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错位置的命运( 五首 )

作者: 2016年05月29日19:46 浏览:323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放错位置的命运 ( 五首 )





[   某个早晨   ]



某个早晨,风转了
方向。母亲说,“不习惯”
老槐树枝桠上的鸟,枝头
争宠的藤萝花相约散去
 
守卫山岗的松树,在
某个早晨老去。松针滑落的声音
叩响一个新生的季节
某个早晨,北返的鸟
收拾好了行装
母亲说,“不习惯”,此刻
她的儿女们,也将奔赴
一个所谓逐梦的地方
两行薄泪,沾湿了青衫
 
父亲的镰刀,割刈着一个季节
玉米,豆子,还有
老牛的口粮,不说一句话
父亲也不说一句话
只是他烟斗里喷出的烟雾
聚了又散
 
某个早晨,柏油路
卡住了汽车的轮子,铁轨
扣进列车的血肉
空气停滞呼吸,母亲说
“不习惯”。车站口,父亲
刮了一下鼻梁,转身
在窜动的人群里越走越远





[   牧羊人   ]



我曾想过无数种职业,木匠
司机、医生、人民教师,或是歌手
可每想一次,又得从头
规划一次人生。所有的挣扎
与思考,都无果而终。走着
母亲早已规划好的路。娶妻生子
是母亲唯一的心愿。逃婚
是我做出的唯一选择。尔后,带着无尽的
期盼,从南方小城,驾着风北上
决定到北方,做一个自由的
牧羊人。牧羊,绝对不为谋生

在人海里五百次回眸,我并没有
遇见前世约定今生的女孩。在北方城市
与沙漠交壤的地界,遇见了
那个赶着沙尘的牧羊人。他的模样
像极了我年过半百的父亲,像极了
父亲多年前远走他乡的哥哥
一张枯瘦的脸,犹如
延绵的山峦,皱纹深浅不一,颧骨
与鼻梁骨比高。他不承认是父亲的哥哥
而我早已认定我流着的血,一定
与他的相似。我承认曾生过从他手中
接过牧羊鞭子的念头,也想过如何继承祖业
如何做一个自由的牧羊人。一切的臆想
与揣测被时光证实,他的确是父亲的哥哥
一个流落北方自由的牧羊人
 
父亲曾是木匠,他的锯子
早已生锈。问起他的理想,沉默
是他唯一的答案。食指与中指间的半截
烟卷,火灭了又点起。他的哥哥
曾放弃一亩三分地的家产,远走他乡
那是二十年前南方的故事
父亲守着祖业,守着他的母亲
赶着几只病毛羊,往山的
更深处走去,一次次往返在
日出日落时。多年来,都郁郁寡欢
父亲的理想与他哥哥一样,想要到北方
做一个自由的牧羊人。而今
唯有烟卷懂得他不曾说出的理想
唯有他二十岁的儿子,懂得
他沉默的缘由

时光流转,我将选择北上,到北方
草原,或是沙漠。把尘世繁华与喧嚣扔掉
把欺骗与应酬扔掉,把雾霾与
海啸统统扔掉。在黄土高坡,唱着牧羊人
地地道道的民歌,赶着沙尘
一次次往返在家与高坡。虔诚地接过
父亲哥哥牧羊的鞭子,继承祖业





[   放错位置的命运   ]



曾以为我被命运放错了位置
为我的出身争论不休
二十年后,我早已习惯
山村日出日落的生活节奏
二十年来,遵守着我作为农村人
的命运不再怀疑
 
夕阳下父亲踏着马蹄印归来
已是黄昏,负重的肩头起了茧
他瘦弱的躯骨依旧挺拔。母亲担水
往返四十多年,她生活的村庄
几时播种,几时收割。都了熟于心
村头老柳树挂念曾经母亲的滴水之恩
死而复生,枝头新意几许
那高坡托着那黄昏,站在村庄
若有所思。或是,山里娃的前程
或是,溪边浣沙女的出水芙蓉
又或是,依着老土墙算尽命运的老人

那本该立地成佛的鬼魂
眷恋着故乡村庄的那抹夕阳
无数次在黄昏扮演过客
来去匆匆。山村狗吠声里他们逃过一劫
巫师在祭台前施以恩惠
命运放错了位置,从出生的那刻起
便注定一生要为某种信念
日夜兼程





[   在夜的时候,我醒着   ]



在夜的时候,我醒着放牧思绪
从草原的蒙古包到西藏的布达拉宫
北上到盆地仰视天山
走过河西走廊,观一场楼兰姑娘的舞蹈
在黄土高原与牧羊人攀谈
追寻我祖先的足迹,拿起牧羊鞭子
赶着羊群往高坡的更高处走去
 
穿过泾渭河,一马平川
立于北京西郊圆明园遗址回想一场火灾
在北海吹风,弥补与海无缘的遗憾
北京城的繁华,被雾霾隐藏
紫禁城的格局,故宫、天坛的模样
随夜深渐渐模糊。唯圆明园旧址的那场火
依旧浓烟滚滚。再度跨过长城
在驱逐外族的战场设台祭奠英雄的魂
驻足谈一次人生的是非成败

随火车南下,在广东城
灯光下等待某人的女孩约摸二十多岁
尴尬的年纪,娇羞的脸颊
修长的腿,清瘦的身躯托着丰腴的乳房
时而张望,时而沉默。在这深夜时分
不知道她又将怎样迎合中伤
再一次于矛盾中寻找偷情的欢娱

驾着云,我踏着丘陵
穿过盆地,回到我的故乡云贵高原
摊开记忆,整理草原的蒙古包
新疆的高山、盆地,西藏的布达拉宫
河西的楼兰姑娘,北京城西郊的残破圆明园
繁华的都市街巷。当回到广东深夜的街头
心里头一阵酸,明显多了一道伤
唯蜷缩在云贵高原看彩云之南,构思聚散不定的云时
才知道活着如此轻松。云南印象
除了傣家姑娘的孔雀舞
我还想为故乡坑坑洼洼的山代言





[   留 守 村   ]



二十年前,耕地的青年
把荒废的土坡踏平,种上玉米
土豆,麦子,或是高粱、大豆
用二十多岁的年纪
理清凌乱的草木,犹如久历
沙场的老兵。日夜与山村的草木
进行着“向左、向右
向前”的排练。当要把儿女
再次当给山村的黄土地时
他们于心不忍,抹黑从山村逃离
一去便是二十年,在山卡拉
定格的村庄。从此,更了名字
“留守村”,被写进记忆。除了
逐渐显白的鬓角,就只剩
候鸟般四处搁浅的迁徙

二十年后,留守村
荒芜得只剩独撑瘦骨的老土墙
还有在墙角,数落
至今未归儿女的,正收拾
记忆准备离去孙儿的七旬老人
当老土墙,再次剥裂
老人,四处寻觅,只为在生活了
一辈子,还不厌倦的山村
为自己选一块好坟地

留守村,在山的那头
隔着落日,无数次从远方寄予
思念。那寄回的乡愁,或许
明天就能抵达。或许还有无数个
未知的明天。留守村
孤老的水井,残败的柳树
再次用呻吟呼唤沉落的余晖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独守孤村的老人
攀着落日等待,或是目送

留守村的山头,多了几个
土丘,那些年的少年
如今,有的已变成一堆骸骨。他们的死
没有一种定论。或是,毙命于
一场疟疾。或是,在车子下成了亡魂
再者,苦于生活的欺骗
把煤气的阀门拧得很大。他们的死
没有人再提起,只是祭祖时节
几个土丘,少了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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