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痛苦 使我们相互尊敬和赞叹

使我们保持伟大的友谊

唯有痛苦是我们永恒的财富

——海子


是的，在善恶的角力中

爱的繁衍与生殖

比死亡的戕残更古老、

　　　　　　更勇武百倍。

——昌耀 慈航


我便怔住，我以目光扫过那座石壁

上面即凿成两道血槽

——洛夫/石室之死亡



飞鸟 

作者 /齐新光


饿殍

承载了一只飞鸟丧失的沉重

飞鸟

承载了一群人类俘获的剧痛

飞鸟

或者一只恋慕北方的、无家可归的麻雀

或者一只渴望重生的、遍体鳞伤的凤凰

或者一只瞻仰天宇的、年迈体衰的鹰隼

温柔的黄昏中依旧牢牢记得曾经生存的品质

即便黑夜母亲张开胜似死亡的宽怀臂抱

千百年来

走过的土地不会忘记

飞翔的足迹犹然记得


飞鸟 成了折翼天使

飞鸟 成了死亡皇后

将慈爱与悲悯献给万劫不复的黑夜 与黎明

献给清幽的噩梦

献给行走

献给停留

除去杀戮 还有诞生

飞鸟

在这个伟大而贫困的时代

飞鸟看到了富丽堂皇的穹苍

也目睹了同类的残杀

流亡在地上 地下


谁最荣光

谁最卑鄙 像孜孜不倦的蚂蚁搬运着农民遗弃的食粮

谁最伟大

谁最平凡 像

其实 伟大的名字应该给予太阳

面对一个崭新世纪的质问

我自负地回答

我背负着历史的骂名与世人的嘲笑

与诗歌的自怨自艾

继续沉默着

继续含蓄着

继续耕种着 一头黄牛不能卸载的责任

坚固的轭

锋利的犁

一头在与春红把酒联欢

一头在与秋叶唇齿相依

唯有中间的血肉之躯

无需质问荒废与耕耘过多少个年载

弓上去的是失修的拱桥还是疤痕累累的脊梁

沉下去的是年迈的路基还是瘦皱巴巴的乳房

无法逃脱的命题

飞鸟 何曾这样痛苦地质问自己

来自何方

飞向哪里

在这个矛盾的世界 在这个矛盾的世界的明净的天空

以及比天空还澄澈的天堂

那样的问答太遥远

飞鸟 沉坠的天使啊

伟大的使命由生至死都在背负着 如同背负血债

在现实面前

富足的依旧是物质

贫穷的依旧是理想

苍郁的睫毛覆盖了天真的瞳孔

沉重的泪水将干涸的河流和湖泊重新填满

为了光和热

孩子含着苦涩的乳汁 眯起眼睛

睡在亲娘的梦中

睡在慈父的眼前

孩子聆听着来自旷远国度的召唤

一种使命

一种自由

一种善良

一种愿望

从哭啼开始 从寻找开始 从混沌的寰宇中找到亲善与血缘开始

为了耕种

来到这个世界才做一个歌者

为了赞美 来

到这个人间才做一个诗人

哀恸的牧羊人

灵魂的耕种者

我们不曾悲伤 只是经历了幸福的断裂

站在人类的肩膀 飞鸟变作一个人

在天空面前 还要将明媚的春天瞭望

在天空面前 双臂伟大 比双臂伟大的是双脚 支撑着时刻要凹陷的土地

而天空沉默不语

而天空岿然不动

飞鸟 穿越了寂静的森林

飞过了澎湃的大海

筋疲力尽 泪眼迷离

还是飞不回远古的故乡


那声来自胚盘的哭啼 遁入

这座 空城

这条 独立行走异国他乡的汉子

吸着旱烟 饮着月光

割舍灵魂 悬在山梁

血脉 河流弯曲的形状 在土地怀里

纹路 血汗流淌的路径 在母亲梦里

在母亲梦里

是肿痛的善良

一种恩义 一种愿望

镰刀 斧头 父亲的左手和右手

山道 石块 踏实地堵在胸口

却还是 一样的 冰凉

一样的 一样的 愿望

厚重如父 朴实如娘

恋人在家乡纺织

将思念连成千针万线

攮破的指头

也让遥望北方的游子暗暗作痛

还包括

厚重的 卖命的 劳碌

朴实的 诗意的 吟唱

一千年 未曾改变

一万年 一如过往

倒下的麦田

留下了盗贼的踪迹

也留下了岁月的形状

废旧的城台

飞洒着公开的谎言

清晰的碑碣

却一直一直矗立于黄土大地之上

落下的双翼还在哭泣

热爱诗歌的人子

你在这个贫瘠的世界奴役

必为沉默的王所仰望

关于理想 关于一生一世

生在父亲的手中

葬在母亲的墓旁

关于事业 关于不离不弃

关于苦痛

关于灾难

关于世世代代的饥饿与殷实 血汗与乳汁

还在世世代代传扬


