吹走
无比的凉爽穿过旧时的堂屋
到达心底

我还是喜欢走那条尘土飞扬的小路
它不会让我花费太多
不需要高价买鞋
不需要反复钉掌
不需要天天擦油
当然  更不会让我的疾患全身发作  
我已经没有多少东西可以挥霍浪费
我离泥土越来越近
我要在最终进入泥土之前
细数泥土的好处

从现在开始  我甚至准备赤着双脚
离开板着面孔的城市
寻找温软的眠床
寻找我们黄家的土——黄土

                  20101218

未能如愿的事情

其实  我本该给自己套上一个嘴笼
让嘴无法张开  舌头也无法伸出
就像一个农夫给正在背犁的牛
用上这样一个笼套
即使再累再苦  你也不能说出
即使青草就在嘴边  最多也只能用鼻子嗅嗅

我在这个最大的孤岛行游
大片大片的草原长着太多太多的青草
我真的想变成一头牛或者一只羊
不在乎某一些发呆的白云望着它的吃相
紧吃慢吃都无所谓  累了便就地躺下
闭上眼睛  不要担心猛兽来袭

可惜我未能变成一头牛或者一只羊
我一次又一次张开了嘴  说些空话

                    20101218

慢下来

一只陀螺的旋转是因为鞭子
使劲抽  转得才快
而我突然远离
远隔重洋的世界  一切都在变慢
最初  鞭子的余力还残留于身
我的快与这里的慢  让我显得不合时宜
有什么理由要让时间拉长再拉长
慢下来  慢下来
慢是轻松快乐华丽无比的帷幔
站着喝酒  坐饮咖啡
把生活的味道品到极致
绿草地是一张伸向天边的地毯
躺着吧  打滚或者歇息  听大地的心跳
大树底下好乘凉  这汉人的至理名言
他们从来不用说穿
人生本来如梦  那就把梦梦大些梦真些
童话里的故事大多数发生在林子间
森林小屋里住的都是王子与公主
他们着礼服  穿彩裙
穿过低矮于梦想的木栅栏

在澳洲  我看到小袋鼠似乎有些太懒
它们一会儿在地上撒娇
一会儿又钻入母亲胸前的口袋
即使双脚露出在外  它们也懒得去管
考拉似乎总在睡觉
醒来随意地吃些桉叶  继续睡眠
从不急赶慢赶
只有我  在澳洲大陆的行走
依然未改火急火燎的习惯
哦  我能向一只小袋鼠或者小考拉学习吗
慢下来  我真的该慢下来  时候不早了
有什么必要抽着响鞭
快速旋转

                   20101218



向小企鹅学习

在吃苦耐劳上我不如一只小企鹅
它们每天早出晚归  必得趁着海潮
出行于百公里之外谋生
风浪再大  也义无反顾

在对爱情的真贞不二上它们是典范
也许是大风大浪考验了它们的真情
如果一方遭遇不测  另一方绝不嫁娶
它们是从一而终的好榜样

黄昏时分  我在寒风里等待企鹅归巢
潮水一波又一波涌上沙滩  这些小精灵
仿佛浪花结出来的最美丽的果实
成双成对  蹒跚着进入巢穴  也进入我的心间

                  20101218

混迹于燕麦草之间

如果可能  请不要阻止我委身于泥土
我要变成一棵小草
这里有众多友善的兄弟姊妹
在广袤的原野  我们在阳光下微笑
我们在风中整齐划一地舞蹈
牛羊吻过之后  我们就成了香甜的奶水
谁饮过  我们就潜入谁的灵魂深处
如果有谁纵火  燃烧也是快乐的事情
一岁一枯荣  我从灰烬里探出头来
依然是孩童般好奇的眼神
我知道时候已经不早了
还让我在草地里做个梦吧
至少在这个短暂的时刻
我完全像混迹于燕麦草之间的一株小草
除了我自己  没有谁人识得

                      20101218

在异国他乡遇到汉字

我是外来客  我听不懂叽哩哇啦的鸟语
这个世外桃源  我天天独往独来
碰鬼碰鬼  不同肤色的鬼子说不同的鬼话
鬼话连篇的街头  我巧遇老熟人孔子
而他只是微笑着  也不对我说乡音土语

唐人街  唐人街  我一下子就误入唐朝
在异国他乡遇见了我熟悉的一个个汉字
亲爱的老朋友呀  你的漂泊终于落脚
站在高高的牌匾之上  横是横  竖是竖
横竖之间  铁一样的骨头  铮铮如许

在异国他乡遇到汉字  我仿佛见到
身披铠甲的远征将士凯旋归来
燕舞莺歌  长袖善舞的飞天反弹着琵琶
而我也忍不住长啸高吟起唐诗与宋词

                        20101218

有些东西我无法带走

想带回去的东西太多  但我无法带走
我想带更多小草的种子
绿化我几近沙化的内心
我想带去那些高大的树木
支撑我岌岌可危的信念
我想把蓝天与白云也带走
替代被污染太久的心空
新鲜的风与纯净的空气我也要带回去
让我的五脏六腑从此气爽神清

昨夜  我在清点行囊  
我把一些东西装入
又把另一些东西取出
行囊真的太小太小
仿佛我的胃装不下更多的食物
我只能张开嘴叹口气
让开裂的行囊也学取我的模样

              20101219
  
我将以高于陆路的方式

坐上车就走  不一定弄清楚方向
这个时辰  所有的出口也是入口
走来走去  我都会回到原来的地方
不需要对任何一株花草说再见
它们听不懂我过于方正的语言

坐上车就走  把行李扔在一边
有谁会带着行囊来又带着行囊去
所有的实是空  所有的空是实
我是孤岛上空一朵无语的云
其实我不用坐车次  我只要一阵风

走吧走吧  听说今年的雨水丰沛
我要赶在汛期到来之前离开
如果水路不通  我将以高于陆路的方式
向一只候鸟学习迁徙的本领

                          20101219


不小心把词语遗落在草原

不小心  我挂破了行囊
少得可怜的词语悄悄撒落无边的草原
归来  这空瘪的袋子如我一样失落
我无法返回去
从密集的草丛根找回我的珍藏

让我站在一棵树下稍憩
我还要赶路
荆鞋已破
我还得去割一把草回来织补
而我的行囊还得装我收获的谷物
在动身之前
我要缝合所有的裂隙

                                 20101221

阳光明媚

这个季节  雨水过于丰沛
十三年一遇  这也是机缘
枯黄的牧草重新泛绿
它们以鲜嫩召唤远去的牛羊

风来  一些未理清的云翳
它们在左思右想后离开
阳光明媚  雨后的草原
以更加清新的姿态展示它的辽阔

我在草原上行走得有些太久
湿润的风鼓满了我的胸怀
阳光  这暖暖的阳光啊
已彻底清除掉隐秘的霉斑

                 20101221

                 
那时候  我的诗是一堆木炭火

那时候  我的诗是一堆木炭火
在冬夜  它温暖着有些寒冷的小屋
某些字句过于暴烈
常常在不经意间火星四溅
你翻开我的诗集
那些猛烈得像炸开的地雷一样的句子
让你逃命似地把书合上
有时候  一些尚未烧透的木蔸
它们会燃起刺眼的烟雾
让人泪流不止  像笑  像哭
如今  我的诗句在慢慢降温
仿佛冬天来临  流泉也将不再出声
哦  我多么怀念木炭燃烧的香味
这个冬天  我仅用一个夜晚就从夏季出逃
我要把火  燃在时间的深处

                 20101221
反刍

我早已被无形的绳索牵着
返回牛栏杆  这是命定的归宿
在那个青草鲜嫩的大草原
雨水中的诗情画意  只能让我
不加选择地吞食在饥饿的胃里
有太多的美食来不及消化
饕餮之徒  把自己沉入辽阔的梦幻
日子如同多米诺骨牌
它们在我的胃袋里急速倒下
只有我  仍然在不停地回味
哪一根鲜草  最后与我吻别
我的转身  是否需要
在悲怆的时光深处面临一场暴雪

