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说话

你看那些建筑、民居和木头上的纹饰
有什么不同。你看那些散养在河滩上的
昆虫化石、木化石和文字石
那些睡在角落的碌碡、石磨和柱础
有什么不同。你看那些天空飞翔的鸟
林中的兽，水中游动的鱼
有怎样不同的任性

你看南方与北方的服饰，餐饮和方言
有什么不同。你看他们的婚丧嫁娶
挥动的手势和说话的口形
有什么不同。你看那些五谷、杂粮
水果、和植物，你知道它们什么出身
谁来记载它们行走的姿势

这些地方的人，地方的事
有着家乡浓浓的血缘。就像一个人
开口说话，首先叫的是爹妈
那些在文字和影像上奔跑的人
纷纷站在高处，像上帝派来的使者

风吹走的是尘埃，留下来的才是金铂

屈原，一个人的楚国

一个诗人对自己的祖国爱到绝望
选择去投江。公元前278年5月
汩罗江上的浪涛拍岸
它们显然在等待，为一个叫屈原的诗人
招魂。

2300年后初夏，一位诗人
从长安来。他坐在夫子投江的地方
用泪水焚烧完一张地图。然后
扬起头颅，问天、问地、问命
独不问诗歌

他知道，诗歌多么可悲、无用
竟拽不住一位老人的生命
一江水在身旁呜咽，诉说着
一座江山衰亡的铁证

故人已经远去。遗下一地青铜
你看江面上，那些水仍在自我拯救
一个浪花，复盖又一个浪花

夜读《安康大水灾》

夜读《安康大水灾》，有紫阳春芽微苦
现在，我沿着汉水接近真相
有丝绸光茫，款款进入我的修辞  
把我案上摆放的汉语掀翻
一块曾经的魅力地理，和名词
从汉江中游裂开伤口

这是一座古称金州的土地，历史
在公元1983年8月最后一天陷入泥淖
大自然魔咒，从四百年前踅出
而一位耄耋老人的良谏却无力回天
那些仅存的汉字、图片
写满了生命的追问。30年后
一个叫和谷的作家，从汉水源头起笔
抬出一部历史文献。河床上
有鱼化石翻身而起，口吐莲花

一块地理让我口含余香，也让我流泪
甲午年初夏，我坐汉江边，看一艘梭子船
满载前朝青铜，从江面上顺流而下
身后安康新城崛起，似一艘航空母舰
这时，阅读进入洪水深处，有呼喊声、奔跑声
远远传来，把一城人伤疤揭开

沉香林

这些疯狂的木头，站在
蓝天之下，安静如脚下禁声
的海潮。沉香树叶在
风中飞舞，像林中穿行的翠鸟

秋天，树上偶尔有种子落下
砸在动物们空秕的胃里
石头一样尖锐

一群黑色石头在树荫下
坐地成佛。林间溪水常年洗濯
几块寂寞的骨头

还有些更细小的植物
隐身小溪彼岸，把内伤远远隔开

更远处有浓郁的香味飘过来
让人感到窒息，绝望

深夜翻书

文字鬼魅一样，从深夜子时潜出
我必须把那本布满指纹的书
合上。把一些诡计、智慧、厚和黑
统统关进夜色。放生那些美色、江山和欲望
在一片呐喊声中，那些所谓的英雄
纷纷在历史中隐身

那只独坐屋梁的老鼠
还在研读，如何与一条菜花蛇接吻
还有一些声音，裹着风暴
正在试图把黑夜掀翻

一只乌鸦，蜗居在院内古槐上
它一言不发，面相高古

向日葵

在辽阔的乡间，阳光普照
向日葵，一种普通的植物
在田里接受阳光、季风和雨水
仰望东方，向日葵
头顶一轮金黄的太阳
谁在田间执灯，照耀万物生长

四野温馨的令人窒息
一颗小草走拢来，同向日葵
悄悄对话。周围的邻居，玉米
土豆、和高粱，都是些低调的植物
还有那些蝴蝶、蜜蜂、青蜓
把爱写成励志文章，在田野上
发表。成长的季节向日葵
扬起头来，聆听骨头拔节的声音

在有生命的地方，向日葵
扶起周围跌倒的兄弟，一起采集
阳光、雨水和爱。低调、谦卑地
生活，健康地快乐地成长
只是在秋天，成熟的季节
一个个关闭自己的声音
低下头去

向日葵，流传在土地上的行为艺术
一生都在追着太阳奔跑
头顶一饼胎盘，故事密不透风
抬头是一种姿态，弯腰
更需要一种修养。向日葵
不需要修辞，在乡下
它就是一种普通的植物
阳光、青春、高贵，一尘不染

书房记

坐南朝北，走向有些诡异 
十二平米空间飞翔着沉重的翅膀
窗外的阳光，总是在午后或者
更晚一些时候，偷窥一下我简陋的书房
刚好与主人的思想形成夹角

斑驳的光线，忽明忽暗
把我的人生倒映墙上，像一张草纸
汉语的一个意象，鬼魅般
折磨着我。瞬间浮现的场景
常常引诱我一脚踩空

有时阴影中的光芒
甚至比阳光下的黑暗更具威胁
雕刻着锋芒的思想
往往把人灼伤

兴安西路103号

秋风起时，行道树上的枫叶
一片一片红了，恰好做我阅读的书签
翻动书的扉页，如同开掘一座金矿
而注定有一个去处，让人难忘
乙未秋天，一个叫兴安西路103号的去处
正在引诱我，深深地陷入

对这条道的稔熟，如同我的四肢
乘五路车，从江南一品出发
经过南环路、文昌路、育才路、香渓路
果园小区、西堤内环，兴安西路是我的终点
不是公交车的终点

公交车的终点，是火车站
火车的终点，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