孩子们

孩子们 饮下赤潮 饮下烈酒

成了男人

成了女人

成了父亲

成了母亲

输送养料的管道通达地下

传播灵汛的电缆贯入天上

行尸走肉

毒蛇猛兽

一路狂飙

跟随在诗人的身后 伏贴在诗人的纸上

沉静皈依

安恬噬饮

被诗人驯服 被诗人凌辱

被诗人教养 被诗人疼爱

关于苦痛

关于灾难

关于世世代代的饥饿与殷实 血汗与乳汁

还在世世代代传扬

谨以古老而漫长的诗歌

蛰伏在这个伟大而贫困的时代

或是被遗忘

或是被吟唱

但是 我们 必须 以自己的命脉轨迹行走

来自哪里

必将带着衰老的肉体归向哪里

在这个时代

找不到太阳

但必须找到善良


生命由子宫衍生

世界由处女开始

膜层断裂 痛苦在人间繁衍

而奔腾的血液被贪得无厌的太阳吸收

光和热

形成无比黑暗的物质——


天上一个太阳

地上无数爬行的流浪与灾荒

日落沉向 命运

几寸黄土

可以掩埋几寸骨灰

还有几寸黄金

我从凄风惨雨中走来

面对哭泣的爱情，连逃避都来不及

面对哭泣的母亲，

我一再重复乌鸦的谎言

曾经那么明亮的理想

今天为何锈迹斑斑

曾经那么期待秋天一样丰盛的事业

今天为何徒留一枝头干瘪的果子挂在故乡的墙头

日子枯老了

青春也跟着洪荒流逝

誓言裂开了

连歌声都充满了悲愁的阴影

为了维持一个人字的尊严

肩膀痛了 必须咬破嘴唇 忍着

腿脚塌了 必须依靠双手 隐忍地爬起

并且在旺盛的太阳面前不能发生哭声和喊叫

笑容是美好的

因为是虚伪的

建筑是挺拔的

因为是农民的

我来自农民的内脏

来自一个贫苦家庭的噩梦与希望

年如一年，却

一年犹如一年

在伟大的国度里，卑微地生存着

从黎明走向黄昏

穿过二十三年，还有二十三年的黑夜

始终无法抵达神明的灯塔

英雄的人物在瞭望

渺小的人物在瞻仰

看到一颗星星流泪 感想自己的命途

而金字塔尖上的王

却因为那是辉煌世纪的绽放

富贵的是木

艳丽的是花

跳舞的是草

无情的，炙热的，沉默不语的是土

顽固的是铁

抵抗的是墙

冰冷的是石 是坟墓裂开的出口

我独立行走

我的尸体被众人抬进石棺

我的诗歌脆弱

我的卖命却一年犹如一年的荒唐与疲乏

面对自由与暴力

面对丰收与凋敝

必须勇敢的献身而无偿的牺牲

土地是厚实的如同父亲的锄头是锈蚀的

传种接代地遗传

铲了毒草 除了害虫

来年秋天

我还是一无所有

遗忘自己

就是遗忘不了那位伟大的王的名字

恳求坐下来

一杯苦水

一腔热血

还有一圈又一圈的年轮

被青春年少枯等

被亲人枯竭的眼泪守望

麦田啊，你割破了我的喉咙

还是能够站在痛苦的麦芒上歌唱

丛生至死

或许是为了一碗米饭

而不是为了一口米饭

水被太阳畅饮 而让泪无根

一个碗打破了

碎片也割破了我的手腕

无数个碗打破了

就打破了一个种族

就打破了一个国家

我不希翼那些跨越数个世纪的恢弘理想与瑰丽壮举

一只老鼠咬破了我的粮仓

两根筷子夹起了我的饥荒

那个时候我已经死了

一只碗，还剩半碗米饭

被子孙吃光

改天倒过来

就是一个坟墓

埋葬着下一代的苍凉

凤凰还在龟裂的土地上翩跹起舞吗

麻雀还在华贵的大厦下死死乞讨吗

我质问了年迈的树根

探访了丑陋的泥土

都得不到答案

我怎能重生

我怎能嘱托

我怎能看到黑压压的雷鸣与希望

这样悲观的诗歌

这样无效的抗议

是黎明 黎明就苏醒了

是饿殍 饿殍还是死着

蚊虫遍野

腥臭的高温下

也只有红艳的太阳微笑着



飞鸟

你可记得世世代代的悲哀

祖母死在锄头的奴役下

祖父也死在这里 被丑陋的泥土掩埋

飞鸟

你不能忘记 铜铁的锈蚀

不能忘记 家辉的斑驳

不能忘记 遗嘱的重量

总是一种正义 一种善良

灾难如此深重

我还要靠它去歌唱

浑浑噩噩的睡梦过去，就会以为

光鲜体亮的荣耀来临

黑暗万变 各地囚犯揭竿而起

天下混乱得无以复加

飞鸟

你无暇顾及人类的征战

你飞过被锋芒刺破的黎明

你仍然向往着刚强的旭日

你老无所依，爱情和幸福弃你而去