                20110103

在视频里看女儿澳洲关窗户

关上窗户  快关上窗户
风太大  雨水伺机入侵
你独自呆在小屋
远隔万里  与我视频

女儿  你娘说了些伤感的话
她和我一样地留恋你那间小屋
而你也将很快离开
你要带走那只小小的玩具熊

家乡的雪下得很猛
我很怀念你那里夏日的清风
虽然雨和雪总会交替着下
此刻  我只听到你关窗的声音

              20110103

宁静的诗句里也有扎人的尖刺

在孤岛  我无法用诗歌描述我的所见所闻
书太多  草太密  花太艳  天太蓝
它们不说话  只用宁静之美让我惊艳
那些树熊  袋鼠  野兔  鸸鹋  以及
我无法叫出名字的水禽与飞鸟是幸福的
它们不写诗  不愤世嫉俗  不躲躲闪闪生活
更不用担心暗箭与冷枪  不用担心巢穴被强制拆迁
不  一切都没有必要担心与害怕  即使它们
漫不经心穿越车流滚滚的大马路
也不用担心遭受钱云会村长那样的待遇
世界是你的  世界也是我的  人类  人类啊
你们只知道残杀同类  你们没有资格对我们下手
在孤岛  所有的树使劲地长高  所有的草
反反复复地绿  所有的花按照自己的意愿尽情地开
所有的动物  不分彼此享受蓝天白云
在孤岛  我用不着搜索枯肠寻找美丽的词句
我写不出惊人的诗句去赞美一切
我的宁静比不上旷野里一株摇曳的燕麦草
更比不上悠哉游哉泊在天边的一朵白云
我相信只有在这个地方  我才可以拂去心头的浮尘
把心镜擦拭得更加明亮  让所有美的物事
悉数映入其中  这才是精彩的诗言画语
是我这个蹩脚的诗人内心最终的镜像
我敢断言  离开孤岛  将再也回不到宁静
我的诗句  除了偶尔平和  可能尽是火药
就如同这首诗中的句子  你已经看到了扎人的尖刺

                    20110103
未完成的约会

离开之前  我在小屋里幽闭了三天
在想象中  一次又一次去到
那长满了各类植物的地方

曾经  我在那些园子里穿来穿去
把我内心深处的爱悄悄表白
那些生机勃勃的花木都是我的情人

我不能不承认自己过于痴情
甚至  痴情到有些水性杨花
对每一株植物  从花蕊爱到了根部

温情弥漫的花草树木啊
原谅我这个远道而来的异乡人吧
我只能躲在某片花瓣里想你们了

                 20110105

在樱桃园

在樱桃园  我的惊异
是对脸蛋红扑扑的少女的惊异
青枝绿叶间红宝石一样的樱桃
都是鲜艳欲滴的少女
它们的羞涩  让一个中年男人
也有些手足无措
这么多的红樱桃
这么美的红樱桃
它们在雨后的阳光下
让我春情荡漾  垂涎三尺
我不敢攀摘那么水淋淋的樱桃
仿佛我的攀摘就是夺去少女的初夜
可是  有谁能抵制住内心的向往与爱慕
我一次又一次将圆亮的红樱桃放入口中
就像
偷吻了少女的脸  甚至
粉红的粉嫩的嘴唇

               20110105

让我把断简残篇带回故乡

且慢  我还有一些诗句没有写完
那时  我只顾看风景
我没有及时采下果实
转过海岬  夕阳已在水中沉落
望不到边的闪闪发光的黄金啊
它们起起落落
耽误了我年少的时光
现在  确实时候不早了
我马上将要起身返程
串不起那些词语的长链
在海上  我的断简残篇
将无法完整地带回故乡

我不去看风景了
让我写下遍野苍茫

                 20101221   

归乡辞

大幕已从远处拉开  等我吧
我已打马归来
昨夜的月亮太圆  冰盘一样
烫得我的哆嗦隔洋惊梦
我不去月下收拾那一地空茫的白
故乡已经下雪
我必得速速离开水草丰美的草原

                           20101221

黄曙辉批判：

一个人内心的灯火辉煌
——诗人黄曙辉印象

李天琪

黄曙辉写过这样一首诗歌，让人印象深刻：现在  十年一觉  我无梦/重拾年少时破旧的衣衫/薄幸之名与我何干/我只养一潭清水/在晚间  独照魂灵。在我看来，这几乎是对当下新归来者整体写作最深刻、最彻底的总结，尽管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新归来者。对于诗歌，他从未稍离。
许多人一提到归来者现象，认为诗人的归来是网络社会的推动和后经济时代发展的必然结果。事实上，对于一个诗人来说，写作与否，外在的因素和显性的理由都是一种貌似合理的借口，真正的诗性写作与诗人自身有关，与灵魂有关。诗人黄曙辉不仅用诗歌做了回答，而且以一个修行者的姿态，用诗歌的方式独照自己的魂灵。他在这首诗的最后两节这样写道：
所有的花落花开  一切听便/我在时间深处遍种兰草/有点阳光  不要拒绝/在日光不能照射之处/一样怡然  悠然
蒲葵之扇可以随意轻摇/纸折扇写满内心的高山流水/当然  琴音里必须有兰花的香氛/忘情时  可以吹响口哨/击拍子虚乌有的钟鼓
我仿佛看到一个中年的智者，行走在时间深处，轻摇葵扇，在兰花的香氛中怡然的俊逸和超然。这首诗让我想起了东晋诗人陶渊明，让我想起了三国时期的诸葛亮，甚至让我想起了隐居瓦尔登湖畔的大卫•梭罗。
诗歌写的风流倜傥，干净超然，没有常见的人生激愤和悲怆，有的是内心的清凉和中年的从容和淡定。只有看淡名利的人，才能写出这样的诗句，只有内心宁静的人，才能如此怡然和达观。
在他寄给我的书稿中，这样的诗歌俯拾即是。我是第一次这样大面积的阅读一个人的诗歌，也是第一次领略一个中年诗写者的独特风景。
阅读诗人黄曙辉，是一本书慢慢被打开的过程，是一个人内心的惶惑被照亮的过程。我惊奇的发现，在他博客的上陆陆续续读过的那些诗，一旦被集中起来，是那么的夺人心魄，是那么的光彩耀人，这是一个人内心的灯火辉煌，这是一个人灵魂的真实显影。只要走进他诗歌的殿堂，我们心灵中的阴影无不被他的光芒照亮。在诗歌的天空下，他更像是一个持烛者。
他的诗歌很驳杂，但一路读来，你便会发现，他的每一行文字，无不是内心的折射和人生的心灵投影。在写作上，他既坚持了当代新诗的文本，又汲取了当代艺术新鲜的表现手段，他在继承现代主义诗歌精神的同时，又开掘出新的艺术方法。这些努力，在他的大量诗歌文本中都不同程度的得到体现，在诗歌创作上，他更像是一头老黄牛。
我与诗人黄曙辉素昧平生，相识皆源于诗歌，偶尔的来往也仅限于网上的一个点评或者纸条而已，类似于匆忙的生活中一个招呼，但那份默契却是不需要过多的解释的，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份情感啊！我看重这份纯粹的感情，我更珍视这份诗歌的缘分。
许多人写诗，其实写的很实，那种泥实的实，不灵动，让人有种堵的感觉；而另外一些人把诗写的太纯粹，几乎脱离了现实生活，又给人虚无缥缈的感觉。读黄曙辉的诗歌，你会感到一种心灵的自由律动，很顺畅，很享受。在他的世界里，诗歌是流动的，就像血管中血液一样。
最近一段时间，批评界有一些声音，认为当下的诗歌写作，漠视现实，在自我的天地里浅吟低唱，个人化取代群体意识，使一些诗人误以为诗歌的职责只在于表达个人内心的碎片，诗人只沉迷于自说自话式的个人私语。
事实上，历数百年新诗的历史，各个时期的诗歌写作思潮和诗歌运动，诗歌个人化的成果往往被擅长搞运动和凑热闹的跟风潮所利用并极端化了。看看古今中外的诗歌，真正的传世之作，那一首不是个人化写作生成的丰硕果实？
在我有限的阅读视野里，我更愿意将黄曙辉的诗性创作看做是当下诗歌个人化写作的典范，绝不会因为它被滥用而回避这样一个事实：这就是黄曙辉诗歌中的生命意识的觉醒和灵魂的救赎，这与那些个人内心碎片和当下诗歌写作泛滥的私语是有着本质区别的。
这一方面源于诗人写作的自觉追求，另一方面更与诗人中年写作的生命意识有关。从属性上来看，诗歌写作是一种青春的事业，那种诗意的张扬和激情的喷发更贴近于年轻诗人，从本质上来说，诗歌更像是一种时间的沉淀和过滤，只有那些经历了世事变幻，人事倥偬的人才会拥有或获得。
因为喜欢，所以常去。在黄曙辉的博客里转悠，时间长了，我发现一个这样的现象：和众多拥有不同流派和头衔的诗人相比，黄曙辉就像是诗歌圈里的一只蜘蛛，独自结网，独自捕诗，默默无闻，毫不倦怠。
诗歌界得圈子现象把诗人分成不同的派别，一个再有名的诗人，顺着他诗歌的线索，你总能找到关于他所属的派别和写作范式。但是在圈子壁垒森严，流派林立的诗坛上，我却找不到一个适合黄曙辉的位置，我只看到他端坐在时间之上的孤独身影。这既让我感到失望和惆怅，又让我为之激动和庆幸。
这样说，并不意味着他的性格孤僻或者行为诡异，相反，在现实中的他为人谦和，行事低调。别的我不知道，在诗歌圈里，老的少的，难的女的，只要有片言只语的交流，他都能引为自己的知音。我不知道，生活的黄曙辉是怎样的一个父亲，一个丈夫和一个纯粹的男人，但在诗歌界，他广结诗歌的善男信女，广交天下的文朋诗友。
在他身上，没有那些虚与委蛇的头衔，也没有故作姿态的尖叫行为，他并不清高，我曾经在他的博客图片里转悠了一圈，他也与不少著名诗人合影，在大大小小的诗会上也能见到他忙碌的身影。我不说他未能免俗的客套，我只想说他的出世和入世。在生活中他一直向外扩张，在诗歌里，他一直向自己的内心奔跑，与时间做着既退且让的不懈努力。
在一个传媒广布、资讯发达的年代里，作为私人媒体的博客，都快几乎成为一个广告的发布场和大声叫卖的传声筒，今天一个获奖信息，明天一个作品发表的目录，作为一个真正的阅读者来说，你很难在上面找到你要的东西。黄曙辉的博客不一样，你几乎看不到这些炫目和张扬，有的是让人眼前豁然开朗的诗歌文本。
这样看是不是意味着他的诗歌就没有市场，恰恰相反，我不止一次的在别人的一些博客目录上看到诗人黄曙辉的名字。他的诗歌四处传播，他不仅出诗集，而且办中国诗人图书馆，这在全国都是前无古人的大事，但正是这样的大事，却在这样一个传媒发达的时代里无法成为一个爆炸性的新闻，这是一件悲哀的事情。
其实，在诗人黄曙辉身上，集中了诸多闪光和耀眼的新闻线索，几乎不用炒作，稍稍利用，就会收到难以想象的新闻效果。不说中国诗人图书馆，只谈他特殊的身份。还是去年，因为鲁奖颁给了武汉官员诗人车延高引起诗界的大争论，争论的焦点一度蔓延至车的身份问题上，其实很少有人知道黄曙辉也是一位官位显赫的官员诗人，官员写诗这是一个多么撩人的话题，但这些都被黄曙辉的低调掩盖了。
纵观当下的诗歌写作的天空，虽然不时升起一些八零后甚至九零后诗歌写作的新星，但见品质的诗写，仍然是以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活跃在民间诗刊诗报的中间分子和风起云涌的校园诗歌运动者为主的中年诗写，很难想象，抽掉中年诗歌写作这一写作群体，谁还能真正撑起当代诗歌的天空，黄曙辉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员。
这里，有必要提醒的一点是，因为他不是后现代诗派的执牛耳者，也不是当年校园诗歌耀眼的新星，更不是所谓的中间代领军人物，所以他的诗名与他的诗歌文本产生严重的倒置，这一点应该是引起每一位关注黄曙辉的阅读者注意的。毕竟，诗人身份的有效界定，或多或少影响对他诗歌的正确判断。


