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南门口
 
古城，至于今
仅存这一张老嘴了
兵燹一次次烧毁城门
洪水与难民数度冲进城里
跌跌撞撞两千六百岁
古城墙断为几截
锈蚀的砖堆上
野蒿挥舞战旗
城区像摊开的薄饼
一圈一圈往外突围
那条江被困在中心
又老又瘦，像根最大的皱纹
刺痛眼睛
猴子石还在江边
它眼里，船来船往，草黄草青
浪花聒噪
只有月光深沉
 
 
（二）
刘家巷子
 
八百米一条老巷子
像水蛇蜿蜒
头咬住了车水马龙的东风大道
尾巴还斜插在水汽迷蒙的江里
明朝的脚板擦亮石板
清代雕镂的木窗格子
透出刘记甜酒醇香氤氲
一个小钵子，黝黑
盛着四百年的酒香
糯米，雪花般浮起
像食客盈门，密密层层
 
街边，一把竹制躺椅
乘凉的人不见踪影
江风上岸，撩起酒旗
露出一个崭新大字
拆
 
 
（三）
下河街
 
一段老街
泥鳅似的，盘在江边
记忆中，从来没有干过净过
一筐一筐鱼虾，湿漉漉的
从船上登岸，就挤进店铺
河风像赤膊的渔夫
抓起一把一把鱼腥，吆喝
毫无顾忌，丢进古城
阳光捏住鼻子捂着嘴
还是禁不住反胃
火爆的，是河鱼沙鳖店
食客如过江之鲫
他们的嘴巴咀嚼两个字
野生
 
鱼越来越少
鳖基本绝迹
夏天，江水上岸逛街
螃蟹跟着偶尔串门
 
 
（四）
高桥
 
坐在顶楼旋转餐厅
一杯雀巢
融化了六月最后一个黄昏
晚霞恋恋不舍离去
爵士乐与气温一样暴热
服务小姐窈窕，递上单据
用凉丝丝的空调语言提醒
午夜过后，即将七月流火
 
满城灯光兴致勃勃
高楼弥望
可是
没有一幢认识高桥
 
 
（五）
望城坡
 
停车于钢筋水泥丛林
遥想此地
应该只有茅屋野店一家
灯笼挂亮荒山
酒香招徕旅人
店小二的吆喝喊醒近城兴奋
野草鲜嫩慰藉骡马远行疲惫
南腔北调交换见闻
杯盏和辗转中
斗转星移
 
老坡依稀
望城，早已是遥远回忆
 
（六）
城陵矶
 
孤零零一块巨石
守着江水，守着城
脚下是老龙潭，深不见底
传说直通古洞庭
头顶，伏波亭雄踞
远眺灯火满城
近听渔舟炊烟升起
 
暮色渐沉
几点归鸟投林而来
翅膀上
驮着霓虹迷离，越来越近
 
 
（七）
王府井
 
五百岁古井
坐在一株老槐树旁边
越来越老，越来越无力气
井水，据说从光绪登基
就再也没有爬出过井沿
四周围着高楼
一重又一重，鳞次栉比
川流不息的脚步
偶尔停下来
丢进几枚硬币
像乞丐碗里努力积攒崇敬
 
石碑上，刻着古井
自来水厂距离它
不足半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