你还在北方的天空下扑扇着沉重的双翼

飞过梯田

飞过麦地

飞过裸露的伤口和无涯的血河


我吃着人间最朴素的食粮

长着地上最丰盛的果实——

哦，伟大的诗歌

哦，不堪一击却顽固不朽永续的生命

带给我焦灼的渴望，也

带给我脆弱的灰烬

自由的双翼带我穿越曲折的河流与逶迤的山脉

变幻莫测的阴霾之中

射出了一线夕阳

暴雨来临的刹那

鹰隼的破鸣穿透天地的死寂

层云密布

雷电轰鸣

鬼魂喧豗

万马奔腾

我或许是天使，或许是战士

却从不甘于遭苦受穷与忍屈含冤

要反抗

要重生

要带给我的王国和子民伟大的希望

我的青春的忧郁天才

我的圣洁的诗歌意象

太阳熄灭

月光陨落

有人在等待

有人在逃亡

有人在叛变

有人在歌唱

我脱去布衣，换上战甲

毅然决然抵抗

暴力的武器、血腥的惨案

陈腐的杂章、淫邪的黑夜

及同庸昧的回声

当缠满枯萎毒草的世俗高墙倒向我

粗戾的声讨与鞭笞倒向我

毒恨的眼光与烙印倒向我

干戈与玉帛放弃了最后的谈判

英雄的牺牲化作这个时代最为壮丽的悲剧

黄沙终究要掩埋遍地横陈的尸体

时光终究要铭记无法更改的荣辱

诗歌在俯瞰苍生

诗歌在称颂不朽

诗歌成为凤凰 成为涅槃


废墟中

女神在殷切召唤

邪灵却如影随形

我屏住呼吸，从残垣断壁中爬起

紧握我的刀柄

凝视夜的前方

一个伟大的人子迎刃而上

义无反顾

永不退缩

我决定我的抱负

我决定我的信仰

我决定她在我的心上

我决定我的道路与时代传承的饥荒

我决定我的微笑永远附带着玫瑰的香吻与针刺

我决定我的步伐勇往直前

我决定我的飞翔决不陨落

刺向苍宇的纪念塔

提着头颅的掘墓人

撕开一张血债 一世契约

灾难从上一代就开始延续

我要用我的歌声偿还

我是飞鸟

我有胜过人类的激昂的歌喉

我在抒写

我在弹唱

锋锐的金弦割破了我的十指

驰翔的马蹄踩瞎了我的双眼

我走进比爱情更黑暗、比阳光更狠毒、比死亡更静谧的国朝

诗歌的内核

飞鸟的故园 至上的灵魂的幽邃的墓穴

打开

关闭

打开

关闭

为生灵打开

为死者关闭

只是朴素的、没有绿荫与花香的坟墓

不是华贵的、奢靡的、万恶不赦的陵墓

却蕴藏着

英雄的诗魂、海洋的诗王与土地的诗圣

雄浑的篇章

人民的赞歌

厉兵秣马

千辛万苦

却还是，秉承着同一种性格

同一种命运

轻轻飞舞的

是死亡的温柔的殇歌

轻轻飞舞的

是在通向死亡的悬塔上攀岩的生命

八达的雄垣 无数的兵戈倒下

敞开的戍楼 无数的尸体簇拥

诗人 你亲眼目睹了一个伟大国家的兴亡

诗人 曾经你与荣耀的王同坐

诗人 你如今被世人遗弃

诗人 眺望荒原尽头凄舞的硝烟

血染红了枯叶

夜遮掩了目光

内心深处 又是一片荒原

诗人

秋天剥脱了你梦想的权利，

冬天束缚了你抒情的热忱

在一无所有的时候

光阴啊

青春啊

你还要剥夺他的生命吗


除却自己

谁都扼杀不了我的生命

生命在我的体内流淌着

生命在诗的心中驰骋着

他向末日的世界发出了宣言



一杯酒沉酣了噩梦

一桶酒焕发了精神

大质量的诗歌

大幅度的灾难

大质量的诗歌

大幅度的灾难

诗人乘坐着真正独孤求败的银河战舰。

穿过了风烟

穿过了朔漠

穿过了塞边


诗人

孩子的诗人

灰暗的诗人

听飞鸟说你从平静的海上经过

海上再没有残酷的风波

听飞鸟说你从安逸的梦中经过

梦中再没有深沉的寂寞

深秋已过

雪花飘落

曾经火热的诗歌望着如今的白雪

泪水翩跹

两行冻结的泪痕形成两道透彻的轨迹

从深夜

延伸至黎明

诗人

你的秃笔就像一支横笛

只因你的喉管不再宁静与怡然

只因你的神色不再淡定与豁达



诗人

谁是你

生死相托的 亲人

转身 邂逅唯有的悲伤

被诗意沉浸

你是顽石

粉身碎骨

一轮辉煌的太阳

焚毁了你的纸张

无数哭泣的眼睛

被黑夜揽入怀中

四野空旷

八面无声

黑夜漫长

黑夜漫长

黑夜在你只身一人的时刻不给你食粮

噩梦不给你酒杯

孤独就是如此的残暴

如此的美