                                           2011年8月5日于甘肃
 
解读诗人黄曙辉：在时光锋刃上展开的灵魂风景
文/重庆子衣
 
  
    今天，正值自己四十岁生日。这样的日子，闲下来倒感觉无事可做，只在内心细细审视四十年的时光与生命。空寂之时，本想在博客写一组关于时光生命的诗作，写了几行，却写不下去了，便翻开黄曙辉先生给我的诗稿——《在时光的锋刃上》。
    看着这诗集的题目，有种撞击心灵的琴音自高岗穿越而来。作为一位成熟的诗者，一位在时光与生命中打拼多年的诗者，黄曙辉先生知道自己内心承载过多少黑暗和黎明，也知道時光的鋒刃有多么尖利。这是一部立足于时光背景的生命力作，黄曙辉先生倾尽心力，在语言的火焰中给我们塑造的诗歌品质，是在时光的锋刃上一路小跑的坚韧形象。诗行中，有疼痛，有担当，有沉郁，有感伤，也有积极小跑，抽鞭独行的勇毅与悲壮。
下面，我从四个方面粗略解读黄曙辉诗作留给我的印象。这种解读，与其说是诗评，倒不如说是一位诗歌阅读者，怀着对时光生命存在意义的探索，步入黄曙辉先生的诗意疆场，在生命的天空之下，在知晓天命之时，感受诗人通过诗行，传递给我的感动和力量：
1．苍茫与悲壮的独行之境 
    生命是一道我们必须面对的残相，独行之中，我们时常感觉偌大的荒野，树已落叶，青草已黄，唯有时光的老马，仿佛才是我们心灵中，唯一可以慰藉的希望。这是黄曙辉先生在《独行》一诗中，为我们描述的一种灵魂孤境。独行是一种生命的自然状态，也是我们一生都必须面对的难题。特别是人近黄昏，黑夜即来之时，只能空空地抽着时光的老马，有种易水而寒的悲壮自心底响起：“风萧萧兮  尘土飞扬”生命的担当与承受，便在此时，产生了诗人思想深处的高格，而人到中年的我，自然也能感知黄曙辉先生诗行间内蕴的苍茫与悲壮。
有些诗作的取胜在于诗歌语言的创新，有些诗作的取胜，则在于独特的思维，独立的生命感受。黄曙辉先生《独行》一诗，没有侧重在语言上的新奇突破，却是从生命独特的感受，描述诗人面对时光之时，对着晚空，狠狠抽一击响鞭的空寂之感，悲壮之感，这种来自生命原始的孤独感，悲壮感，浸染着我，吸引我跟随黄曙辉先生狠狠抽鞭的生命隐痛，朝向岁月的渡口进发。
    “这时风平浪静  无舟亦无人/所有的故事仿佛都已说完/麻猫在河边与蝴蝶嬉戏/忽然它又停下  注视着水里的游鱼//我在渡口一声吆喝/麻猫在河边咪咪回答了一句/它听不懂我的方言/我也无法对它进一步询问//在这个夏日午后的渡口/流水并不湍急/我停下来  如同天空的白云/一言不发  等待风来的消息//”。诗人在《渡口》一诗中，用平稳的情绪，稳住故事落幕时的悲凉，只缓缓描述渡口的宁静：“这时风平浪静  无舟亦无人/所有的故事仿佛都已说完/麻猫在河边与蝴蝶嬉戏/忽然它又停下  注视着水里的游鱼”，此时，既是描述环境，同样隐喻着心灵面对的生存状态：“我在渡口一声吆喝/麻猫在河边咪咪回答了一句/它听不懂我的方言/我也无法对它进一步询问”，宁静的生命渡口，只有我和听不懂它方言的麻猫。这麻猫，意味着未知的陌生的，无法与自己相知的事物，在这样的时候，诗人没有用开篇的悲壮来烘托出生命的沉重与苍茫，而是用成熟与宁静，等待风来的消息。
    这是另一种生存的智慧，在所有故事仿佛说完之时，诗人用超越现实，超越环境的理智心态，更成熟更宁静的生命气场，掌控着整个局面，以一种平静得近似闲云的心态，等待着应该到来的一切。这种诗作，不是来自于词语表层上的技巧，更强大的是来自于诗人的心态，诗人内心灵魂的修行。当一位诗人对生命的认知抵达一定高度之时，闲云淡竹地随意描述，却会给我们呈现出浑然天成的朗阔心境。这，就是功到自然成的诗歌上格。
    在黄曙辉先生的诗中，我还能读到一些成熟心境之下的沉稳诗作，如《沙滩》，诗人认识到时间的巨浪，让一些曾经坚硬的事物，在温柔的诅咒里碎裂，它们却不事张扬，不惊叫，不哭泣，并以一种超前的眼光，告诉我们，诗人自已“已先于哲人到达彼岸”，这种超越于哲人之上的沉稳与开阔眼界，让我们看到的是诗人闪亮的诗句：“我委身于细小的碎裂/把能够闪光的部分交予阳光”，这种质地明朗的诗句，以其思想的光泽照亮了细小而碎裂的生命本身，让我们感之，一个平凡生命，经过诗人诗意般的诠释，平淡的时光，普通的生命，也同样具有了思想的亮度与光芒，这便是诗意人生带给我们的亮色：“时间之巨浪  以漫不经心的击打/让一些曾经坚硬的事物/在温柔的诅咒里碎裂/它们  不事张扬/不惊叫  不哭泣/臣服于宁静的湾港//这也将是我最后的归宿/我已先于哲人到达彼岸/让一些泡沫起落吧/瞬间的暴力与亲昵都将退去/倘使幸运  偶尔会有足迹留下/但它们同会和我一起消失/我委身于细小的碎裂/把能够闪光的部分交予阳光//”——〈沙滩〉
 
