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沿着清溪回走。
在故乡，四月雨多，五月阳光好。人们忙完种瓜插秧，兴致也好起来，看一看碧水青山，于溪头河边割一把菖蒲，端午的氛围就葳蕤起来。
在时间的河边，总有人忘记一些事和人，也总有人记起一些事和人。
小时的我总是自告奋勇地去割菖蒲。出门顺着清溪进入田野，走一阵子跑一趟子，看风吹弯青色的炊烟；看蝴蝶绕过瓜架，蜻蜓歇在篱笆，青蛙跃上荷叶；看桑枝亮，桐叶阔，麦子黄。
那时，故乡把我抱在怀里，任我撒欢。他年以后，当我把故乡报在怀里，总是彻夜难眠。
我高兴，小清溪也跟着高兴。于是甘脆跳进溪水里，折一根细柳，于石缝下撵出一群小鱼。我在青波上牧鱼时，父亲正好在山坡上牧羊。我赶着童年，他赶着生活，我们一起往前走。
在石拱桥边，几丛菖蒲，一溜青绿。于是把柳条往岸上一插，弯腰割茂盛的菖蒲，任那群小鱼过桥去了。当它们长大后，会从一场大雨中重新洄游到清溪来。多年以来，母亲也站在清溪边，等我们从桥那边回家。
菖蒲玉绿笔直，中间厚叶边薄，如青钢剑一样，只是其心地柔美，不肯伤人。少年嬉性一起，免不得扮演一阵“清溪剑影”的侠客，于风生水起时开篇某个英雄情节。
菖蒲根盘屈有节，状如竹鞭，勃勃生发出菖蒲叶。菖蒲下端是溪水喜爱的嫩白色，上端是阳光喜爱的青绿色。菖蒲的青白是我一生喜欢的颜色。
割一小抱菖蒲上路。风追着我，我追着蝴蝶和蜻蜓，一起回家。
大人把菖蒲扎起来挂在门边和窗口上，又摘回新鲜箬叶在屋檐下包粽子。青瓦房和家人的心境顿时青葱起来。
后来知道菖蒲祛病驱邪的作用和端午节的来由。于是总想菖蒲生在水边，定是为了慰藉一颗爱国诗心和一颗寂寞乡愁。
离开故乡二十多年了，当年顺手插在溪边的柳枝已长成老柳了吧。不知溪边石拱桥还在吗？桥边那几丛菖蒲还在吗？于我心中，永远有一丛剑叶盈绿、端庄秀丽、且一直割舍不下的菖蒲在，永远有一群放牧于清波上的小鱼在，永远有一个青瓦房的故乡在，永远有一个青葱的端午节在。
心若清溪水，年年菖蒲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