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
那个四十岁的农村妇女
——我的母亲
替换了那个打工男人
——我的父亲
搭上去往成都的长途客车
晕车/呕吐这些
她都不去想
她在乎的是，偌大的城市
那儿才是出站口

其实，我和父亲都知道
母亲一直想去看看
外面的世界——
柏油路/公交车/高楼大厦
也想去看看父亲工作过的工地
看看我学习过的校园
那这一次，也算满足她的愿望了吧

那时候，我在外地上学
只能通过电话
了解家里的情况
在母亲离开家的第二天
那个下午,我给父亲打了个电话
主要是想聊聊家常
顺便问问一个人在家的感受
可万万没想到,这个电话
成了我一生，乃至永生
都刻骨铭心的记忆

不知是不是年龄越大
心就会愈不舍
父亲竟在电话那头哽咽起来
那是我第一次感觉
父亲的眼泪
为一个女人一个家

二十年来
我从未看到过父亲流泪
即使病痛缠身
即使每天早出晚归的忙活
他也从未在我的身边
显得如此脆弱
像个孩子一般渴望拥抱

听着电话那头
父亲颤颤巍巍的抽泣
瞬间，我的心变得沉重
这种感觉
像是一万只犬蚁爬满全身
叮咬/撕食
一边安慰父亲
一边无声的痛哭起来
其实,我知道
父亲同我一样担心母亲
担心不是不舍
因为如果是不舍,那早些年
父亲就不会一个人外出打工

也许母亲比我更了解父亲
后来，母亲考虑再三后决定回家
 回家安抚那颗幼小的心灵
那个脆弱的孩子

我第二次看见父亲流泪
是那拉扯了近三十年的兄弟关系
土地分配

在父亲那个年代
家里兄弟姐妹多
家产田地有限
父亲和大伯总会为了多得点
争来争去,甚至大打出手
我知道，这就是他们的那个年代
饿死个人是常有的事

后来，随着生活越来越好
兄弟之间的关系也慢慢缓和
互相串串门
聊聊家常
日子也算一天天的恢复平静
我们这几个孩子
也慢慢长大成人

原本以为
一切都会随着日子的变好
变的简单/美好

但万万没想到
在今天这个丰衣足食的时代
他们竟还会因为越界的两锄黄土 
争论，撕骂
并且各不相让
还好，这一次他们没有动手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
这些年关系的缓和，他们都不再鲁莽 
亦或是看见
我这个“小大人”就在他们身边

站在成年人的角度
我知道，这次是父亲的不对
其实，严格来说我也不知道对或错
因为这是一件三十年前也没裁定的案子
我很理解父亲和大伯
也很理解那个年代的得与失
自然，我必须站在中肯的立场
以现代人的眼光
审视两个家庭融合的不易 
以年轻人的思维
尝试从中缓和
分析问题，提出解决措施

或许是自家人吧
我的劝说其实就只针对父亲
对大伯更多的是安慰
因为我不想看到三十年修和的关系
像石薄一次瓦解
这是我的期望
也是所有子女的期望

碍于我的坚持
最终，父亲还是妥协了
只是，父亲的话语开始哽咽
眼泪如雨般滑落脸颊
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
父亲的眼泪 

看着父亲的眼泪
瞬间感觉父亲老了
我的心再次变的沉重起来了
我多想冲到父亲的身边
拭去眼角的泪珠
多想走进他身边告诉他：
我爱您
再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可是，我不能
因为我要在另一个父亲的身旁
安慰心灵

虽然，我知道父亲和大伯争的
其实就是一口气
这口气积压近三十年
压迫他们神经
俯身他们肉体
他们像两个部落的首领
互不谦让的去争“钓鱼岛”
头破血流，在所不惜

父亲转过身擦拭他的泪水
如同一个脆弱的孩子
软坐在了地上
我知道，父亲累了

罕见的父亲哽咽的声音
我该如何安抚
那缺失的心灵
思念的情感
还有他的委屈和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