2．情感语境中的暖色桃花
 
    在生命的悲壮与苍茫之外，我想在黄曙辉先生的诗作中，寻找一些情感的暖色桃花，想要去感知诗人春花秋月的另一面。这不是猎奇心理，在《细节》一诗中，诗人对于春花秋月面临的最后结局，早已深知。一位阅尽人生的诗者，早已知道“秋光逆转/万事万物向着相反的方向前进/而孤掌难鸣/一种期待消失于虚无/也许有人在撩拨花枝乱颤的宋词/一场秋雨  大地空茫//绿色的裙妆褪去/水洗过的天空  无际无边//”，一切美好终将逝去，只空余下水洗过的天空，无际无边。这种生命的苍茫感，更让我们倍感春花美艳时的浪漫。因此，以这样的心理基调，去阅读黄曙辉先生诗行中的春花秋月，我们会有着更深的共鸣与怜惜。更能感受易逝的生命，能够用文字留下一些短暂的欢娱，这是多么美好，多么珍贵！
    “火龙果要裂开了/我看到了它吐出的火舌/那些柔软而又如同熔浆的情感/把一万粒黑芝麻的种子种进乳液//火龙果要裂开了/火的舌头已在燃烧我的舌头/它们的纠缠已经让我全身着火/我躺倒在火龙果的烈焰之中/燃烧/留下黑芝麻一样的乌金//”，从《火龙果》这首诗里，我读到的是诗人火一般的激烈情怀，它在诗人内心燃烧着，哪怕留下黑芝麻一样的乌金，但“火的舌头已在燃烧我的舌头”，生命的激情因为燃烧而无可阻挡，生命的激情，因为燃烧而无限美好！
    在《月下小景》这首诗里，我们读到的是真实的爱，是美好的爱，是洁白丰盈的爱：“这时月光很好/你和我脱下尘世的伪装/用月光痛快淋漓地洗澡/我不说沐浴/月光的瀑布是条洁白的澡巾//你披着裹着/我用风裁剪你飘逸的裙裾/”，同时，这也是可触可摸，闪光得如同白玉的爱！
    这样的爱，是浪漫飘逸的，也是空旷的未知的。诗人一改前面的悲壮与沉稳，而用细腻柔婉的笔调，写下如此美好的情爱欢娱，这是生命本真的状态呈现，也是对美好时光难以掌控难以留住的伤逝之感。温情浪漫的表象之下，潜隐着淡淡的悲伤，让人更加感觉：一位诗人能够呈现一种真实美好的情欲，这何尝不是时光赐予我们，最仁慈的爱意呢。
    “那时风清  那时月白/四野的蟋蟀声  像一些挥之不去的词语/铺天盖地飞来  盘旋于/辽阔的花朵之上  让不知疼痛的花朵/微微轻颤//我从花朵旁走过/不敢问候  不敢伸手  不敢停下/这个夜晚月白风清/这个夜晚良辰美景/我脚步匆匆  走过一大片闪光的语林而那些轻言细语的绿叶/始终不肯闭住嘴唇/月白风清之夜/我走不出一个词语辽阔无边的阴影//”《走不出一个词语的阴影》，我们读到的是诗人从一朵花旁边走动，却“不敢问候  不敢伸手  不敢停下”的痛苦心境。这种痛苦，来自于“一大片闪光的语林”，来自于诗人对美好事物的爱恋，挥之不去，却又不敢靠近。这种想爱却不能爱，想亲近却又无法靠近的心理，让我们感受到爱的疼痛，成就了爱的重量。为此，“阴影中的我”，更加真实感人，更让读者顿生恻隐之心。有过共同经历的读者，便会在此时，产生强大的共鸣感。
    这首诗和黄曙辉先生一惯的写法一样，交出一颗真心，细腻而准确地描述自己的内心感受，让我们在真情之下，好懂易读地走进诗人内心，从而产生强烈的共鸣之音，在自己的生命历程中，寻找相同疼痛的记忆，完成这首诗的再阅读，再理解，再创造。
    “白墙黑瓦的院子里/一株桃花灼灼地开着/仿佛新婚的妇人/抑止不住脸上粉嘟嘟的喜悦//打马过街  透过花格的窗户/桃花满面春风飞入我的眼睛/那些温情脉脉的火焰/是一个旅人得以亢奋的清酒//江山已落入诗中/我占山为王  划定今生的边界/即使误入红尘/我也要完成一生的婚事//”在这一节里，我更想以《即景》的甜美抒写，和诗人“即使误入红尘/我也要完成一生的婚事”的坚定决心，来呈现诗人对爱情坚持一生的追寻与挚爱。呵呵，哪怕误入红尘，诗人也愿陷入“温情脉脉的火焰”，倾其一生，来爱之所爱！这既是无数人共同的美好愿景，也是诗人真爱一生的坚定立场。这种立场，立足于时光之上，红尘之上，即使误入红尘，为此担当更多的苦难，承受更多的风雨，仍要“打马过街  透过花格的窗户”让“桃花满面春风飞入我的眼睛“，让所爱之人，美丽在白墙黑瓦的院子里，成为浪漫一生，粉红一生的月光。
3．丰盈深广的生存体验
 
