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
圆圆的宇宙
储满天空的泪水
将你浸泡
咸涩与生俱来
腌制你成最终的味道

当光的通道张开
你和月亮的联系已被
剪子铰断

尽情地哭吧 
你将在红尘中漂泊
像一朵从高处抛下的雪花
等待消融

退路已经关闭
且一步一步离你远去

在确定前路后
拄着水的腿骨
学习站起


           童年
八岁以前你接近野兽
你扯下蝴蝶的翅膀
扯掉田野最美丽的部分

你曾试着扯下那片
马一样奔腾的云朵
你要骑上它捕捉蜻蜓

你一次次地踮起脚尖
一次次向天空伸直双手
拉长你的骨骼

在多次本能的渴求中
一块橡皮泥吸取足够的蓝色
被反复重塑
你一点点长大


            名字
他们拿着鲜红的字典
像打量一匹马的臀部
打量着你
他们将拿俩个闪亮的字
烙印你的一生
乳名是故乡的私产
藏在乡亲的唇边

一声  就能闻到
淡淡的陈酿的酒香

多少年后
你才知道
擦的再亮它也不过是
一个人的镜子

名字如浮尘
只有姓氏得以长存


        上学
在短短的七年中
你被强迫用右手写字
你现在依旧习惯用
左手对付生活

你认识了一些文字
它们一直将你编辑

你经历了跑校 转校
你爱上过一个女孩
尽管那时候爱像
蝴蝶飞舞
一张纸条一样
易碎和轻浮

你被修剪得整整齐齐
学习爱和宽恕
藏起左手的獠牙
接受人性的淬火


       上班
你被16岁放逐
在一个名叫太原的孤岛
你的方言像山一样陡峭
最后它被磨平
霓虹灯开始种植稻草

你遇到六七个男女
他们像一些黏糊在
悬崖上的蜂蜜
在阳光下闪烁金子的光芒

你接近他们
觊觎他们
为了描写远方
他们教会你一些言词

你把诗歌称为星期五

你一直在山顶
面向故乡
和它等待着
一条船送来
一个回应救援的
旗语


      爱情
你爱过许多女人
你爱过一些肉体
她们在尘埃中长满尖刺
像一堆仙人掌
在记忆的沙漠依旧翠绿

你尽量绕行
存在心中的
仿佛只有流星的火焰
烧焦的土地
岁月不再发芽的种子
比纸张更厚的盐渍

灵魂的片言只语

那些光芒璀璨的片段
和她们充满欲望的名字


          爱人
她的手在你的手中
你的手被虚无握着

一直在海上漂泊
依靠打捞海水生活
美人鱼在你的头顶
为水的七彩唱歌

当你在她的腿上看到
鲛人的铁锚
她在你的身上
找到燃烧的火炬

你们用了24年走到一起

在时光的河边
家的码头宽阔无比
确信可以容纳方舟停泊


         父亲
半生与泥土为伴
掌握了一半季节的方言

习惯在凌晨4点多起床
在清晨收拾田地

暴躁 热情 刚愎自用
像一穗老玉米
在七月的大雨中
未曾曲一下铁一样的
双膝

只是烟抽的多了一些
从俩盒变成三盒

只是常常莫名其妙地
发火
指天骂地

像一个真正的无神论者
蔑视一切幻想和
泥土以外的东西

他的格言：谁都可能欺骗你
世间只有肚子真正诚实


       母亲
虔诚的基督徒  
把她和大妹
送到了耶稣那里

67年的人生
交给了圣经
把大妹26岁的灵魂
让天使照顾

一个被痛苦引向宗教的母亲
善良  敏感  脆弱

当她充满怜悯的目光看着你

你知道对你的惩罚
她又一次替你承担
她一直在那里祈求着
你被赦免

你知道你对诸神的愤怒
根深蒂固
像一棵顽强的麦子

在大妹的坟头
越长越多

仿佛她依靠
收割它们
烹食它们
在另一片天空
可以永久地
生活

            故乡
你一直躲避着这个词汇
它链接着太多的死亡
就像一片棉田
被彩色的虫子掠夺

那时候亲人都在
你在秋天的田地采摘棉花
仿佛在雨洗过的天空采集云朵
一转身就可以碰到永恒

现在只有从骨缝里长出的玉米
它们一根根向上挺立
因为雨水长出第二圈根须
好像可以抓牢
无时无刻不在漂移的土地

祖先的埋骨之所就是故乡
你以什么回报将你推到
阳光下的空虚
让古老的方言不在流浪
让日渐空旷的街道回到除夕

一穗玉米就可以压死秋天
你是玉米枯黄的一层外衣

当它露出一排排坚硬的牙齿

你在炊烟的预言里写下归期


       火葬
终于可以进入最后一个环节
进行彻底的洗浴

火焰将搜遍你的身体
将一些时间施舍你的
归还时间本身

你不再愧疚
在火中快乐地跳动
像要把最后的力量倾泻
灵魂从宽敞的烟道逃生

你的儿子将把你
放进一个盒子
那么轻
仿佛你的存在只是被夸张地
扩大而已

仅剩的那些坚硬的骨头
脱离了作为人的愤懑
足以支撑你在灰烬的世界里
开始一场
新的游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