诗人，当你万念俱灰的时候

苦思冥想

我怎么能会有希望

我怎么能会有期盼

我怎么能会有未来

灰暗的大地带给你悲观的人生

一具具诗歌烈士的身躯

死在自刎的畅快

一堆堆伟大理想的残骸

亡于他杀的酷烈

世上最惨的战争不是物质的战争

而是心理的崩溃 灵魂的爆裂


诗人 你难到走到了人类的尽头

可是 悬崖绝壁的对岸

又是花园

世人不断重复矫揉造作的轻吟浅唱

无知的断句怎能媲美你恢弘的诗行

诗王住在海的尽头

诗人

你行在物欲纵横的人间

新鲜的词语被蒙蔽了

旖旎的风景里到处流转着悲伤的隐喻


诗王

我祈求 心智的启迪


诗人， 怀揣着神圣的诗歌

带着遍体伤痕

归到深夜的怀抱

母亲从不会责骂你

母亲只懂得抚慰你，心疼你，扶持你

诗人，你是永不长大的孩子

即便梦想破灭了一千次

也要等待第一千零一个梦想的诞生，成长，花开

诗人，你是被破灭了无数次的童话

却要在自我的幻想中等待春天的发芽

风 辗转了千年 跨越永恒时间 将你带到我的面前

诗人创造了诗歌

世俗只会败坏诗歌的美好品德

诗歌。也许邪恶

诗歌，穿过黑夜的胸膛

我们在篝火缭绕的林间对坐

侃侃而谈了一个晚上

又一个白天

什么都没有得到，却什么都想到了

在闲暇的深处绽放华丽的死亡

麦田倒下

灰烬复生

山岛耸峙

我与黑暗对立，却凝神聆听黑暗的教诲

夜莺窃听了我的秘密

饥饿掠走它的生命

饥饿是我永恒的食粮

童话，没有遗忘

只有灰烬

只有乌鸦将悲伤反复吟唱


或许，我闭门索居

夜雨淅沥

雨水滴答滴答打在我的屋顶

破碎出动感的旋律

面对墙壁

独守黑夜，不必为明天的食粮愁烦

尽管生活一贫如洗

可是诗歌富若金山

魔鬼盗走诗歌的嫁衣

天使不说一句真话

诗歌的美被嫉妒

优雅的翩行

空气中，绝迹这蒲公英的流亡

秋天的步伐轻快，却步步残忍

万物皆殇

诗歌在凋敝中繁盛

诗人却衰老了年纪

我是一匹羔羊

留恋青草

梦中只有冬天的落雪


诗歌 血染的静默

流尽多少歌者的芳华

如今 我守着空城

银光闪闪的王座

芒草疯长的坟墓

不说我的流年

却是我的亡途


诗王矗立在海的尽头无动于衷

老泪纵横


诗歌，卑微，诗歌

伟大的诗歌

是谁在黑夜中喊出你的名字

在大地上永垂不朽

天空倒映着人间横躺的无数尸体

战斗

争夺

厮杀

刺眼的白昼让诗意充斥着血腥

号角里吹奏出愚蠢的誓言

晚风吹过

诗意在人们的酣睡中没落

如同这座没落的王国


诗歌，我把你从丑恶的梦境中捡回，收留

含辛茹苦

焚膏继晷

你的微笑使我遗臭万年

你的哭泣使我家破人亡

我还是将你紧紧抓住

不致使卷入无休止的征战与掠夺

仿佛我的生命

我的憎恨中带着留恋

我的愤怒中带着坦然

却从未原谅人类的过犯

人们把荣耀刻在碑上

岁月把人们葬入土中


五千年前

伟大的国度诞生伟大的诗歌

我是大地的独子

重建遗迹 温故碎尸

开启一座都城的繁华时代

诗歌坐在王座上

五千年后

诗歌独居发达城市的边缘

只有在月光明媚的晚上与布衣交谈

如今的晚上

天空落着雨

诗人流着泪

诗歌流着血,与我交谈

何去？

与天共长，何往？

突然，双眼，睁开

瞬间，飞鸟，掠过——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愤怒的海啸

狰狞的雷霆

阴险的邪灵与残酷的统治者

看吧，那延绵不绝的

衰颓的长城

在数以亿计的血红尸体中

衍化成为奔腾不息的长江

与壮美的黄河

流淌着正义

流淌着善良

流淌着勤劳

流淌着勇敢

在垂暮之际

将血液还给他的母亲

那忠义的骨头堆积成山

那弓起的脊背就是横跨过去与当下的拱桥

让孩童的天真与少年的理想穿过

那拳臂的力量

在缅怀与瞻仰、奋发与冲刺之间

形成坚固的坚固的坚固的英雄之鼎——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弱小的飞鸟在被暴雨吞没的虹彩中蜕变成瑰丽的凤凰！