    每一位诗人，除了生命的自我审视与情爱悲欢的缤纷落花，在他的诗行中，应该读出更多丰盈深广的生存体验。在黄曙辉先生的诗作里，我同样在以这样的阅读视角，去寻找诗人人生体验的辽阔土壤。
    “那座山我不要了  你们拿去吧/我相信那些石墨缝里流注的金子/只是淘金者红色的血/他们的骨头此时均已消失/只有声音在地狱深处回荡/哈哈  金子  金子  大块的金子//我从疏芬山走下  回望此山/如此众多的人影在河里淘金/他们的专注  绝不亚于那个世纪的淘金者/区别只在于惊喜与失望  暴富与丧命/我只是一个看客  看一座金山/如何衍变出众多喜剧和悲剧/不及谢幕  我就将/匆匆离开//”
    在《疏芬山  疏芬山》在这首诗里，我读到的是诗人对财富的理解。在诗人眼里，世上的淘金者，他们演泽着“暴富与丧命“的悲喜剧，而作者，是以财富的旁观者出现的，并没有耐心，看到一幕幕财富争夺战的剧终，就先行离场。这种对财富与金钱的淡定，来自于诗人理性看待生命，看待财富的成熟心境。同时，在作者眼里，生命应该有更高的价值。因为诗人深深懂得：”只是淘金者红色的血/他们的骨头此时均已消失/只有声音在地狱深处回荡/哈哈  金子  金子  大块的金子”，这样惨烈的结局，本就不值得之而付出，甚至，围观也是一种对生命的一种浪费，因此，诗人明智选择的，仍是匆匆离开物欲现场。这样理性而淡定的心境，也是世人渴望修练而成的通达心智。
“不是你说春天来了就来了/不是你说冬天去了就去了/某些虚假的谎言  并非以/虚词的形式出现  一些人信誓旦旦/把假象夯筑得比实词还实  甚至/它的声音金属般响亮/事实上  春天与冬天互为掩体/冷暖的纠结一直不曾停歇/这么多年了  我站在远处/一些事物的真相  渐露端倪/如今  解冻的河水冰凌澎湃/它们流泄  拥挤  破碎/让我明白了时间的锋刃/它白色的略带寒意的光/剖开并且裸露出某些实词的内脏/”在《时间的锋刃》一诗中，我们看到诗人辨析事物真相的理智，因为诗人“让我明白了时间的锋刃/它白色的略带寒意的光/剖开并且裸露出某些实词的内脏“，这种冷静与理智，使诗人的目光越过假象，揭露生活真实的本身。尽管“一些人信誓旦旦/把假象夯筑得比实词还实  甚至/它的声音金属般响亮”，所有的表象，都在诗人冷峻的洞察之下，以批判主义的精神，还原世界的真实。这同样是基于时光背景的生命描述，我们读到的是诗人崇尚真实，尊重真相的高贵人格。是诗人承担着时间锋刃的巨痛之下，最为清醒的智慧。这也是我们生存于世，极需具备的判断力与洞察力。
    再读读诗人《郊外》一诗：“假日去郊外  金秋的诗句/铺得满地都无间隙/我只能大大咧咧地穿行于/诗句之间  让每一个字/像成熟的稻谷  被我/擦肩而过  擦出金属的光芒/秋空远静  叽叽喳喳的鸟儿/在林子里不停地争论/我听不懂它们说的什么/但我知道它们此时特别高兴/我独自在田陌间走来走去/我忘记了城市里川流不息的人群/真好  今天  我是自己的主人//”
    城市与乡村的冲突，在当下无数诗人的诗行中，都有所体现。我们生存的现世，是城市快速发展乡村迅速凋败的转型期，但浮躁的城市生活，却让人们对生活失去信任感。生活在都市的人们，仍把自己的爱与灵魂，寄存在质朴真实的乡村，仿佛在那里，才能真正找到我们宁静生活的心。在黄曙辉先生《郊外》一诗中，充分体现了当下人们共同的心灵向度：“我忘记了城市里川流不息的人群/真好  今天  我是自己的主人”。一句“真好，今天，我是自己的主人”我们能深深感受到诗人回归乡野，真正把握自己的舒畅与愉悦。在郊外，诗人笔下展现的是静远的秋空，成熟的稻穗。这种心灵的回归，略带着对早年生活的回忆，更多的是对虚浮冷漠的城市生活一种无言的厌倦与逃离。这是这个时代都市病的一种侧面反映，也是现代人浓厚乡村情结的真切体现。事实上，尽管城市面积急剧膨胀，城市生活日益丰富，但这只是物质的表象，而我们灵魂的根，仍在乡野。所以说，当下的城市写作，事实上，仍还流淌着乡村写作的清泉，而这种清泉，却是养育现代人灵魂的生命之源！
    在黄曙辉先生一些诗中，我们能读到诗人澳洲之行的足迹。异国风光的美丽之下，仍潜隐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疼痛与酸涩。这种跨越国界的生活感受，更需要更坚强的微笑，消除一些因国界不同引发的生活界限，思想界限。在其间，也隐含着诗人对国际规则，地域界限的反叛，对内心自由的渴望与向往。这种思想状态，在《界》一诗中，能得以完全体现：“你已经抱住了一块界碑/抱住了一只栖落在此的飞鸟//一切都已消失  我们回到洪荒/是的  你我都未曾画地为牢//地球是圆的  那些曲曲弯弯的界线/是蚕吃剩的桑叶  处处雷区//许多的经络疼痛  伤寒病/总是引发永不停息的战争//用你的微笑消失界碑  消失不存在的线/让飞鸟不因错过国境无法鸣叫//”
    在《宁静的诗句里也有扎人的尖刺》一诗，我读到诗人更为鲜明的个性，更为澎湃的激情，更为丰盈的描写，更为狂烈的情感倾向。诗人面对宁静的孤鸟，有一种沉醉与满足，但诗人的心，却是在与孤岛之外的世界，进行强烈的对比，赞美之中，更鲜明地反对着孤岛之外的社会环境，思想环境：“它们不写诗  不愤世嫉俗  不躲躲闪闪生活/更不要担心暗箭与冷枪  不要担心巢穴被强制拆迁/”“ 不  一切都没有必要担心与害怕  即使它们/漫不经心穿越车流滚滚的大马路/也不要担心遭受钱云会村长那样的待遇/世界是你的  世界也是我的  人类  人类啊/你们只知道残杀同类  你们没有资格对我们下手”，诗人用宁静反衬内心的喧闹与愤怒，甚至以极其坚强其极愤慨的语态，面向残杀同类的世界，喊出自己的声音：“你们没有资格对我们下手”，这是对强权与自相残杀的同类，忍无可忍的怒斥！这种怒斥，我们能充分领略一位满怀正义和悲悯的诗人，最真实最正直的声音！这种声音，来自对孤岛之外喧嚣丑陋世界的一种抗议，也是对孤岛之内，自由世界的高度认同与赞誉：“在孤岛  所有的书使劲地张高  所有的草/反反复复地绿  所有的花按照自己的意愿尽情地开/所有的动物  不分彼此享受蓝天白云”“ 我的宁静比不上旷野里一株摇曳的燕麦草/更比不上悠哉游哉泊在天边的一朵白云/我相信只有在这个地方  我才可以拂去心头的浮尘”这就是一个爱憎分明的诗人！这，就是一位诗人最火热的激情，和最愤怒的心境！爱与恨，在这首厚重的诗作里冲突，交汇，并进行激烈撞击，诗人鲜明的情感语态，产生着巨大的感染力，让我犹如面对诗人内心的狂澜，不禁深感震撼。
4．语言的花朵，情感的火山
 
    在黄曙辉先生的诗作里，我们还会阅读到诗人一些更为丰富的生命情愫。《送女儿参加驾考》能让我们感受到一份温暖而宽厚的父爱，《关于性格的自我描述〉可以让我们读到诗人自省之时的真切描述，〈独奏〉可以让我们体验诗人清除俗世杂音，沉醉于内心清流的美好愿望，〈搁浅〉从今年干旱的现状，引发出对现世的强烈批判，让我们深深感受到一位诗人正直悲悯的大爱情怀。还有更多诗作，呈现出诗人对生活的各种情感体验。
    在所有诗作中，我都能清楚地感受到诗人明显的诗观：“诗歌是情感火山的猛烈喷发，诗歌是语言最美丽的花朵。”正是这种对诗歌的激情，激发了诗人生命潜隐的激情，正是这种对诗歌语言的尊重与爱恋，对生活现场的尊重与爱恋，成就了诗人的写作特色。虽然诗人不少诗作显得沉稳理智，但我们同样能在大量的诗作中，感受到诗人爱憎分明的情感立场，感受到诗人面对纷繁世相涌动的情感激流。这种静与动，感性与理性，让我们看到一位阅尽人世风光的成熟诗人，在时间的锋利之上，积极小跑的生活态度，为我们呈现出的独特而深广的灵魂世界。
    记得一些编辑老师曾经强调，诗歌毕竟是语言的艺术，作为诗人，要在语言的构建上狠下功夫，要敢于破坏现有语言表述情态，构建自己全新的语境。这种倡导，无疑有积极作用。但像我和黄曙辉先生这类人到中年的诗者，要想全盘推翻现有语序，大刀阔斧对自己的诗歌语言进行革新，这无疑有太大的难度。不过，我却欣喜地看到，黄曙辉先生的诗歌语言，却是那么美好纯净，那么好读易读，极易理解，也极易进入。诗人绝没有为造新词而令人不知所云的语言指向。他的每一首诗，都有鲜明的思想向度和中心方向。每一首诗作，都以极为平易，极为通俗的语态，保持着诗风的美好与纯净，引领我们进入诗人内心，去感受诗人波澜壮阔的悲欢情怀。这种清醒而明智的写作，仍能彰显诗人强大的语言构建能力。
    交出一颗诗人的真心，坚持词语的美丽，以亲近读者的叙述语态，引领读者步入诗人内心，这同样是一种创作上的成功。同时，我在这篇诗评的开篇也曾强调，诗人丰富的人生阅历，成就了诗人思想的成熟性，这种自成诗格的灵魂修为，更是高于词语之上的诗歌内功，这让我想起诗人黑马和诗人张沐兴都曾对我说过的诗歌观点，诗人的写作，拼到最后的，并不是词语，不是写作的技巧，而是思想，而是境界。我想，就用这句话作为黄曙辉先生诗作的解读结语吧，这既是鼓励友人，也是在鼓励人到中年，渐感时光寂寥，岁月荒疏的自己。同时，在此祝福更多的诗人们，让我们精心呵护内心的那朵诗花，那朵生命之花，那座灵魂的诗岛，那座生活之岛。让我们在激情写作的悲欢里，提炼更多的生存慧语，展现更丰美，更深阔辽远的语言风景，灵魂风景。这，同样是时光无情的锋刃之上，生命的另一种精彩，另一种美丽！
 
