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海2016年5月诗选


《天使》

最后，天使自己
走到我面前
说：“我是被虚构的”


《阿弥陀佛》

马头山有过狮子老虎
数量还不少
我父亲见过三次
解放初期
猪和人都填过狮肚虎腹
狮虎绝迹后
我那当石匠的堂伯
取山崖青石
将记忆中的只只猛兽
塑成座座菩萨


《石头过河》

石头怎样过河
从此岸走到彼岸
你看那些孩子
扬手将石头甩出去
石头踮起脚尖
只在水面踩几个脚印
转眼就到对岸
必得是平静的水面
可水面再平静
倘若是泥菩萨过河
真没那么容易


《午夜》

世界大部分睡了
一对蟑螂
为我表演爬行，飞行
短暂的舞蹈
蟑螂再敏锐的复眼
也看不见
我身体内部隐藏的
我的敌人
蟑螂想不到我的敌人
出手如此之快
捏一册线装的博爱之书
闪电一样
将它们拍死


《午饭后》

老婆洗完碗
歪在沙发的一头
我歪另一头
她看我送给他的手机
我看自己买的
她发来三个拥抱图标
我回三个亲嘴
没找出更亲热的图标
我起身凑近
发现她已经睡着


《中药》

诗友阿樱
祖母生前是乡村医生
不识字
背得出长长短短的中药名
丁香
打破碗花花
使君子
祖母念一个阿樱记一个
一个占一行
一行一行排下来
老师说
阿樱呀这是诗歌
阿樱说
就这样学会了写诗


《惊异的诗》

我在半山亭坐下
找出两张纸
写下两首惊异的诗
掂量了一下
其中任何一首都足以
震动诗坛
我知道无法将它们
带出梦境
默读几遍后相信
已牢牢记住
可是醒来后拼命回忆
别说整首诗
就是一个半个句子
也没能想起


《红苹果》

手拿五个苹果
走近家门
最红的掉落地上
妻子和女儿
同时惊喊哎呦
像替苹果
喊出一声痛


《身影里的女儿》

女儿一岁
躲在我的身影里
女儿两岁
躲在我的身影里
女儿四岁
躲在我的身影里
女儿已八岁
齐我的肩膀高了
我的身影
有点藏不住女儿了


《带金的名》

我父辈的名
有一字
带着金字旁
父亲的
是金字旁加个旬
大伯的是钧
二伯的是金字旁
加个匋
堂伯的是锷
我想你
应当看出来了
我父亲
以及二伯的金旁字
字典里没有
这让我感叹我的
爷爷一辈
可能想让后代具有
铮铮铁骨
也可能只是穷怕了
就把自己
生生逼成仓颉


《好书》

王老师
有两书柜好书
我向他
借《人间词话》
犹豫再三
他才慢腾腾借给我
一周内
他讨要了三次
退休不久
他就辞别人世
他的儿子
雇车将两柜好书
直接送到
郊外的废品收购店
卖书的钱
正好付完运费


《亲友群》

进到一个微信群
群里的人
全是我死去的亲友
我数了数
人数已相当接近
活着的亲友
我的母亲和幼弟
表哥堂哥
大舅大舅妈姨爹
小妹夫
大姑大姑丈
伯伯伯娘
以及众多挚友
他们生前
没有微信或不玩微信
聚在同一微群
显然是为了迎接我
我正想发言
就被群主东荡子
请出群聊


《燃烧这件事》

忙了个通宵
上午九点上床睡觉
两小时后走在
接女儿放午学的途中
路遇文友问我
你怎么总能激情燃烧
我回答
燃料不同燃烧也不同
有的人
一出生就是灰烬


《梦遇维马丁》

行走广州街头
脑海突然接收一个信息
（不是手机)
维马丁也在广州行走
赶快找到他
他的祖国奥地利让他回国
我一抬头就看见
维马丁正回头向我招手
我走近正要开口
维马丁说我刚才知道了
他们开议会
限我一小时赶到现场
我很吃惊
之所以没有惊醒
是因为想到
回到现实存在之中
更加找不到
维马丁用得上的交通工具


《火线拉黑》

老乡通过老乡群
加我微友
逢年过节发来问候
我事务繁杂
一般只简短回复
不久前
他被一伙人打了一顿
让我曝光事件
我劝他走法律程序
怕他不好受
又写了一段安慰的话
给他发去
发现我已经被他
火线拉黑


《打气》

给篮球打气
给足球或排球打气
给自行车打气
打气的事儿我可没少干
干某事时
我联想得最多的
还是打气
今天路过产科医院
看到好几个
像极了打足气的样子
我还是
暗暗地给她们打气


《意见》

老婆看我
给女同学写留言
称呼亲爱的
说她倒没什么意见
只是担心
人家老公看到
有意见


《壹号土猪》

爸，你看大巴上有大字
哦，写的壹号土猪
爸比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宝贝以为是运猪车
不是，只是觉得有意思
宝贝以为车就是猪
不是，只是觉得有意思
宝贝那只是个广告
爸比这么说就没意思了


《日有所梦》

午间一眯，天下饥荒
我黄昏出门
步入林中，取出刀片
割一块身上的肉
回家炖给妻子和儿女吃
不痛，也无血可流


《网帖照抄》

听很多女孩说
玩几年
玩累了找个老实人嫁了
我就日了狗了
我们老实人刨你家祖坟了吗
要受这种报应


《谁教谁》

有人向我讨教
怎么做到不伤害别人
让自己关进去
不愁吃不愁穿不愁住不愁医
二十多年后出来
直接变成中产阶级
我说关在里头
有多么难受你知道吗
他反驳我
关在外头又能好到哪里
我说那好吧
我没办法如果你有了
就来教教我


《挽歌》

握着
你们看不见的
锤子凿子
我在厚厚的空茫上
凿洞
不是为了出逃
只想听听
上帝和天使
为尘世
奏响的挽歌


《人类怎么个死法》

神一样存在的霍金
给出了
人类的三种死法
人工智能
自身冲突和外星文明
我觉得
霍金先生想得太多
人类怎么死
必定是自己把自己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