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夜，我合不上眼睛
不是失眠，是朦胧中
怎么也叫不开你关上的
为我们敞开了八十一年的门


母亲，我生吞泪水
沉默、起身、走动，迎送凭吊你的宾客
他们络绎不绝的来，作证你经年的时光
从小女子到一位慈善的母亲
从一袭旗袍修身到云鬓掩藏不住丝丝银发

现在普遍的人叫你三娘
三娘是个好人
一个贤惠的人
一个讲究干净、干练的人

打开三娘的衣厨，似打开三娘的一生
好多花花绿绿的衣服，如珍藏的季节的花朵
层层叠叠，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温馨悠香

三娘贤良淑德，宛如生香的润玉
一生可心的品质滋补了长辈、丈夫、子女
还有远亲近邻


母亲，悲悯的气息一次一次
在我胸腔里，眼眶里，喉咙处
哽咽、堵塞、上下穿行

披麻戴孝，点烛上香，鞭炮震破天宇
这些对于你已经没有意义
叩头，下跪，悲泣
终偿还不了你的养育之恩

一场隆重的道场给你超度，送行
打鼓声，敲锣声，碰铃声，尽可能的和谐醒耳
唇齿轻启的诵经声，最大限度在空中婉转悠扬
却终难慰藉你的含辛茹苦

我不问苍天，苍天无情和眼
白内障似的安排你与我们这样决别
不设任何征兆，让你在清洗的水槽边倒下
撒手、闭目、咽气、手脚消散最后的余温

那时刻，你牵挂的儿郎正在新生的建筑工地
扔下一块怎么也垒不好的砖头
像苍天扔下你唤儿乳名的声音
向深渊更深处一掷
从此阴阳两隔


七月的阳光强烈，过分毒辣
屋旁母亲浇灌的花卉，像没妈的小孩子
在氤氲里蔫巴巴的垂丧，彼此间传递死亡的消息
而母亲遗像的微笑和明眸
却洋溢闪烁着鲜花盛开一样的情节

人活着好好珍重
虽然生活的路坎坷不平
虽然周遭的氛围有时令人不安烦躁，甚至窒息
但每天能见到晨光，青山绿水
那怕是最不情愿见到的人和事
都很好，很幸福

出殡的早晨，雨点来了
向墓穴里洒下无根之水
公告，母亲和她的往事可以种下去
在泥土深处以另种方式存在

午后的太阳离人间依然最近
热浪同往日一样在空中肆意跌宕
寂静不差分毫的卷土重来
悲伤、痛苦、快乐和幸福是人类最珍贵的遗产
在任何一个鲜活的生命里都波澜起伏
母亲已经完全谢幕
留给我们的生命得继续经历人间喜怒哀乐
和感知人情冷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