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气沉丹田,含胸拔背的地方
叫做广府,那个在静与虚中
被时间安插了一尊春秋大鼎
把江山坐实的地方,是我的异乡
她出道很早,许多地界还混沌未开
她就已飞身一跃,溅起万丈红尘
像天使的呱呱坠地——2600年前
一个世纪的新生儿,带着她的初心、庙宇
和草拟的剧本,就这样尘埃入定,拉开了序幕
说是大老远的从浙江来
其实我注意这片碧水泱泱的版图已经很久了
她的城府比我想象得深
她的土石、高墙的皱褶被时光的栅栏围着
透明得有些模糊不清,不过唇齿之间
对古往今来承传和弘扬的咬合度,比我想象得有力
如今,她生养的万物轻松地接管了她的一些工作
香火是世袭的,足下的乾坤来自太极生出的两仪
家风是头顶那片不坠的青云,青云下面
一群焚香更衣的刀斧手,在致力于打造自己的资治通鉴
在天地给出的命理里,她从邯郸,从封地
在一个自给自足的世界里,她从自己
喜欢毛遂自荐,漫山遍野搬送生命的孢子
喜欢从永年洼里析出宇宙之汤,引鸣禽走兽来拜
喜欢峨冠博带,接受神祗的馈赠
比如同样来自天庭的使者,思凡的仙子
还有被谪的星宿,无数的星火在此间碰撞
无数的星火在怀物,怀人,化生万物
多年之后,我发现她还喜欢博弈
人文对地理,钟灵对毓秀,杨式对武式
弘济桥对赵州桥,石刻石窟对祠堂庙宇
但没有人认为它们是在对决
而是龙凤在呈祥,出双在入对
只是春秋时的那付侠骨,现在已有些变化
力能扛鼎,改成了举重若轻的四两拨千斤
昔日的滚滚红尘,化为了积淀千年的风物
昔日虎踞龙盘的良田,它们的根系越扎越深
现在正一点点嵌入皮肉和骨髓
成了我们用心供奉的佛
《廊坊•胜芳古镇》
上善若水,她若好生之德,流水剥开的胚子
是一粒米的仙骨,鱼群在波光里打开鳞片
查看鱼鳞册里的江山地理,人文典籍是否有遗漏
它们的灵,运行于旧日的时光
小蛮腰的活水环城而绕,琴谱、字帖
和诗经里的小清新,坐着一尊尊菩萨
就在此,历史动用了水和土
两种生命的形态,两种时光奔走的速度
来阐述水陆并进,胜芳和苏杭的辩证关系
如果用天空把它放大,可以看到
出世与入世中的叶舟,连着香火辽阔的芦稻和菱荷
河岸上的古马,从素雅的竹简开始
踏出一座百货杂陈,商贾云集的古镇
如果世界是平的,那么浪遏就来自她的飞舟
如果世界是波澜的,那么她的胸壑给出了
一马平川的伟业,事实上自春秋以来
她没有停止过为她的子民谋求幸福
往上,先人们在宣纸上抄经文
每一个字都厚德,像一座山落在肉里,嵌入骨头
作为传经的人,她一定得轻拿轻放
我猜想她出手再重一点,将会扰乱无数游子的清梦
往下,叶舟换为帆樯,马车蔚然成风
踏出大明气象,至少在乾隆爷没打开那把折扇之前
所有的屋舍已朝向世外
所有的市井已从风物里炼出筋骨
所有的人烟已被时光侵染,又被诗意栖居
作为传承者,其实自青铜时代向铁器时代交接开始
她的子民们就从未闲着
始终考虑五谷如何交班给盐和汗滴
流金岁月如何攒好私房钱,给未来的子孙留见面礼
还有就是,家风如何给出金镶玉的诚信和道德
才更合情,又如何埋它于地下,才更合理
不过不是要它生长,而是作为养分
希望脚下的良田再厚一些,醇一些,浓稠一些
直至满世界都弥漫起她近悦远来的芬芳
《石家庄•于家村》
石灰吟之后,于谦的子嗣们
开始提炼先祖的骨头之灰,主攻石头
褐色的,青灰的,泛白的石头
纯厚的,朴素的,低调的石头,血肉相连
成为人与自然最好的见证
在石头村,灵犀来自骨架,底蕴来自根基
星海比银河密集,石头比人烟密集
在村民眼里,五光十色皆浮光掠影
只有石头给出的微茫才是最亮的物质
一种来自信仰的清白
在石头村,所有的心跳也是硬朗的
所有在六街七巷十八胡同开出的花朵
坚硬得都让人莫名的疼痛
而炊烟有些弯曲,谷穗随林木逐流
鸟雀们叽叽喳喳,飞过了清凉阁
这些天空的孩子,它们的根也来自石头
大悲喜,大起落已惊不起它们如玉良心
想我们平日里鲜马怒衣,风度翩翩,君子谦谦
但谁又知道这是不是我的真身
事实上我们的身心何尝宽裕过,身负悬崖
又何尝掂量过是泰山之重,还是鸿毛之轻
而在石头村,由206块骨头组成的版图
每一块石头,不管大与小
都有自己的时空,自己的光和天地
但见:老去的时间在这里化为沉香
新生的事物心境欲高
但依旧坚如磐石,为一个家族置顶
它们把因果和教义种在每一寸肌肤里
村民们则把钢铁和钻石存储于它们体内
低于人世的高堂,又超然于人世的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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