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花朵是植物的耳朵
 
花朵是植物的耳朵
风吹。被朝阳淋醒
一万只耳朵竖起来
像密探。倾听世界
 
倾听一只蜜蜂的叨唠
倾听蝴蝶的前世今生
倾听一只黄鹂的吟唱
倾听蜗牛的尖叫怒吼
 
倾听山泉的叮咚
倾听杨柳的柔软
倾听一棵杏树的哭泣
倾听一隅春天的芬芳
 
花朵是植物的耳朵
随便摘一朵。插在头上
就足够听清这个世界的
喧嚣、骚动和复杂
 
倾听星星在夜晚坠落水面的声响
倾听一尾鱼脱尽鳞甲走向岸的窃喜
倾听一只蝌蚪满怀帕瓦罗蒂的梦想
倾听一群蝙蝠躲在黑夜里密谋造反
 
或将一束花插在瓶里
给屋子移植上漂亮的耳朵
促其能够倾听灯盏的梦话
倾听一本患抑郁症书的深刻
 
花朵或许不是耳朵，而是植物的嘴
像老式录音机。将刻意捕捉到的
长期隐居在乡村的旋律。重新播种
让梦在黑暗中，像牵牛花一样生长
 
2．梦梅
 
如果要梦，索性梦他一千年
一千年也不醒
在酒里沉醉，在诗里沉睡
如果是梅，索性开他一万年
一万年也不败
在画里盛开，在歌里吐蕊
千万个理由，只需要给我一个
千万条指令，我只听从春的指挥
 
3．踏雪寻梅
 
雪是冬天的皮肤，难得裸一回
梅是春天的容颜，见面总因缘
比拼。一年总有一回
看谁更白谁更香谁更美
 
山径已被石头踩了一路脚印
雪最先融化的地方一定不是
人迹罕至的地方。满载温暖的
船舶纷纷寻找可以停泊口岸
 
有梅树的地方
一定是春天最先抵达的地方
有梅花的地方
一定是春天最先走过的地方
 
4．冰凌花
 
突破冰的重重封锁
穿越弹雨枪林
忍耐酷刑和种种骇人折磨
顽强地活
开在凄寒里的花朵
孩子点燃在雪地里的鬼火
手已剁，也不躲
没有其他理由。只为
能够提前送来春的邀约
不再执意酒后
仍与菊分辨争夺
迟还是早，对与错
那个孩子已深陷书本泥沼
仍然如当初一样笨拙
老是以为新不如旧
今不如昨
其实并不知晓
当年在黑夜里
在冰凌和积雪掩埋的地下
偷偷种下太阳的就是我
  
5．阡陌红尘，一树花开
 
闪电锋利
将天空一刀子划开
没流一滴血，全是雨
 
飞鸟从裂缝中逃了出来
变成一枚枚针
缝合天空
 
每一株禾苗都哭出眼泪
渴望成熟，结成稻穗
一粒谷子就是一滴凝固的泪水
 
田间小路是棋盘
小鸟和我都是棋子
在棋盘上追逐拼杀
 
桃树在一年中多数时间保持沉默
一旦开口，肯定是喝醉了酒
既手舞足蹈，又语无伦次
 
红尘就是身边养的那条看门狗
滚着爬着赖着，紧跟在身后
怎么撵也撵不走
 
6．桃花
 
当着春天的面
温柔地叫了一声你的名字
你就盛开了
羞得连耳根子都红透
我都后悔
是否不该这么早就唤醒你
 
当着春天的面
轻轻地再叫了一声你的名字
居然有千万个同名同姓
站在枝头同时答应
像合唱。我都后悔
是否合适这个场合呼唤你
 
我期望掌心长出一棵树
一棵桃树
树上开满你的名字
这样多好
这样你就是我的女儿
我的掌上明珠
 
7．桃花，或梦
 
一万只红蝴，十万只粉蝶
在枝条上死去。拒绝飞翔
魂魄凝结在露水里
一千个庄子开始复活
一万个诗人从假寐或冬眠中惊醒
 
一万条红绳，十万条粉带
系住每一丝春风，打成活结
让月老和红娘从此失业
一千个太阳和月亮同时升起
一万个少女在春寒中未婚先孕
 
我将像蜜蜂一样
采集每一朵桃花里折射的光芒
酿成千万个梦想
送给每一个仍孤独地在路途上
苦苦寻找春天的流浪者取暖
  
8．梨花开
 
梨树。一株。站在路旁
性格内向。一直都很静默
因为没有嘴。不似哑巴
 
某天，因一只旧识燕子的归来
突然开始放声大笑。引起围观
许多手指在跳芭蕾，细如筷子
 
流言其实都是火。闪电的野种
搜罗着枯枝败叶。像喜鹊
搭窝。私建家园。对抗城管
 
“春天来了，梨这个疯姑娘
终于疯了。满头是花
一种白。异于雪的白。另一种表白”
 
