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

他不想让一匹青色的马起来。他不想
墨汁里再有一份杂质，这样
那匹马在草地上愈加不能站起来
无论多么丰茂的青草，他
都不能画出一匹站立的马

他在鸠摩罗什的寺院磕过三百个响头
那匹马以前从他的画笔里逃出
他觉得，他脑子就是一间马厩
他身子里有数以万计的草原
不应该，实在不应该
跑得那么远
那匹青色的马。

【青年木匠】

足够让一根木头得到极致的发挥
他半秃顶，皮肤和墨斗
一样黝黑。这黑
弹出一条通往四川和甘肃的直线

他眼睛里除了木楔子，还有斧头
铁钉。偶尔他会把钉错的钉子
重新拔出来，像是
从四川到了甘肃

【泥塑家】

写史的人找不出一点有关他的资料
他有三个女儿。大的哑巴。老二眼瞎
最小的小儿麻痹

庙宇和寺院六十年代被毁坏
他隐姓埋名，从甘肃出发
或许走了新疆，或许进了某个寺院
有人说，去了印度
哪儿喇嘛多

他哑巴大女儿经常望着远处
那儿有一堆黄土
经常给人比比划划

【青鸟】

请把那封没有缄口的信札传给它
如果时间是一只怪兽
我要抽出身子里的几根筋
绑住它的腿脚，拔光
它的牙齿
看它以后怎么把一只盘旋在
我记忆里的青鸟吓跑

借助一只青鸟的力量
给我来世的好消息

【青色】

看不见光明，全都是黑暗
这花朵的色泽
这女人挺立的玉峰
那一年爷爷留下的青布长衫
都只能摸出棉花的白

他从小就看不见
看不见父母
看不见自己
看不见马灯
看不见牛羊
但他能摸出人民币的面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