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蜂人手拿一支画笔,前一下
后一下,灵巧地移虫
工蜂以王浆饲养了幼虫
养蜂人乘机盗取了王浆——这是个费眼神儿的小活计。
白白胖胖的幼虫
蜷曲在王台,是否在酣睡。尚不谙世事
天才的数学家,神奇的建筑师
被勤劳的养蜂人算计了—他的瞳仁闪着亮
王浆、蜂蜜,在初夏季膏脂满地。
我窥见了珍奇的秘密
“多可爱的小生灵啊,对人无所求,给人的却是极好的东西。”
当我好奇地弯腰察看
一个莽撞的小家伙钻进我的头发,我听见头顶噗噗作响
它比我更加慌不择路……
养蜂人拨开发丝,帮我揪下那只小可怜
金色的尸体,漂亮的光芒,身着铠甲的兵士
指尖上,一枚螯针横陈
它拔出唯一一件武器,以命抵押
—纯属误伤。肿胀、灼热、痒、剧痛
难以忍受。我从未如此
欣然期待某种痛觉
不过……始终也没那么疼。我必须接受那缓慢的
悠长的胀痛,隆肿的包块。起伏的山峦
坡上坡下,槐花、荆花、紫云英,花深似海
痛是多么深刻的甜蜜
此刻,我赞美蜜蜂
赞美王浆、蜂蜜、头戴纱帽的养蜂人
赞美螯针和疼痛,以及山谷里迎风颤抖的小花
也赞美无边无际的柔情暗夜
推荐语:
赞美蜜蜂的诗歌可谓多得数不清,但这首诗还是让我记住了。对蜜蜂和劳动者的歌颂,如果陷入模式,其感人程度和美学意义都会大打折扣。相反,尽可能写得别致一些,才有望给老题材注入新灵魂。赞美蜜蜂,不仅赞美王浆、蜂蜜、头戴纱帽的养蜂人,到了连螯针和疼痛都赞美的程度,才可以说刻骨铭心、入木三分。就像我们对待爱,如果不仅爱其带来的幸福,也同样能爱其带来的伤害,才可以说真懂得了爱,懂得了爱是什么以及什么是爱。爱难免带来彼此的怀疑乃至误伤,这并不能证明爱是假的,反而更为真实。“痛是多么深刻的甜蜜”,是这首《我被一只蜜蜂蜇了》的“诗眼”。越是有尖锐性与疼痛感,越是带刺或长骨头的诗,越是让人无法挑剔。任何一把雨伞,都长着骨头,才可能撑开,或者收拢。诗也是这样:血肉饱满、皮肤光滑固然重要,还必须长着潜在的骨头或刺。诗人永远在寻找主观印象与客观世界的偏差。偏离得越远,越容易营造出另一个似是而非的世界。他应该有造物主的雄心,而不仅仅是一位写生者。最大的快乐就是:能够亲自为笔下的事物逐一重新命名。不要嘲笑诗人自我燃烧的激情:他必须保持某种冲劲儿(最好以加速度),才能挣脱来自身后的万有引力。惯性写作太没劲了。他无意于进入历史,而是要改写万物的历史——使万物、使历史获得新的版本。还有比这更伟大的创意吗?不怕旧题材!只要能找到新感觉。越是有难度的写作,越能挑逗诗人的好胜心。但诗人并不为了炫耀技艺,而是掌握了简便易行的办法:怎样才能尽快找到一条新路呢,那就是插入众多的旧路的缝隙……(特邀点评人:洪烛)
每日好诗栏目主持: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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