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瓜
有人想我的时候 就在心里看我一眼
跟刮风的感觉不同 黄瓜也把露珠搬到了刺上
生活咬下一口就短了 再咬下一口更短了
直到一根黄瓜剩下了尾巴 那种苦晒干了也是中药
一根黄瓜有多少水 有多少水是它自己用的
有多少水用在别的地方 毫升的刻度都没留下
心里有黄瓜就清凉了许多 或是它的影子
猫把玻璃睡成了阳光 打成碎片就能和鱼取得联系
夏天很短 要去哪里呢 我弄不懂来的地方
也弄不懂去的地方 公路和公里不在一个地方
我和日子分开很久了 我和我分开很久了
黄瓜在另一个地方老了 黄瓜和黄瓜花没有遇上
□煤场子胡同
煤场子胡同 拐来拐去还是黑的
下雪天也不白 雪还像从炉筒子的拐脖飘出来
冬天的鞋底比锅里贴出的大饼子还厚
有冰的地方抽陀螺 没冰的地方倒上水也要抽陀螺
童年自觉地跟着旋转 天上的鹰一动不动
杏花不知开在这院还是那院 春天热闹一次
未来白色的杏仁还在杏核里品尝着苦涩
天空太高 不知天空阴和晴的事情是怎样安排的
当时不知道 现在不知道 以后还是不知道
生活在胡同的窗子后面 整整阴郁了一个时代
四小学把铁轨当成钟 可是没有敲到现在
黄昏低下头的是向日葵 蝙蝠从翅膀的缝隙把头抬起
北大沟里不长草了 北大沟的上沿也不种菜了
郊区把户口挪到小镇 就变成了城里人
每次混搭在其中 都觉得我混进了这个队伍
或这个队伍混进了我 我的上半生混进我的下半生
出生地如飞过的鸟 叫声也飞得那么遥远
□街 边
今天没有太阳 屋子是放在街边的火柴盒
火柴头在松木杆上举起 敏感的地区埋下了磷
街道卷在纸烟里抽着 从现在抽到了出生地
简历删掉了许多字数以后 被一座医院填进了病历
就怕雨天下个没完 天阴得连个缝都没有
一根火柴躺在火柴盒里 像是一具潮湿的遗体
麻雀叫出的草茎很细 在阳光里倾斜到一边
下午的树叶像从前的歌声 我在电线里在等一小段铜
可能还会遇到警车 血压在最高点上没有下来
最低点也升上来 遇到警车的血需要警惕
去的地方在电灯里回来 我和电灯靠得很近
脑袋里飞进了一大团蠓虫 其中蛾子飞舞得很白
□读报纸的日子
读旧的报纸扔在一边 堆成旧报纸
每张都从开头读到末尾 连标点符号都没落下
读报纸的日子 容易把日子读成报纸
从八开的生活打开 然后再叠成八开的生活
许多消息被鸟知道了 一句一句就会传播得很远
传媒时代的路上 每条消息都走得很好
消息没落在路的后面 路却落在消息的后面
停在零公里的地方 鸟的叫声已拼出春天
水从冰的记忆里滴出来 叶子从树的记忆里发出来
我在读报的日子里显得更旧 像扔掉的消息
卖不出去 卖出去了也不值钱 而每天
新报纸的气味一读完 旧报纸的气味就攒下了
□嘀嗒个没完
外面当衣服穿在身上 风吹过紧巴巴的
去年的裤脚没有向上挽起 针线一直裂到今年
稻草堵住了北风的窟窿 天空像熨过那么平
屋檐一直嘀嗒个没完 麻雀守着的积雪开始化了
有人出生了 有人死去了 田野挖下个坑
黄土还是那么新鲜 活着的人好像还不曾动过
我信风俗 生活让我认下这个死不改悔的理
狗把舌头拖进了冬天的顶尖 鹰离天空只差一米
在松针的尽头听火车 世界开来得多么慢
但它中途换了一个山洞 胃里遇到了几粒粮食
一个人穿着里面遇到了外面 花遇到了颜色
穿颜色只不过试一试 不知哪一种天气更加合适
□十四句话
一个人经过 用目光把我带走
一个人没有说话 说话了也不住在某句话里
一个人从沙子走来 风里牵出一匹骆驼
一个人砍断的水流出很远 雨天来敲湿漉漉的门
一个人的灯被太阳烤过 到晚上有点发黄
一个人的寂寞挺珍贵 尽管世俗盛开
一个人每天都过平常的日子 不平常了也觉得平常
一个人跟在漏洞的后面 掉下的大米一粒不捡
一个人喜欢血 本性的前途是红的
一个人回忆过去 中午的阳光都是金子做的
一个人衣服被偷了 感到时代的夜晚很凉
一个人吃苹果的时候 苹果花开的事已全部忘光
一个人抓不住稻草 才到上帝家里去借
一个人反对自己 怕自己也变成被反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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