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墓》

烧纸钱时，风赶来了
每年这天，风雨总能与人同悲
坟头草争着把自己点燃
这是丁山癸向，雪刚刚化尽
土层和心一样鲜嫩
膝下的深坑有水，是两声呼唤
眼泪落下来，人间有叮咚声响
我俯下身，草也俯下身
有人用小树枝劝阻草的自尽
有人拿眼泪劝慰我的哀伤
山风很凉，夕阳黄土一样落在背上

《活在我的青涩里》

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还有人
记得我的好学，我的安静，我的忠厚
多好啊，三十几年过去了，有人
仍然活在我的青涩里
或者说，年轻的我，依然活在
他们的晚年

盘山公路又拐了一个弯，我再一次
看到起点，却无法回去
就像回不去青春那样
夏日的天山是一位伊斯兰老者
白色的小帽戴上又摘，摘了又戴

我愧对记得我的人，没有
为他们留住当年的小马。而今，
不忍以苍老的面容，使他们
徒生悲凉

《绿萝》

办公室的窗台足有六米宽
绿萝像章鱼一样，长长的爪儿伸向远方
在这个空间，它比我自由
我必须规规矩矩地坐着，把呼吸调匀
手脚尽量并拢
做官，有时不如一株草自在
在我们这个机关，也有绿萝似的人
没有空间时蜷起身子，眼珠
像叶片上的水珠，滴溜乱转
一有空间，就会拳打脚踢
好像孙猴子出了五行山

《水墨山乡》

下蛋鸡是可人的
步态稳重，叫声有内涵、不敷衍
新生的鸡蛋也是可人的
热乎乎，有点软，月娃儿一般

下蛋鸡叫，不下蛋鸡也叫
狗也叫，草虫也叫，娃娃也叫
女人挑起门帘的一声断喝，扼住了
所有叫喊的喉咙

风驻于炊烟，雨止于叶尖
耕牛撑不破雾霭的张力
一枚鸡蛋溅起的喧嚣，在古老山乡
晕染成一幅风格粗犷的水墨画

《石匠与磨盘》

在山村，石匠只需一门技艺
——把岩石凿成石磨

磨盘，一扇是上颌骨，一扇是下颌骨
干脆利索地把麦粒咬成粉末

石匠左手持凿，右手持锤
牙关死死咬住，把岩石咬得火星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