花是一种蜜蜂听得懂的语言
白是一种蝴蝶听得懂的语言
议论如水，在池塘里干枯和发臭
 
湖的核。一些长期潜伏着的石头
站出水面。很瘦。很黑
也很柔软。被相思折磨得一身憔悴
 
看见石头的痴情。不合时宜
梨树笑得浑身哆嗦。笑弯了腰
白花花的眼泪，撒了一地
 
当一株植物流干了眼泪
春天会不会就此而死去
我想，未必所有的黛玉都那么痴情
 
9．玉兰花开的样子
 
在千峰壁立的太行山脚下
在红旗渠灌溉的土地
在春寒料峭的河南林州姚村镇
妹妹，我独自想着你
想着你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庭院里一株紫玉兰花
三株白玉兰花竞相盛开
阳光里，像站着一树鸽子
翩翩欲飞，却又飞不走
 
10．栀子花开
 
长，就一副小女人模样
白净的面容
白净的手和脚
白净的皮肤光润如水
着一袭葱绿拖地的长裙
在微风中站着
香
也是小女人的香味
和茉莉一样
很江南
既不像桃花一样妖艳
也没有牡丹那样奢华庄重
没有芍药那样奔放
更不如桂花那样浓烈
花开
其实花是枝头结的疤
小嘴轻轻一张
喊一声痛
雨就轻轻落下来
 
11．花朵
 
当一朵花猛然睁开眼睛
像婴儿告别子宫后的啼
撕裂苍穹的第一声尖叫
一把匕首刺穿太阳的心脏
一炉煮沸的铁倾倒下来
阳光如血水瀑布般泄出
瞬间淹没刚苏醒的清晨
 
当花儿在风中悄然熄灭。像蜡烛
直接导致一株昙花的彻夜失眠
夜来香将夜栽成块块黑纱
蛙洗净水中的月光做招魂幡
萤火虫用蜡笔把山路涂亮
蓟草和苦竹浸在蟋蟀的哭声里
刻意在旷野为时间举办一场葬礼
 
白昼，星星纷纷坠毁
满地残骸散落
像花朵，遍地盛开
夜晚，花朵纷纷牵着
氢气球的手。升天
站在嫦娥的高度跳舞
 
花朵其实是闪烁在地面上的星星
星星其实是盛开在夜空中的花朵
站在天地之间
白天看看花朵
夜晚仰望星空
 
12．菊花
 
这是一朵盛开在深秋里的菊花
这是一朵摇曳在寒风中的菊花
这是一朵盛开在山岩间的菊花
这是一朵矗立在悬崖上的菊花
这是一朵盛开在草丛边的菊花
这是滞留在我荒芜心中的一朵菊花
这是静静盛开在你热汽腾腾茶杯里的一朵菊花
 
一朵菊花
一朵黄色的小菊花
不管盛开在哪里
都不如盛开在你唇边
 
待茶凉，那朵菊花会痴情依旧
盛开在一个人的梦里
盛开在对你来说已是陌生人的梦里
不愿凋谢
 
13．冬菊
 
这是一场旷日持久在决斗
对手如此强大，不可战胜
萧瑟。冷酷。闻风色变
江湖绝顶高手，雪如剑花
百花尽杀。躲闪,迂回
虚晃佯攻，寻找破绽，待机反击
先是一记刺拳，一朵玉翎管
随后一记左勾拳，一朵墨牡丹
紧跟一记右勾拳，一朵绿水秋波
一记直拳，一朵瑶台玉凤
一个摆拳，一朵胭脂点雪
打得兴起，囤积一年的力量倾倒
一套水银泄地似的组合拳
平瓣匙瓣管瓣桂瓣畸瓣全数盛开
全都打出去。直至一记重拳
直中面门。把冬天击倒
一树梨花。教练扔出的白毛帕
弃权，或投降。春天已经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