 
2011．7．23．重庆子衣于璧南河畔 
 在《时光的锋刃上》开出爱的花朵
——读黄曙辉的爱情诗
段永
读曙辉兄这册书稿，读得有些慢，读第一遍时，不断加入个人认识——感动于诗人超强的自我认知能力，感受到诗人在字里行间的一次次自我完善，感慨着一个诗人的担当和勇气。卡尔维诺说：“人永远受后脑欠缺一双眼睛之苦，他对知识的态度只能是有疑问的，因为他永远无法确定他背后是什么。”曙辉兄的诗歌告诉我们，他下潜的思想和上升的智慧长出了这第三只眼，他看到的世界是残破的、伤痕的、不达的，却又是感性的、全面的、可歌可泣的。
读第二遍时，我又有新的感受：“物华似感平生旧，不待招呼便入诗”，善于积累，勤于反思，这是诗人的创作状态；对字词的磨砺和拷问，对诗歌内延外延的认识及尝试，对人性本色的展现和深度，诗人有着独到的表达；涉及爱情的诗歌虽少，但首首皆有独特魅力。
我喜欢读爱情诗。
鲁迅在《伤逝》里说 ：“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爱和生活，是两个不同的命题，却有着共同的存在主体，更多时候是水乳交融。反映到诗人笔下，就是广义而具有探索意义的永恒追求。
现在，请容我从曙辉兄的大作里，选出几首偏爱的爱情诗，究其诗境与诗情、诗风与个性谈一些浅表的认识。
想 念

想到你  梅花就落满山冈
红的是花瓣  白的是思念
我把细细密密的爱
细细密密地绣满山冈

此时冬天已经从我体内离开
繁花开遍每个角落
向阳的是笑脸
背阴的是思念

梅花已经落满山冈
而我尚未见到你的影子
不要下雪  不要下雪
不要落下太多的空白
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季，想念一个人，情感的天空也会拥有完整的春天。当“我把细细密密的爱/细细密密地绣满山岗”，体内，哪里还能容下冬天的影子？“我”的世界里，只有繁花似锦，“向阳的是笑脸/背阴的是思念”。可是，迎接你的梅花已开满“我”的世界，你却尚未出现，不由得让人担心冬天卷土重来，于是，诗人喊道“不要下雪 不要下雪/不要落下太多的空白”。“空白”一词在这里用得很巧妙，有着雪地的白和感情的空双重含义，这种双重含义让思维就此展开，却又戛然而止，留给读者无尽的回味。

寻找一粒饱含月色的虚词

无需归去  无需归去
你北上  我南下
不将漂字缀在身后

资江水依旧平缓流淌
一如当年你在夜色中濯足
那些圆润的卵石
在你离开之后
一直从足底  鼓鼓胀胀
进入我所有敏感的部位

不想再说碎瓷一样尖利的词语
我只要你重来
在夜色里潜入资江
找回饱含月色的那一粒虚词

北上、南下，寓意分离。“漂”字，代表一种分离后的状态。失去彼此的重心，生活就只剩下“漂”忽不定。接着，诗人借一个“濯足”的场面回忆曾经的美好，借圆润的卵石抒发饱满的情感，抒发对恋人的思念和愧疚。为什么会愧疚呢，因为当年说了一些“碎瓷一样尖利的词语”，割伤了彼此的感情，现在，“只要你重来/在夜色里潜入资江/找回饱含月色的那一粒虚词”。
这首诗中的“你”可以有多种理解，但终究会归于一点：寄以感情和期望的一个所指。 “虚词”是指没有完整的词汇意义但有语法意义或功能意义的词。这里，我把它当抽象理解，这个抽象，或是指思想，或是指爱情，或是指沉淀在记忆中的某个形象。

冰火诗

别说出冰  也别说出火
让冰与火居于一室
有些忍耐是必须的
说穿了  也就到了坟墓

好日子正在招手
两岸开满了桃花
你驾舟而过或者淌水而过
所有的景色你一人独览

冰不是冰  是凝固的柔情
火不是火  是跳动的热血
这些不为人知的爱
它们必须隐忍  沉默无言
一边是冰，一边是火，一边是理性的矛盾，一边是热爱和抱紧，红尘俗世，矛盾重重，诗人的内心，在行进中坚持隐忍和沉默的修行，并把这个过程，看做是对“不为人知的爱”的感受。你们看，让“凝固的柔情”和“跳动的热血”同居一室，多么大胆的想象，词语在诗人笔下，瞬间有了品质和生命，诗句的张力传递给读者的，是宽阔无限的想象空间。
“好日子正在招手/两岸开满了桃花/你驾舟而过或者淌水而过/所有的景色你一人独览”中间这节，可以这样理解：穿越爱的迷雾和快感，最终到达对爱的认识，而这种认识，正是“冰与火”的双重性。全诗中，诗人解放自己的触觉和感觉，破除那些约定俗成的所谓爱的定义，大胆发出 “冰不是冰/是凝固的柔情/火不是火/是跳动的热血” 的呐喊，以生动见证认知，以词语复活思想，更将爱的感受发挥得淋漓尽致。
或许诗人和大部分读者都不把这首诗归集为爱情范畴，但我愿意当成爱情诗来阅读。现代社会，爱情的出现方式越发复杂、诡异，现代人在享受美好情感的同时必须承担风险和危机意识，而正是这样莫测多变的背景，更需要我们正视爱情的双面性，正视与爱附生的矛盾和激情，这首诗，让我读到这种影响力，这在我们这个盲视爱情的年代显得多么的可贵啊！

冬夜怀人

流水静止  月光成冰
你和我躲在琥珀之中
穿越时光  遥望对视的眼睛

这个夜晚  你坐在月光里
而我坐在流水中
一盏相思  互相啜饮

有什么能超越一滴水的相思
即使成冰成梦
也要在空旷的沙漏里滴出铜质的响声

这一刻  我在忘忧河收敛翅膀
我坠入流水  把安魂的月光
一起藏入被黑夜包裹的内心
月华如水，适合怀人和想念。诗人怀想的是谁呢？隔着时空对视，一个在月光里，一个在流水中，“一盏相思 互相啜饮”，“在空旷的沙漏里滴出铜质的响声”，诗歌营造的意境几近完美，却是维纳斯一样的带着忧伤的完美。虽然不能在一起，但因为爱，“我”可以坠入流水，把你的相思藏入严密的内心永远珍藏。谈到爱情和爱情诗，我一直认为，最古典的就是最现代的，爱情千差万异，但相思，只有一种，就是无穷无尽的想念和纠结，就是“一种相思，两处闲愁”的甜蜜和忧伤。

月下小景

这时月光很好
你和我脱下尘世的伪装
用月光痛快淋漓地洗澡
我不说沐浴
月光的瀑布是条洁白的澡巾
你披着裹着
我用风裁剪你飘逸的裙裾

这时月光很好
我的诗句洗得如同发光的白玉
你丰满圆润的双乳
莲藕似的手臂  月光滴露
我在水中抚摸白玉
月流拥着我
飘向未知的空
月下流动的爱人，是诗人的至爱——诗歌，诗人激情地邀请它们“脱下尘世的伪装”，以“丰满圆润的双乳/莲藕似的手臂”与其同欢共乐，一方面表达了诗人高洁纯正的情怀，一方面让人感受到诗人与他的诗歌已成为形神合一的整体。月下同欢，是浪漫主义的写意，也是诗人灵魂的向往和出路，这种源于情、止于景的写法，给予读者长久的富有想像和美感的情绪体验。

你说突然想去喝茶
静静地  什么也不说
此时  我已把时光收入壶中
捂一捂  然后喝下
¬               ——诗歌《七夕》节录
诗人叙述在七夕之夜，月下很平常的一个场景。“你说突然想去喝茶  静静地  什么也不说此时  我已把时光收入壶中  捂一捂  然后喝下”。平常的叙述下隐藏不平常的感情，你说，我做，这是一种叫做“懂”的默契，这种默契传递给读者的，就是内敛和深刻，就是经过时光沉淀的爱的力量。
诗人对婚姻和爱情的坚守和信念，在诗集中处处可见，“流水清澈/光阴若隐若现/只有我在拦截时光/死死守住木质的栅栏（《守住栅栏》）”“它们  把最隐秘的部份/深藏  同时袒露/一个字母是另一个字母的火罐/互相拔除彼此的寒气(《婚约》)” “今夜月光如水  我要避开一个酸涩的词/搅响月色  让你们朝我游来（《灯下写诗，想念妻儿》）”这些诗歌，无一不在向我们传递一个信号：诗人的爱，张弛有度，家，是他的港湾，是他诗歌的发源地和栖息地。
聊完上面几首，意犹未尽。曙辉兄的诗风一向沉稳、矫健、激情，抒发爱情之时，自然添加含而不露的婉约之味，读来更觉浪漫缠绵、荡气回肠。一个中年男子爆发出的情感力量、诗歌力量，仿佛字词为他所用，爱情为他所有，世界为他所用，春天为他所有，抚着横放在他诗句里的桃花、流水、月光以及诗人的灵魂，读者都像在经历一次次动人心魄的爱的洗礼。
对曙辉兄的诗歌来说，只说爱情是不够的，但因为时间有限，我只能管孔窥豹，写下上面的话，权当交流。