强大的飞鸟还在悲剧的历史的天空激情地飞翔着

一如慷慨激昂的烈马

一如不卑不吭的箭簇

一如

那华夏的史诗

那中国的土地与贫苦的人民

恭敬祖先

落叶归根


利器与锐角

灵魂与信仰

或许还在挣扎与恸哭

但在诞生史诗的年代

成为一座座跨越古今、纵横中外的苍劲山脉

撑起了

宏大的苦难

撑起了

天堂

撑起了

脊梁

寰宇仰神龙

伟大的诗歌

灵性的诗歌，你来自天堂，源于灾难

却为何向人间的坟墓张望

年轻的尸体葬在土里

成了大地孕育苍生的丰厚养料

光明化作了太阳

眼睛化作了星辰

诗歌，

是你创造了忧郁的天才

还是毁灭了至上的人子

诗歌可以伤风败俗吗

诗歌可以救死扶伤吗

诗歌可以碌碌无为吗

诗歌繁华了一个国度

却也见证了一个伟大国家的衰落

诗歌是永恒的伟大

诗歌是永恒的残酷

诗歌是不朽的浪漫与赞颂

化成恋人眼中疼痛的爱情

化成俗世嘴上无稽的谈论

诗歌啊，

却只有在天真的孩子眼里

知道你的名字

犹如此刻的布衣诗人

苦难而真实

梦境中的芭蕉 转眼变成

忧愁的离情别绪

爱情掳走了他的肝

女人偷走了他的心

伶仃的背影

冰洁的伤口

没有选择离开与接近毁灭的少年

还在村头

像他的母亲一样

守着一天的太阳

从初生到薄近西山

黑夜降临

光明却依旧前行在心中，并且愈加圣洁

带着落花的优柔

带着死亡的静美

在泥土的深处开拓出一个美丽世界

爱情毁灭了

疤痕残留了

记忆却像一座遗址引人缅怀与悼念

儿女情长

在诗人的诗篇里默默流淌

蛰伏在柔软的心脏

包裹着流血的心脏

岁月不懂

白昼不懂

在如此深邃的黑夜里

噩梦瓦解

黑夜包容一切离伤 悲愁

黑夜在安抚着落魄的诗人

诗人在涕零

诗人在安静

诗人在歌唱


诗王酿出的酒液

很苦楚


飞鸟却遗忘了以芭蕉做成的翅膀

树林褪尽了绿色

凄苦还是一片凄苦

垦荒过后

一只鸟停在枝头，忘记飞行

一声叹息 梧桐深秋

今天在这里

明天在哪里

地基被斧头砍断，家园被烈火焚烧

只剩下一口墓穴

人们还在酣酒欢庆

干燥的誓言

潮湿的地衣

世界在挥洒着动作

耗尽着动作

丧失不是自然的

而是人为的

孤直耐寒的松柏伸开了臂抱

接受了一只飞鸟的流亡

鸟声嘶哑，飞到我的肩上

告诉我命运的悲痛

灵魂的流离

鸟儿徜徉，那个曾经

飞跃高山

穿过大海

在人们的酣睡中与黑夜同行至黎明

鸟儿到处传诵福音

希翼将人们噩梦清除

肉体最盛

灵魂最美

世界的尽头，留着一束玫瑰

献给失败而归的诗歌

尸体横陈

血流成河

飞鸟无法飞跃悲伤

诗人无法归向希望

通向天堂的道路曲折不堪

理想无法为现实停留

飞鸟震落了毛羽

轻盈而且沉重

遗落在天使牺牲的腹地

寂静，而且充满悲剧的美丽

漫延在战场

诗人在壮阔的落日中吟诵美人的泪滴

猿啼 出现在诗歌中常常象征着一种悲伤的感情

大海无尽

杀戮无尽

亿万尸体聚集成一座大陆

海鸟栖居

野兽栖居

却依随岁月，守着诗歌灵魂的图腾信仰

瞻仰富有的都城

英雄的年代陨落

世界的太阳升起

曾经遗留的断壁残垣

沧桑而且久远

衰草与春天保持距离

谎言与传说彼此猜疑

肉眼总是目睹灰烬才会相信

那些诗歌不过是过眼云烟

那些战争不过是命中注定

在你膨胀的骄傲过后

又怎能掩饰浅薄的悲哀

盛极一时的谎言

又怎能承受不胜枚举的质问

浊酒一杯

诗意沉醉

仇恨破碎

无法收起化为一滩冰水的温柔

鼎食之乐

祝融之灾

料峭的清风为诗人送行

诗人啊

当你自顾自怜地走过秋天

耳畔响起凄切之音

你如何缠起断线的思念

夕阳从西部的草原落下

在浑浊的水面上，你掘出锈迹斑驳的月亮

挂在心上

怎能将儿女情长照亮

一曲凄婉的羌笛

一心泛白的荒凉


没有一个人活着离开这个世界

没有一个人

没有一个人可以将将有限的真理储存到无限的脑海记忆

心中疯长的，庞大的孤独

心中肆虐的，旺盛的意象

都不如一把沉眠的神器

都不如一个了却残生的帝位

一丝一缕的情怀

属于诗人的诟病

眼中凋谢的，物质的废墟

脚下盘旋的，肉欲的淫水

贪得无厌的盗贼洗劫了腐败的墓园

还要窃听肮脏的秘密

保守的良女被强盗掠夺了鲜血

属于世人的悲哀

静静地诞生

也即将默默地死亡


我遗世独立

我在冥想和策划者一个政权

一次叛变

当我放声歌唱

只有荒野寂静

当我沉默寡言

窗外开始血流成河

见背的悲愁

又使谁萎靡不振


诗王

你听得见 梦中清醒


我愤怒

我燃烧

我放弃自己

我渴望重生

我嘶吼

我沉默

我在樊笼中撞碎了年岁

