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修课
街道旁,半指深的雨水
害得你结结巴巴
“人要会说话”,这是他唯一的总结
和对你的期望。
所有的路牌都指向医院
中止的借口,从没想象的那么多
——时间已经证明了假设的无能。
他总是用饭桌上鱼的新鲜与否
引开船底暗礁的疼痛
你则习惯于在另一片大海学习游泳
和疲惫时回望沉默的落日
在病床前,礼貌将你们互相包裹
灯光燃烧着流动的回忆,缓慢而有耐心
很快,黑夜来临,鸽子将飞离屋顶
返回时的走廊总比来时阴暗
你盘算着还有多久
恰好赶上红绿灯与杜绝选择的路口
——在下一个幼稚的冬天前,
“你要学会忍受剩饭里的锅巴
学会用烟酒代替陌生的对话
学会拒绝雨伞和感冒药”
以及不怎么聪明的爱
他睡了,我们各自关上门
等待着令人心安的寒冷重新升起
雨
没有一场雨是突然落下的
在它们途径的海上,必然有
不为人知的岛屿。你从小就有这么多问题,
无法解决的遗憾,近似于午睡过后
再没人提来藏了好久的水果
存在于回忆中的事物总是消逝得过快
我再数不清乘凉时的那几颗星星,
停电之后,竹椅依旧被摇得吱吱响。
南边的海湾没有醒来的意思
我们将缜密的渔网缓缓沉入海底
我与所有的饭菜都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
有人淋着细雨跑来,在唱诗时被洗净
紧接着是生锈的客套话,
若有所思的眼神交流与劝酒
生意人交替着展示他们的小聪明
海边人的精细伴随着惯常的忧虑
蕨菜永远学不会打伞,却别无选择。
在朦胧的日光中,我们共享着
雨水与烟火。海雾似乎敞开了
不会有哭声提醒你,一副碗筷的缺失
——像旧屋子里的火苗一样敏感
枯老的丝瓜藤重复清水,便有几声鸟鸣
不经意地跃下,轻轻绕开每一桌宴席。
我并没有发觉这个下雨天有什么特别之处,
只是想起那些被积水湮没的尘土
仍不动声色地保留着来时的痕迹
注:“重复清水”,闽南语
一个有星星的夜晚
积水的青草地
把一切痕迹记下
河水就在眼前
日光对它的记忆
随之消隐,静止的语言
在我们头顶停滞,此刻
石头延缓它的生长
声音陷于泥泞— —
季节会原谅蟋蟀的沉默
已经很久了,夜空
寻找着属于它的星辰
词语寻找着你我的安置
在我们谈话的间隔
月亮重新升起
灯火被赋予新的认识
今夜,有谁学会仰望
漫天的星星
就将落在他身上
注:“漫天的星星落在你身上”姜燕语,来自于一场汇报与杨岭上的想象
空想
所有的吊车疲惫得如同泄欲的少年
抑或者照明灯也是目光的隐喻
宏伟,整饬,当你站立于此
青春期的空想开始浮现,黑夜衰老而冷静
他在空白的间隙间不安地向外窥探。
杂乱的流动摊点,迟来的月光
不知该洒向何处,一把洁白的剖肉刀
在灌木丛中磕磕碰碰地滑落
凝重的夜色掩不住夜晚本能的轻盈
生活何时在别处延续
眼前它只与烧烤的荒烟相夹杂
背对这所大学,建筑物似乎拔地而起
疾速上升的灯光与暗淡的学校
形成奇妙的夹缝,所有的吆喝——
在此时,他们低低地说着话。
这一端的黎明尚未被唤醒
那一端已陷入黄昏的悲伤
这一切,也许只是来自于一个少年
对夜晚的浪费,直到那天深夜
我看见一个男人冒雨穿过工地
被那里的荒凉永久地挽留
注:“生活在别处”兰波语
低头的人
每天早上
都会有一只只飞蛾
跌跌撞撞地从角落里飞出
就像昨晚喝醉的我们
倚在残存的黑夜旁呕吐
愚蠢的触角不会理解
灯光与酒的醉意
如何超越结茧的疼痛
那个低头的人,小心翼翼地
用餐巾纸将死亡的冰冷包好
作为早饭的谈资带往食堂
多雨的街道
眼镜上的迷雾,玻璃窗上的雨水
车流裹挟着行道树虚伪的绿意
倾泻而下,街角垃圾的酸腐味汇入积水
多雨的街道变得难以言说
它们扰浑城市的灰尘,潜入符号背面的阴影
承载着一个单身白领,一个失恋的厨师
一个没带伞的发廊帮工
和一个时不时偷瞄他的银行协警。
这些我看不见的深处,已变为述说的障碍