                                                2011年8月8日  于成都

影子在黄曙辉的的魔法下进行系列活动
谭延桐


    像风一样吹过来又吹过去……时而和暖时而冷峭，时而深情时而激情，时而舒缓时而紧促，时而卷起我的春秋时而卷起我的冬夏……自然、自由、自如、自若、自在、自主、自足的含义，也便在风大面积地沉淀之后留下了大片。因此，我就不能不说，黄曙辉的诗歌是仁爱的，睿智的，舒展的，爽朗的，内在的，阔步的，悠远的……就和风的性格或品格一模一样。风为宇宙万物发言，黄曙辉的诗歌也是。只不过是，黄曙辉的发言明显地带有他自己的风度：不夸张，不伪饰，不拖泥带水，不虚张声势……本色，在这时候，也便可以替我继续说下去了，说无数句。我当然知道，即使本色说得再多，也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注释。
    黄曙辉的像风一样本色的诗歌，我以前读过不少，而今整体地读，便一再地涌起这样一种感觉和印象：要想画下风的形状，难了。因此，我就只能揣摩风的方向以及风裹挟着黄曙辉的整个世界和艺术情境往前推进时的种种神态……也许，通过黄曙辉的诗歌身影的来来去去我们便大体上可以洞悉黄曙辉的诗歌魂魄或曰“诗歌美学”了。
    是的，黄曙辉是有自己的“诗歌美学”的。在黄曙辉的“诗歌美学”里，我先是看到了“影子”，看到了“影子”这个意象怎样在黄曙辉的笔下蜿蜒而去：“我从树下走过/它的影子抓住了我的影子”；“很快，我就站在了翘翘板的末端/谁是我那一头的力量/现在我沉下，到达底部/另一头高高翘起/仿佛踮足眺望的人/在打探来世/……/我跳下，我的影子也跳下/而我未能让自己反弹”；“迎风而立/我只看到了自己长长的影子……只能被光之刀渐渐削短长长的影子/让我的名字名不副实”；“我在反反复复的撕皮割肉的过程里/迷失于无法找到的我曾经的影子”；“曾经，那些影子如同丝绸/轻裹我的魂灵/……/转身，影子散去/淡到无影无踪”；“我惧怕被自己的影子绊倒/因此尽量逃离可能的光芒”；“兰花的影子映照于墙/依旧，以高贵的黑色/证明灵魂的光亮”；“只有枯荷在冻雨里/留下词语的影子/没有谁能借尸还魂/一切都已不在”；“在一线清流里照出自己的影子/这一次，我相信我的判断不会出错/泉水即将枯竭/河流即将死亡”；“我翻遍所有晚清和民国的典籍/终只有灵异的影子盘踞/无法解释一切隐约的幻象”；“今夜，雨水停了，云破月来/孪生的影子在互相对望/我不敢请出一个可怜的虚词/只能让一匹匹实词形如奔马/驮着我这些年的委屈与伤痛/与你一道奔向无人的荒野”；“梅花已经落满山冈/而我尚未见到你的影子/不要下雪，不要下雪/不要落下太多的空白”；“我双手握住的笔/以一个似曾相识的人的影子/投影于白茫茫的纸本之上/这辽阔的国土啊/我一生的愿望”；“白马山庄，一匹马失散/一阵风，吹过时光之门/仿佛有影子隐现/而我一次次扑空”；“我的影子已经被光掠走/再也不需要出入于时间之门”；“尚未习惯于黑夜的眼睛/看不清它们的影子”；“前世今生  你是我的影子/我在明明灭灭的灯影里擦洗银盏/斟酌从暗地长出的光阴/我扶正一个你/又扶正我自己”；“一群又一群白鹭在水面/和树林之间飞鸣/像闪电，又像精灵/更像在水边招魂的影子/晃动在时光摇荡的中心”；“在黄昏，你尽可将影子拉长/醉倒在红花绿叶之间”；“它们的影子也是我的影子/我的影子映贴在蓝玻璃一样的天空/我们互相对视”；“我看到了巨大的影子覆盖前世今生/翅膀扑动/十万里河山风生水起”；“别让晨光来得太早，我要/在你的影子里将黑夜彻底忘记”；“我已经在黑暗中看到了你的影子/神秘的光亮，内心的长剑/从海底突然隆起的山峰/以一种花开的形式，在夜晚/横空出世//允许我跟在你的身后/允许我亦步亦趋/允许我同样以影子的方式/若即若离”；“那些懒洋洋的白云如此轻松/它们在蓝得让人绝望的天空/俯瞰着我影子里的疲惫与忧伤”……看，浩浩汤汤，铺天盖地，让人应接不暇。“影子哲学”的彰显与光大，也便在不言之中。“影子哲学”最早是由我提出来并进行学术勘探的，因为在我看来，万事万物，都是影子，或都有影子，鸟是会飞翔的影子，人是会行走的影子，水是会荡漾的影子，花是有芬芳的影子，历史是古老的影子，现实是刚出炉的影子……我们看到或听到的，只不过是眼睛或耳朵等等所捕捉到的一些或大或小或肥或瘦的影子，也正是这些形态不一、表征迥异的影子，组成了我们的感知和印象。摄影艺术是光与影的艺术，诗歌艺术作为一门专门抓拍情与思的幻姿的特殊的摄影艺术，无疑也是光与影的艺术，只不过是，这是一门最为高级的光与影的艺术。视“张力、弹性、空间、蕴藉、含蓄、空灵”等等元素为要素的诗人，说到底，都是一些光与影的艺术家。真正的诗人，总是喜欢借助“影子”来表达他们的对于世界的根本看法。黄曙辉自然也不例外，要不他也不会和我的“影子哲学”在大千艺术世界里猝然相遇且不谋而合。智慧的诗人都不会直接去写光明，而是去写“影子”，因为“影子”可以使一个文本更具立体性、真实性、丰富性和超越性，想必，这是没有商量的，不容置疑的。这起码证明了，一个诗人的内在宇宙里有光。内心无光的诗人，他的诗歌里自然也不会有光，无光就不可能会拥有使一个文本更加有血有肉的影子。而影子和影子，也是很不一样的，黄曙辉笔下的影子，显然是在他自己的魔法之下进行系列活动的。这就让我们顿然确信，黄曙辉在捕捉“影子”的时候是小心的、谨慎的，而不是粗心的、野蛮的。从这对待“影子”的态度或生命哲学上，我们便可以大体上知道一位诗人的诗歌风度了。
    那时有欢笑，那时有眼泪……总之，都是真实的，真挚的，真切的。这层认识的健壮，使我不得不感谢黄曙辉所精心喂养的“影子”。黄曙辉的“影子”让我直觉得，只要一放出来，黄曙辉牌的“影子”便会像白鸽一样翩翩起舞……
    继之我看到了“留白”，看到了黄曙辉怎样地在给他的日子留白：“让一些日子空着/不写诗，不做事，让日记无事可记/……/一生的日子像一列火车/总会哐哐当当开向远方/最后停在某处”；“今天不写诗，今天不做事/今天留白，把正月初一/作为一本书的扉页留下来”……这留白的艺术，其实也是“影子哲学”的一种补充。这样一补充，我们就会更加清楚地知道“未定点”之于诗歌艺术的妙用了。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独具匠心，这是一种真正的讲究。也正是这样的讲究，使我真切地看到了黄曙辉的从容和淡定。不紧张的诗歌，不凝滞的诗歌，不做作的诗歌，云卷云舒的诗歌，意味深长的诗歌，春风化雨的诗歌，也正是这样来的。这便使我的思维发散再发散，发散到了清代碑学书家邓石如那里：“字画疏处可使走马，密处不使透风，常计白以当黑，奇趣乃出……”继续发散，便又发散到了清代书画家方熏那里——方熏在他的《山静居画论》中是这样评论石涛的画的：“石翁风雨归舟图，笔法荒率，作迎风堤柳数条，远沙一抹。孤舟蓑笠，宛在中流。或指曰：雨在何处？仆曰：雨在有画处，又在无画处……”这“计白当黑”的美学内涵，黄曙辉肯定是深谙了的，要不，他也不会与疏朗闲散、空灵透气的“无笔墨处”之妙境直接打通，互通有无。这是一种艺术的修为，更是一种诗艺的自信。
    这便使得，黄曙辉对无限时空的切割做到了越来越妙：“让我早起吧，早起去寻章摘句/如同去露水很浓的园子里/采摘带露的西红柿、青辣椒/紫色的茄子、长胡子的嫩苞谷……”如果去掉了那个“寻章摘句”和“长胡子的”，那么，他的这首题名为《趁着秋风尚未吹起》的诗的“切割”也便大打折扣了。因此，从一个诗人的“切割功夫”上也可以大体看出他的“影子哲学”的造诣，因为这“影子哲学”的彰显实在是需要符号美学的济助而且是全力济助的。
    “这个夏天终于在昨日了断/但它的余威依旧/即使在今天，从早到晚/我也只能老老实实呆在空调房里/躲避仍未熄灭的时间的烈焰……”这个似断非断的夏天，在进入了某种隐喻的同时，也进入了我们的深层的感知——是的，许多东西都是似断非断的，这是我们和宇宙之间的一种秘密关联。说到底，一个诗人所关注的，还不就是这样的一种“秘密关联”么。也只有掌握了这种“秘密关联”的诗歌，才是往深处走的诗歌，有“特异功能”的诗歌。要不，就外露了，苍白了，乏味了，可有可无了。
    “我一次一次写到一团火/写到一盏灯/写到一粒星子/这些发光发热的事物/总是在我的体内来来去去……”黄曙辉把它命名为《暮歌》，其实它也是“晨歌”，因为我们分明已经通过这面诗歌的镜子看到了这些诗句所带来的一个崭新的“清晨”。这是一个会发光的“清晨”，童话般的“清晨”，使万物逐渐明晰起来的“清晨”，或者干脆叫做——艺术的清晨。至此，我们就已经知道了，即使黄曙辉是在凸显“影子”的时候其实他也是在凸显“光明”，就像希腊诗人埃利蒂斯那样“永远为光明和清澈发言”。这是一个诗人成熟的标志，因为这样的诗人已经完全懂得了怎样在“悖论”之中求生存：诗人本身的生存以及诗人的影子诗歌的生存。
    至此，也就完全“对上号”了：黄曙辉这个人适合做朋友，他的文本适合交心——自从在湖北丹江口和《中国九人诗选》里和黄曙辉两次相遇后，我便有了这重真切的认识——而要做到真正的交心，你绝对不能急，要慢慢地“认识”他的内心和他的诗歌世界才行。他的诗歌悠然的时候你必须和他的诗歌一起悠然，他的诗歌泰然的时候你必须和他的诗歌一起泰然，他的诗歌骤然的时候你必须和他的诗歌一起骤然，他的诗歌斩然的时候你必须和他的诗歌一起斩然，他的诗歌超然的时候你必须和他的诗歌一起超然……总之，你要跟上他的诗歌的步伐或节奏才行。笨手笨脚，肯定是无济于事的，因为这样说不定就会把他的诗歌的“影子”给踩个窟窿。要知道，他的诗歌的“影子”就像“不立文字直指人心”之类的涵盖。你要画个圈把他的诗歌的影子圈起来，那就难了，因为他的诗歌懂得如何去“突破”，种种阈限它总能冲得出。
    “我终于见到满园花开了/先是在冻雨里蓄积能量/星星点点的花蕾保持沉默/阳光从海水里清清爽爽跃出/你的笑容羞羞答答，如同茉莉/低调，你躲在一首诗的后面……”黄曙辉送女儿去昆明参加工作，也写得这般纵横离合，变化从心，就和“影子”本身的变化一样。掩藏不住的“父亲情怀”，跃然纸上。连续四个“我终于见到满园花开了”，把个黄曙辉心中的明亮拧到了最大，他既是在让人们借着他心中的光明看清“好好珍惜这满园的春色”之朴素诗句的真义，也是为了把光明全部泼到“内心深处的春意”以及“春深如海”之类的祈愿上。
    他的女儿就要回家了，你看他是怎么写的吧：“我要在你的归途撒满诗句/让你赤足行走于柔软的花瓣之上……”这样的诗句，裹挟的自然是感动。黄曙辉不允许自己的心不在场，不允许自己的思缺席。肯定，这也是他的诗歌之花越开越奔放越开越醒目的重要原因。
    “我在苦中/掌握了一株蒿草全部的秘密……”黄曙辉的这句诗再次揪住了我的时候我是多么想说，生命本如蒿草，能够从生命这株蒿草中揪出许多秘密的人，他是幸福的。至少，他已经被幸福给瞄上了。
    不知黄曙辉究竟杀死了多少不该存活的影子，也不知黄曙辉究竟拯救了多少应该活下来的影子。反正，他是和“影子”摽上了。在“影子”和“影子”之间，他的诗歌自然成了取舍器。这样，我们也便不难理解他的“自画像”了：“他在流水中点火/点燃一切可能燃烧的事物/风很大/流水湍急/他逆流而动/不遗余力。”而这首《我的行囊太小》大概便可以作为他的“自画像”的一种不可或缺的诠释了：“行囊太小，我装不下太多的牛羊/装不下太多水洗过的星星和月亮/我已经走过太多的路/山千程，水万程，而我/仅有一册卷边了的宋词/在我磨损的袋沿，悄悄/生长出一枝红色的梅花。”此刻，我看到，这枝在黄曙辉的诗歌里生长着的“红色的梅花”正被黄曙辉高高地举过他的头顶……因而，才有了，黄曙辉的头顶满是奇特的芬芳。这芬芳在默默佐证着，有花有香的诗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影子哲学”的彰显之于一位诗人又是何等重要。