四处被苍凉与幽暗围困

我是纸张

我是面具

我成了墙壁

无法超脱的灵魂的距离

像巨石捆缚在身上

左一步

陷阱

右一脚

末路


主啊，求你和我说说话

求你来到我的身边

在我的跟前

诗意的栖居

平等的对话

主啊，我希望你来到我面前

一起朗诵同一首诗歌

赞美与歌颂

一起体验同一种生活

悲酸和心痛


诗王

你看得见 如影随形


我醉过 我醉过

我罪过 我罪过

我要向你忏悔

我要想念倾诉疼痛的想念与悲酸的微笑

说了再见

向那些我永远无法企及的陌生风景

说了再见

向那些我用管无法得到的寂寞微笑

捣衣不见了

砧声消散了

苍白的诗歌 没有了她们的声息

沉睡了

脑海里一直缠绕的黑色诗行

化成噩梦

化成春天

化成灰烬

化成剔透的眼泪 以及徒劳的拥抱

在温柔中

我变得残酷

不给那些所谓的善人丝毫的报酬和喜悦

不给那些所谓的乞者一切的体谅与分享

我是自己

我是所有

我是虚无

我是贫瘠

我是虚假的富有，主啊，你是知道的

我不能给予他们臆想的

因为我从生到死、至始至终都是一贫如洗

我担忧未来，所以

放弃对于明天的希翼

我害怕虚无，因此

拒绝关乎往日的财富

除却诗歌

我只剩下一堆尸骨

活着未了一口气，如今，我把这所谓的气体归还与你

我还是做一个完全的人，

而不是。一个绝对的神

我对你，缺乏赞美，缺乏歌颂

你对我。

或许让我做一个完全的自我

我矛盾

我统一

你对我，如同对待保罗

我还是令你失望，令你痛恨今生

我从哪里来

还要到哪里去

土地，是我的最后归所

天堂，我无法企及的幸福

就此抛弃了

天堂，我永生幻想的重生

就此抛弃了

我只是一个人

我不是一位神

我只是一个人

让我承受痛苦，分担幸福已经足够

还有更多的痛苦降临心头

还有更多的幸福随风而散

我站立着，同时

我倒下了

请原谅我，不能成为天国的一员

我自卑

我忏悔

我疯狂

我缄默，一如你的缄默流出宝血

为罪孽的世人钉上十字架

我自私

我无能

我安静

我欣慰

从你的美妙境界逃脱

我有罪

却还犯着罪，我和每个人

犯着不同的罪

我只是一个人

前方是绝路

后面是悬崖

所以，此刻

我犹豫，我镇定，我试探

我寻找机会

我走向灭亡

道法自然，或许我更加痛苦

与神同在，或许我更加无助

我活着

我死去

我在愤怒的挣扎与无奈的忍让中

褪去孩子的天真

丧失生灵的忠诚

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却会思考

却会内疚

却会向死而生

却会熟知天命

我脱去长袍

只是一只死鸟

又被拾荒的老人讲我的尸体捡回


诗王石你陌生的主

谦卑的神


如何拒绝

一个伟大国家的成长

如何逃避

一首伟大诗歌的质问

铺盖尸体的丛林沉默不语

暴露白骨的寒丘三缄其口

雷鸣从远方翻滚而来

带着黎明的通知

飓风从黎明呼啸而来

带着飓风的暴力

春天从古久的坟墓伸出纤细而温柔的双手

幼鹿俯身亲吻

老人挺腰相迎

远古的诗人来了

中原的轩辕来了

他们在这片辽远的大地保留了答案

答案在生的时候毁灭

在死的时候揭晓

无人能知

万人皆明 万人皆迷

光芒冲开昏暗的道路 在以螟蛉为子的苦命垂扎中

母亲的泪水朦胧

恋人的灵魂惆怅

诗人啊

你的赞美 你的吟唱 又怎能回报亲血的牺牲呢

诗人啊

你必提着你的尸首回见你的父老

你必须毁灭

你必须重生

你必须识破小人的算计与谎言

你必须秉承英雄的誓言与利剑

腾架一匹汗马

抵达一座神祗

千年以后

苦难的乡亲们依旧用苦难歌唱

幸福的子孙们依旧以幸福祝福


诗人啊

你既然生着 就必须做这个时代的英雄

你接受了阳光的洗礼和雨露的爱情

就必须接受黑夜的放逐 枷锁与烙印

饱含着肃穆与高贵

包容与感恩

拖着镣铐一起行走 前进 追寻

诗人 爱情不是你的痛苦

母性不是你的依托

你必须独立行走


是的 我在断裂的苦痛上爬行

而且 追随着日落

拒绝黄昏的邀请与牧民的联欢

直接 深入大地的沉睡

深入黑夜的隐忍

暴力 释放着暴力

弥乱的杀戮中我举起旗帜

人面兽身

厚钝的斧头掘起了我的记忆 我的理想

一个伟大世纪的预言

鼓钟相撞

锤铁互击

磨出了光明

磨出了音乐

肃穆的兵马俑 散发和庄重之美

我的低廉的诗怎能匹配它的荣华富贵

苏醒的墓志铭

让天地缄默

高踞于旷野上的天鹰

没有恐惧

没有伤感

正如一个国家的征战

不留血辱

不留哀鸣

华盖下虚掩的皇后的雍容

倾倒了血士

一声号令

