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枫的诗《白房子》等7首


白房子


做梦的白房子——
丑陋不堪的白房子
一场哑剧，多么不协调

从另一个角度——
它在走向低矮灰暗的屋群中
当你从那里靠向某个站点的时候

沉沦的白房子——
来自饥馑的荒芜岁月
它摇晃，它那浑朴的白色骨头

昏昏然的白房子
门槛高高，门楣低就
黑瓦上垂下青色的草药

我曾经住在那里——
我曾以自我写诗
用以酒浇灌肉体的宗教

丑陋的白房子——
连同一棵楝子树，已空空荡荡
在某个不知名的时辰，它们走失在了哪里



那个夏季


幼小的身材，跑过街道
那里的年月是我们的
灯昏昏然的药材铺
一个老人的低门楣的理发店
一座长长的斑驳的石拱桥
一夜之间，我们长大
有的留起了胡须
有的挽着年轻的女人走过
那个夏季一样炎热
阿黄23岁死于一场非命
小枝家穷，嫁给了一名做豆腐的瘸子
明旭始终不知所踪
我也历经各种困厄，去了不少地方
——月亮还在高空
我们像小时候一样跑过，都散了
那个夏季，知了燥热地鸣叫
我来到公社的遗迹前
用尽所有的沉默
却再也打捞不起多少值得纪念的东西了



沉沦之城


一个站牌走向另一个站牌
你会看到许多人的背面和侧面
许多人的表情：呆滞或模糊不清
——除了层层的隔膜，小城并没有
教会我们去怀恋某些值得怀恋的东西
我们仍在执着地去寻找
在霓灯的缝隙中
在沉沉浮浮的生活里
在唾液、舌头、和无数条声带里
我们仍在艰难地呼吸
在置身的或根本不属于我们的这个庞大的帝国里



折痕


小说的第33页
——被一条折痕折起
最后的一句话是这样的：
“夜已深，她开始进入了睡梦的漩涡”
如此的结尾——
下面的一切就被黑暗笼罩了
以字为生的人为什么走了
——不得而知
但有一点明确
他没有完成已有的故事
——一块悬着的骨头
或者含混不清的命运
——我们始终也摸不透
思考无果，沉闷太久
我也该起身去小解
像他一样，或其他的写作者一样
因为一件事情而被迫离开
而从此放弃了某篇连续的小说



革命标语


他歪戴着一顶草帽
在一堵粉刷的白墙上写标语
他说“明天，这里将有被接受的寓意”
“凡在场者都将被安排”

仿如远山顶上风轮的轧轧响动
——掀起的运动突然伸进了平静的生活
我们有了被打搅的不舒服

黄昏的时候，他收工回家
在经过路口的时候
被车撞了，——他死于非命
那面没有完成的墙便留了下来
每次经过那里的时候，我都不去看它

多年来，我都在猜测那未现身的寓意
几天前，小村冲街
那座风雨剥蚀的墙被扒掉了
没有事的时候，我还会突然莫名地想起它



在广场


或高或低的建筑们
——灰茫的那里，城在侧身行走
仿若生活中一条腿短的人

在湖水上的角亭里
棋盘的博弈者们在沉默地角力
他们冷凉的茶水里漂浮着一个光幻的宇宙

甚至弯曲的倾斜的街树
——和之下倚身而歇的孤独的思想者
也不可以视作一种省略的多余

人们都离不开这咆哮的石兽之城
头上的乌云的发须
也可能会带来一场不大不小的雨

在小广场位置的中心地带
幼儿艺术的汇演正在进行
声色奢华，却遮不住许多闲谈的舌头

学着走开吧——不自在的人
车的废气、粗糙的草木、无奈的手势
突然从僵硬的台阶的骨头上滑落下去



美之生活


肩头是灯光怪陆离的泡沫
——我们突然感觉到莫名的幸福
虽然我们并不拥有什么

那蓝帘子半掩的窗后面
有来自风所描慕的一副静默的肖像
——她起身，似乎在倒水

我们隔得远远的
欣羡这清寂中优雅的姿势
——那一份不可言说的美之生活

深处突然有绽裂声
一朵饱满的花在空气中含着寂寞地开了
转瞬又不知落在了什么地方

我们在摸索着过桥
我们从未渡过去过
——我们被永远地留在了茫茫岁月的这一边

零点钟，散放的霓光突然灭了
我们又陷在浓重的黑暗中
——那些贫穷的老房子仿佛是温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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