                                                      2011年8月6日于广西南宁



后记

这是我的第二本诗集。
我第一本诗集《荒原深处》出版之后，得到过一些朋友的肯定，先后有《湖南日报》《天津诗人》《作家天地》《文学风》和新华网等一些媒体发表过长篇评论。其实，写作那本诗集里面的诗歌的时候，因为政务繁忙，我无暇阅读当时许多诗人的作品，对于中国诗歌界的情况所知甚少，那些作品基本上都是属于“原生态”的作品，受别人影响很小。那本诗集出版之后，为了做到知己知彼，我才有意识地大量阅读了国内外一些优秀现当代诗人的作品，对诗歌界的情况算是有了基本的了解。因此，这本诗集和那一本诗集在风格上已经有了比较明显的变化。这变化就是，在保持我原有特点的基础上，从纯粹的技术层面，我进行了一些尝试与探索，自己感觉较过去的作品稍微有了一点点的进步。当然，诗歌是纯粹灵魂的东西，除了诗人自己，其实，别人是很难真正对某一首诗歌做出最确切的解读的。不过，我一直以为，一首诗歌就像一面多棱镜，不同的人应该从中看出不同的东西来，也就是说，一千个观众的眼里，会有一千个不同的哈姆雷特。我一直以为这应该是好诗的一个标准之一。我的这些作品，大多数质量不是很高，少数篇什尚有可取之处。说实在话，真的还没有写出一首自己特别满意的好诗来。因此，只能请读者诸君原谅与鼓励。
感谢苗雨时教授和陈佳骥博士为我的诗集作序。苗教授是中国诗歌评论界难得的智者，对我的鼓励让我感动。陈佳骥博士是澳大利亚国立大学的文学博士，去年我去堪培拉的时候，因为我行程很紧，晚上交通不是很方便，天又下着雨，与陈博士未能如约相见，有些遗憾。这次他为我的诗集作序，也算是为了纪念我们之间的一段难得的友谊。另外，李天琪、谭延桐、重庆子衣、段永等好朋友，欣然为我的新书写出评论，明显为我的诗集增加了难得的分量。非常感谢。冯明德先生是中国散文诗界最著名的主编与作家之一了，他一直对我的诗歌创作给予及时的鼓励，再次谢谢他。当然，还有好多诗歌界的朋友，对我的鼓励不少，这是我能够坚持下来的动力，都要谢谢他们才是。我夫人谌如几乎是我每一首诗歌的第一读者，她对我的支持是我不能用三言两语说完的。
还是少说，多思多写吧，争取今后能够写出自己满意读者也稍微满意一些的作品。

                                              黄曙辉

                                 2011年8月10日



 


个人简介：

黄曙辉，男，汉族，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摄影家协会会员、益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过散文集《四季情缘》，报告文学集《枪魂》《先锋之歌》，诗集《荒原深处》《在时光的锋刃上》《大地空茫》和诗歌合集《中国九人诗选》《空镜子》等著作。作品见于《文艺报》《人民日报》《中国诗人》《诗潮》《星星》《星河》《清明》《天津詩人》《诗歌月刊》《中国朗诵诗》《文学界》《散文诗》《天津文学》《上海诗人》《安徽文学》《文学风》等众多刊物。
个人诗观：诗歌是情感火山的猛烈喷发，诗歌是语言最美丽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