统战了一个峥嵘的年代

是的 在历史面前

我必须成为英雄


一个伟大国家的诞生

一首伟大诗歌的诞生

一个绝代美人的死亡

一首绝代天骄的死亡

箭簇撕裂我的臂膀

火鸟衔着信誓飞过我的命运

城下

倒下的战马

夕光中哭泣的铁骑

秋天浩荡的沙尘 湮没烟尘

卷走人间烟火

篱笆与村庄同样卷入一场大火

怀抱理想主义的人们

放弃与星月的对望

饮下赤血

向风雪簌簌的峡谷冲决


我没有死去


剑

划破了长天

将黑夜撕裂

刀

滚过了眼眉

将大地渍红

我的愤怒震倒了雷霆

我的罪孽压碎了地狱

我的灵魂沉入大海

大海将更加深沉

我的泪光融进太阳

太阳将更加灼热

起伏的湾流是我盘曲的血脉

逡巡的洪波是我不停的叹息

丧失炯炯有神的慧眼

迎来不言而喻的判断

历史 我必须留下大诗给你

诗人 你必须将这群恶霸的男人屠杀

历史 在帮助你屠杀

打开的天门

添加了渴望

同时添加着恐惧

我试探着光明

倾听着黑夜

我的脊梁在支撑着易碎的天堂

我的双脚

踩烂了鞋子

光明的诗歌从大地的皮表横向蔓延

黑暗的诗歌同大地垂直

深入地球的内核

大海深处沉沦

太阳深处沉沦

末日的烈火熊熊燃耗

我从所有的混沌中汲取能量

充实自我

越是压挤，越是殷实

我不是太阳

我只是黑洞

深邃的黑洞中潜藏着

上古的智慧 神性的启发

历史撬开了人类的头颅

唯独选择了诗人

将痛苦与天才灌注

同样

将豁达与英雄灌注

受伤的只是躯体

腐朽的只是躯体

炽热的血液被土地吸收

并且持续运行

一如岩浆

积蓄力量

等待在地球北侧最高的山巅喷发

我是那沉重的噩梦

我是那神秘的黑洞

亘古未有的

我等待一场喷发

我寻求一场爆炸

亘古未有的


死神

你拿起利剑供给 雷震自天垂下

摧枯拉朽的气势下

那固守的旧城

显得手无缚鸡之力

满目疮痍

民不聊生

虐囚 终于不能作为暴君的口粮

末代

被将竿而起的庶民焚毁的旗帜

不能自行落下


谁是失坠的风帆

谁是愤怒的海浪

谁是沉默的残骸

穷山恶水的 现实

忽明忽暗的 梦境

总是交错林立 在撞击着巨石的理想彼岸

在远方的堤坝上

喷涌着烈火

张弛着狼牙

飞鸟

太阳 目睹了飞鸟的袭来

像一支无比残忍的箭头

将太阳刺杀

将父亲屠戮

隐遁的旗帜再也无法引擎破开的舟楫

孤独的荣耀再也不能写进血染的史书

大河上下

顿失滔滔

飞鸟 破开了藩篱 挣脱了栅栏

飞鸟 今天由你主宰寰宇沉浮

飞鸟 巨翼 辟天连壤

飞鸟 瞻仰 传世接代

惨烈的酒杯磕倒在

沉陷的泥沙积聚在犁头与火把下

黑夜之中

光明之际

宽阔的翅膀 自天垂落 从地升起

人间

一样的苍白的脸谱在田头地间被秋天凝固

一样的冻结又裂开的泪水在绵长的残冬奔丧

一样的孤独与酝酿

一样的繁殖与积累

一样的将祖代的名姓与血统传承

一样的反抗

一样的讨伐

鬼魂的祭坛倾覆了

神灵的审判开始了

飞鸟在攀登的图腾上

划过咒语

暗巷里猝然的惊叫一声

惊破了昏睡的磐石

血债焚毁

谁的温柔缠绵的情义

罄竹难书

谁的淋漓尽致的恶念

悲剧的事实

被灰烬反复证明

又是谁的歌声哎万籁俱寂的暗夜飘起

从故园到墓地

从泪眼到伤痕

在敲钟 在打更

在继续鸣奏悲催的殇歌

明知毒草

却宛如烈酒狂饮

暗夜下的离别的笙箫

充斥着饥饿，贫穷，掠夺和厮杀

疾风打过凄惶的林莽

劲草埋葬荒凉的骸骨

我无法躲避

就只好承受

肉体的宫殿毁了

英灵的旌旗还在昂扬

我的双臂

振翅高飞

扶摇而上

随风而舞

向生而歌

站在天使的位置 神祗

凝望海水的尽头

一片恬静

宛如 少女的温柔 恬静俏丽

仿若 农夫的沉默 虚怀若谷

诗意寿命悠长

无边无际

村夫俗子只能死去

以灵而歌的诗人

遭苦受穷

一样潇洒 一样浪漫 一样飘逸

廊柱上

雕饰他的眼睛的光明

灯笼上

涂抹他的心脏的血色

牵连着黑夜与土地的伟大根系

诗歌诞生

诗歌成长

诗歌强大，却

在战斗与征伐中从不至于灭亡

或者牺牲

虔诚的战士扑上去

义愤的诗象扑上去

前仆后继 无始无终

在诗歌核心 深深颤动着人类的心灵

滴血的疼痛

溢蜜的欢喜

诗歌的子宫深处 有一个婴孩

从不降生

永葆灵魂的圣洁

我举起双手，成就一个伟大的自己

一个红光闪闪的十字架庄严地悬在黑夜的未央

谁将问鼎

谁将失陷

谁将在帝王与权位、江山与美人、宗代与血缘的交叠、颠覆、翻涌以及喷发中粉身碎骨

谁将灭亡

谁将存活

谁将无数的坠毁与沸飞腾中得到永生

飞鸟

飞鸟

飞鸟

飞鸟

飞鸟