在阳光富足的白天,影子尚未被唤醒
而现在,我们通过灯光获取
诱人的寓意,抒情的动力。
昏黄的落日不会笼下美的果园
单调色的转变增添别样的清晰
鱼缸里金鱼同样没有表情,来者的调笑与客套
询问老人的病情只是出于礼貌
我们该怎样在一具身体与消毒衣物旁
从容地谈起衰老与死亡——在一堵雪白的墙壁前
谈资一尘不染。水迹,目光尴尬的藏身之处。
多雨的街道,一切变得难以言说
一切尚早,夜晚未至,白昼从未施加它的影响
月亮的轨迹难以确定,梧桐树不再扮演风景的角色
雨后亮绿的叶子。有时候,我更愿相信
它只是一条水泥铺成的路,难以言说却无关雨水
那又是谁,在我们的谈话中放入沉默的石头
雨
不经意间我们的城市又下起了雨
可惜你已经过了踩水的年纪
也学会了挽裤脚和面对溅起的积水时
保持着好脾气。脚趾间隐秘的疼痛
提醒着你这个城市里尘土的重量
在人字拖的随意下,显得更加晦涩
不会有人停下,一个人的着装
无关街道的走向。破碎的柳荫
杜绝了雨水的另一种可能性
它的出现,似乎更像一头野兽
撕碎一种真实。雨后新草的味道
已经离我们很远,而那个男孩
仍站在空旷的街头,双脚被雨水打湿
画
山峦与林木延展出沙滩
岛屿,在七月的阳光中显得近在眼前
——踏过层层水波,如同蝴蝶的翅膀
在静止中被海风吹动。
蓝色的渔船漂泊在海面上
斑驳的木板,船锚的修铸声
在记忆里已经很远——海平线上青绿色的陆地
白昼戛然而止,而灯火
仍会沿着原先的路径
与那片被黑夜哺育的水域相遇。
在拉家常的竹椅旁,星星悄然出现
古老的贝类仍在沙底栖居
人声更迭,云影在沙滩上变换
大海总是带来我们无法命名的事物。
风暴为何在细沙上变得轻柔
这是不是我第一次,踩在你有血有肉的身躯上
唱渔鼓的人离开了很久,那边
只有未知的鸟鸣停在枝头
妈祖庙与基督教堂静静对望
审判
一
那人究竟是谁
无视我留在沙滩上的脚印
径直来到门前,悄无声息。
敲门声冰冷,穿透那些无能的纤维——
干燥的尸体在夕阳下极易被点燃
在它们的包围下,生活附上淌血的假象
他不止一次路过。在台阶上残留的海泥与沙石
海水消隐在脚印上的痕迹
我似乎从中看见了,他那墨绿色的脚步
在昏黄的阳光中因阵痛而瑟瑟发抖
眼前这苍白的纸张
如何承担得起沉重的笔锋
六月的海港,影子被拉长
我从风暴的嘴边捡来自己的身躯
我们似乎也曾一同下滩涂,在淤泥里
摸索大海的皱纹,祖先的骨骼还温热如初
贝类的花纹,时间的齿痕
粗糙的网绳将它们串连,在我的手里勒出血迹
崖上生长着不知名的树
海鱼开膛,却是礁石的血腥味
那是你抛下的铁锚么,沉入大海后依旧沉默不语
破碎的黑影,在窗外冷冰冰地走动
二
词语在雪地里走散,墨水如一只黑鸟的茫然
书桌旁,稚嫩的劳动者双手迟疑
对于大海,我一直都是陌生人。
木屋托着垂暮的太阳
——风暴灌满眉毛,眼里的漩涡久久未能逝去。
我想你只是匆匆走过
本能的懦弱早已将判决的能力驱除
头发仍在颤栗——他要往哪里去,
那人究竟是谁。
六月的杂草堆,使人心安的秋千架。
思想在落叶上伫立
我在狭窄的木屋里安放整齐有致的词语
这个晦暗古老的地方
风暴的焦点。在他下一次路过之前
苍白的水波,必须学会忍受风的平静
河堤
结了冰的空气,在河堤上
伸展开沉重的躯体
以一种透析万物的歌声
模糊着白昼与黑夜
一片叶子
拉开冬天苍灰色的幕布
我恰到好处地扮演了
一个路人,冗杂的脚步声
与堤面形成对比的戏剧
那里永远铺着一层
清淡的光晕
河流只在地平线之下
平静地孕力
当零度拥有独立的隐喻
流动的生活开始厌倦背负冰面
但这样的生长是安静的
如同倚在枪口的鸟鸣
或是草丛里一块清凉的石头
风已经足够轻
没有一缕淡漠的阳光能捉住他
而在舞台与独白之外
最西边的那棵柳树
承受了所有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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