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诗人 


夜晚将近  
一盏一盏灯开始爬上树梢  
四周安静下来  
远方的歌声传唱  

也许是刚吹过一阵风  
树的指头消瘦极了  
捧起月亮的头发  
山川里竟落下了整片整片黄河  
这时你正在东海边上读诗，危危颤颤  

我想，你应该在十二月告诉自己 
关于岁月进逼的故事  
你应该用信纸上的中国汉字  
对着太阳照干的地方独唱  
趁歌声未停，双手捧住酒楼落下的旗子  

酒坛子上的红纸沾湿  
刀伤一柄，男童切开半斤熟牛肉  
木制的酒桌上，长出玫瑰来  
月亮随着河水的浪翻着  
企图一个浪头拍进来  
不料哐啷一声，窗子被风关上了  

那一年，你跳上一棵树  
一面听着树枝的抱怨  
一面担心他们即将罢工死亡的阴暗  
蹑手蹑脚，谁若想化成石头一堆  
侠士们随身佩刀  

站在树上，你开始看见自己  
并发现自己的影子  
你看到地面上你的模样  
波光粼粼  
你看到你随着河水向东流去 

（二） 将士 

谁说英雄须得煮酒而饮 
你诧异历史中的记载 
一匹血马从古战场蹒跚归来 
带着半壶未喝干的烈酒 
口渴如春 

那死在远方的将士是否在出征前煮酒拔剑 
是否把那浅于河流的雪水埋在土里 
等待着与自己高贵的躯体共同调制 
一壶得意的绝世佳酿 

大雁自前朝辉煌的边境掠过 
凄凉地写下他们的人生 
路边石头呜咽不止 

这是来自宇宙的涂抹 
把地平线削得弯弯 
没有温情，没有笑容，没有语言 
手与手之间，冰刃的冷酷 
他们站在树上 
他们从不被屋子里喝着花雕的人所承认


（三）  妹妹 

你在黄昏里触及到野兽与沉默 
你在一场大雨倾盆的日子里 
选择嫉恶如仇的风 

走出安息寂静的山口 
蓝色弥漫整个季节 
你的眼睛疼痛在村庄的背后 
你期待来自幽谷的兰花一束 

一个影子落地 
婚礼从破坏已久的身体走了出来 
一只酒碗便灌醉了漂在太平洋里的船 

镜子失明，海水昏沉变黑 
你开始在冬天一个清澈的夜里 
回忆悲伤穷苦的童年 
回忆起曾抓过的那双瘦小的手 

 


（四）  乞讨者 

窥视双眼，冬天的路很快被打断 
不知道乌黑的云如何进驻 
风起于黑暗，镜框里最先出现 
这种形象若是转移到现代艺术馆 
万人敬仰

可是，当一叶失色的月亮划过树梢
你从悲哀里接过一片萧瑟 
举起耳朵，从乌鸦的鸣声里难以分辨 
这双枯槁的手究竟做过些什么 

岩石般僵硬的表情从他们的脚底长出
成为他们在这个世纪不动的资产 
富有的他们，理所当然地把手伸向前方 
长久的沉默无边无际 

 


（五） 酒馆老板 

也许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才最想接待 
精神上落魄潦倒却挥金如土的诗人 
河岸的风吹着 
林中偶尔传来几声鸟鸣（风声）

你摸了摸口袋
星光的阴影下透出你面色的难堪
呡了下干涩的嘴唇后
你温柔而苍白地敲开了酒馆的门

然而，酒馆老板的拒绝从屋中抛出
这件事情是如此平常，那么自然
你在月光如同沙子的夜里默默离开
手心里的血管满是遗憾

（六） 后来者

有时候，当鸟儿飞过或者啼鸣
你都不会记住它
有时候风从旅途中厌倦

往前数过八百年，再向后数
你天天在眼睛里赶路
朝着无尽的远方

当你怀着痛苦早逝于北方的一棵树上
当有人来到你度过岁月的最后一夜
将死亡的归宿化为信仰
祈求消逝的隐秘
他怀着无比崇敬的目光
甚至他还深情地朗诵了一首你无意遗留下来的诗稿
！

无法言说的痛苦遍布全身
这些都让你更加憎恨
那种火辣辣的疼顿时充满整个灵魂


（七） 陌生的人

 

你仰望星空
文字里终究找不到任何一个词语
能像“匕首”一样刺进你的灵魂
瞬间闪烁并坠入永恒的黑暗

今天你想起一个死者
他的眼睛、笑容、脚步
依然如生前般神秘

你朦胧的目光拥抱着空空渴望
你终于逃走，在树上看清
悄无声息的生命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