你的使命就此到来，并且因苦难付诸性命

你的羽翼被战火焚烧得只剩血肉与骨架

困兽都在地上觊觎着你的血肉之躯

你为何还不沉落

你为何还在坚持

此刻

破碎的是肉体

完好的是灵魂

你的本能就是飞翔

超脱万物

无始无终


爱情是否漫游在丰腴的花园

东旭是否要背犀利的狂风骤雨削弱光明

巢穴是否毁坏

道路是否塌陷

你不在乎

你只知道

等你成为了英雄一切皆有，不再一如往昔的一无所有与今日的跌跌撞撞

偶尔

对于黄昏视若无睹

永远

对于黎明情有独钟

你的歌喉永不废止

你的诗意流芳百世


时光所剩无几

我向岌岌的天窗凝望

返虚入浑

大火降临，森林燃烧

我披上荆棘，戴上王冠

在群山之巅

向太古缅怀

向未来仰望

蜿蜒的河流历经地形的研磨

成就了男人的壮美

成就了女人的优柔

涨潮的海水

带领着愤恨的波涛甘心情愿融入黎明的静默

炙热逃遁

酷寒隐逸

我行走在透明的真空

寻找消亡四季的足迹

无数的残骸漂浮在大诗的天空

血腥过去 杀戮过去

和平过去 安定过去

历史犹如锐不可挡的利剑

在我的悲叹中断成两截

一截过去；尾随毛羽

一截未来；箭头指向——


飞鸟变成了天使

飞鸟正在寻求安宁

安静厌恶动乱

安静脱离世俗的外壳

逃遁到诗歌的部落

在默默不语的思想里

飞鸟睁开了眼睛

世界就亮起了灯

深夜的灯塔上

照耀着孤兀悬空的山崖

照耀着泪眼浊浊的归鸟


而他

赶不上陶朱的丰美筵席

追不上美艳的春风

童年贫穷潦倒

老大捉襟见肘

霜雪浸染的孤傲 披在肩上 踏在脚下

一杯浊酒

双眼凄迷

忘记吧

忘记吧

穿越人性的荒凉

在虚空的慈悲中

枕着天国的噩梦

睡着星辰的绝唱

我不能停歇

我不能陷入人情的悲伤

晦暗的台阶落满了透明的尘埃

潮湿的窗棂守不住空旷的北风

蓦然回首

空城依旧

衰老依旧

文雅的文赋不再

精诚的书谱不再

记忆如此不堪一击

记忆如同空白一纸

而一切记忆都是从起点开始

以剧痛结束

我没有临终的嘱托

我的意念绝不会像幽魂一样在白昼与黑夜之间飘来荡去

我不是顺服的棋子让命运随意摆弄

哪里蔓延着苍白

哪里就居住着富有

哪里蔓延着饥荒

哪里就生长着善良

红旗

城池

衰落的屠杀

黯然停止了步伐

衰草

寒霜

酣睡的疆土

镰刀

斧头

荒芜的田地

重新开出了春天

开出了孩子的笑脸


命脉，是一切价值的根基

一阵狂飙

新生将一往无前


陶瓷的建筑一样雄伟

蚕丝的服饰一样富有

笙箫的一样富丽

青铜的脸庞一样结实

诗与乐

歌与舞

敦煌与古铜

活在伟大的国度

生在卑微的年纪 生付诸了死与事业

生延续了生与太阳之子的残暴与壮美

摘掉荆冠

一身布衣 抡起斧头与镰刀

砸破遽庐

割碎麦芒 留足口粮

哭泣的星辰毅然将囚禁在屋宇内部的黑暗照耀

外部是庞大的黑暗

却是母亲

系属夜神

天下无须沉眠

臣子依旧虔敬

苍生仍在等待曙光

鸿图霸业在飞鸟的飞跃

在突飞猛进的中

日冕媲美

你听到祖国的悲鸣过后

迎来了人民的欢歌

钏与鼓的节奏

磬与琴的弹音

为了离别而重逢

为了苦难而充实笑容

怀仁的智者 挥毫泼墨

将大诗传给儿女 子孙

知义的勇夫 固守城池

甘愿以命相抵，与光同尘

诗王空中揽月

守望着绵绵无绝的忧伤

守望着绵绵无绝的麦田

我的收获

我的荒凉

我的一无前往

我的厚重的苦难

我的卑微的幸福

我的一如既往

为了精神的至上继续承受肉体的残暴

白鹭飞走了

西山还在，

鳜鱼死去了

流水还在

美丽的飞鸟

知更的飞鸟

见证了孤独与黑暗 饥饿与寒冷

我的死亡

必将带我沉入安宁的永恒

那时候历久弥新的战斗

荡气回肠的征服

也必会沉入和平的梦境

诗人自立为王

毛笔在风雨过后的天空

旋舞出一轮绚丽的长虹

泪光澄澈 闪烁

世界

我听说 悲伤的旋律 始于爱情

我听说 命运的轮回 始于命运

我听说 在湍流不息的血河上逆行的方舟

见证诞生

见证死亡

见证世界繁盛 我的荒芜

见证万物凋落 我的成熟

北方的敦厚与南国的空灵我变成一个具有中国血统的天使

飞鸟是我始祖的身份

猛地展开巨大的鹏扇

正如猛地一箭射向太阳 天地惊骇

庄严而且安详的

一条路

正如艰难险阻的

一条命

在你的掌握之下

不断地

不断地

不断地

飞奔

翱翔

正如诗王

牺牲

重生

恩义与慈悲

永恒



2010年12月—2011年4月16日


北京终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