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河

听说，朱小河
是你曾用过的芳名

我有过会心一笑地遥想
几户朱姓先民，历经迢迢跋涉
在小河边濯洗征尘
只见泉眼密布，草木婆娑
莺啼鹤舞，鹿鸣鱼跃
就在南岸的凹地
搭起茅舍，扎上竹篱
在南冈、北冈、西冈之上
开垦生长五谷的田野
在东河，撑着竹篙放鹰捕鱼

深植在血脉中的姓氏
在水边的湿地肆意葳蕤茁壮
长出朱小河
这个造化天成的名字
这个有水有岸的名字
这个风光旖旎的名字
这个可以溯洄而上
也能顺流而下的名字
我多想把她据为己有
就像王禅之于鬼谷子
韩愈之于韩昌黎
柳宗元之于柳河东
苏轼之于苏东坡
我多想把自己叫做朱小河

焦渴的目光，在水边变得晶莹多芒
小桥，流水，人家
吟哦一首小令的静谧与祥和
荇菜参差，蒹葭苍苍
三千年的清唱依然随波荡漾
无语的鹅卵石，是跌宕的传奇
亭亭的蒲黄，是轻扬的新诗
那稍纵即逝、亮闪闪的小鱼
撞入我稚拙的长短句，泛起丝丝涟漪
我多想有一天
一条河从笔尖轻轻流过
有人说，那就是朱小河

守护

在村口，你一站就是百年
被无数只手，连同岁月、命运的手
抚摸过的纹路，早已溜光水滑肌肤充盈
在你的某个方寸之间
我、祖父、曾祖父的童年
经过掌心的纹路，是不是有过亲密的交集

是谁，用颤抖发白的双唇，在你耳畔私语村庄的秘密
五体投地地，把村庄的恐慌和隐痛托付给你
是谁，第一次把你站立的街头叫做狮子口
那是村庄颅顶未及闭合的砰砰跳跃的囟门
你就是关闭囟门的一块神奇的灵骨

阵阵阴风，从村前的深谷袭来
你吞吐团团祥瑞之气，晕染一片晴空
股股寒意，在村后的滩涂弥漫
你发出大音希声的威武怒斥，镇守一方太平
当土匪隐秘的马蹄踏碎你的酣梦
你联络全村的杨柳椿槐榆，发起一场飓风暴动

站在狮子口
看惯日月变换世事绵长
饥馑灾荒，你目送游子一步一回首背井离乡
瘟疫肆虐，你托梦村民到寒破洞上一炷好香
时局动荡，你泰然如素守一份宁静、安详
婚丧嫁娶，你对着新人笑，挥别旧人不诉离殇
迎来送往，你的目光
牵系深沉的思绪、悠远的渴望

孰料，仿佛跌入深沉的梦魇
可恨的强盗把你自臀部生生切割
血流成河啊，在百年的时空回旋流淌
没有狮子守护的街头，还怎么叫做狮子口
生生不息，平安吉祥，谁来护佑

天地苍茫，宇宙洪荒
我们的守护神流落何方
文物贩子的铁手，钳住你的肉胎凡身
你飘然高举的仙魂，正在回乡的路上

桃娥潭

三月，春风拂过诗河
云水茫茫的彼岸
芳草鲜美，桃花灼灼
凌波而歌的女子，柔情万种
芳压群娥

从一潭清影穿越，衣袂飘飞
伫立水边的桃娥，眼眸迷离，像急流中的漩涡
滑脱冰凉的十指，小儿的红肚兜，顺水漂流
轻轻一跃
淇河碧波，荡尽人间污浊

胡子拉碴的男人，正夜以继日地反刍
一捧油菜花的甜蜜和罪恶
学习班逼仄的教室，光影诡谲
窗外，榆钱雨纸鸢般飘飞坠落

桃娥之水碧兮，可以裁我衣
桃娥之水清兮，可以净我颜
桃娥之水甘兮，可以润我喉
桃娥之水灵兮，可以入我诗
桃娥之水，女人的骨肉
有多妩媚，就有多少血泪

女儿泉

像一面神奇的魔镜
你无数次留住
《诗经》卫女思归的幽情
和世世代代，临水而居
女子的芳容

“泉源在左，淇水在右”
你熟悉那一双双变形或秀美的脚
认识那一双双勤劳、结茧的手
你喜欢布衣蓝缕人间烟火的气息
和空气中弥漫着皂角、薄荷的味道
你怀念棒槌捣衣的节奏
和一群女子一边洗衣一边发出的
欢声笑语

哪一个不是你的闺密
在水一方的女子，濡染你的清雅秀丽
巧笑倩兮，金柳的软丝，已是待你长发及腰时
肤如凝脂，玲珑的卵石，闪着玉颈熠熠的珠辉
环佩叮咚，欢快的小溪，流转曳地长裙的飘逸
明眸顾盼，晓风絮语，轻吟来自远方的诗句

卫女远嫁了。我心悠悠，靡日不思
从故乡的泉眼，为爱，找寻一触即发的出口
掬一汪冷玉的清凉
敷在七月流火的额头
盈一袖知心的爱暖
偎在隆冬的臂弯缱绻
冷暖与共，忧戚相连
三千年如泣如诉的思念
淇水温泉，大地的女儿泉

朱贵与朱秋贵酒店

朱秋贵酒店
开在朱家村后的淇河滩
大桥飞架，杨柳烟浓
流水潺潺，瓜菜青青
羊在岸上吃草，鸭在草窝下蛋
游客在水边打盹抑或紧握钓竿
村野小店，再好不过绿色休闲

朱贵的酒店
开在《水浒》梁山泊对面
酒保！来二斤熟牛肉，要好酒
肥鹅、嫩鸡、菜蔬尽管上来
朱贵在水亭仰面看雪
环眼中的落寞和热切，是不寻常的遇见
力挽雕弓，一支响箭射出渡船
大河向东流，我送兄弟上梁山做好汉

朱贵的酒店
呼啦啦的幌子飘荡在湖海散人的笔端
一叶扁舟在许沟的水边流连
暮色中金山寺的钟声摇来进香的客船
芦花似雪，水鸟翩翩
朱家村就在黑山西南淇水那岸
寒坡洞的高僧已沏好清茶
今晚说禅
一百单八将义薄云天魂归何处且放江湖间

顺着文字的河流摆渡，恍惚数百个春秋
朱贵的水亭，从纸上走进人间
化身朱秋贵酒店
朱家大桥的石拱，分明是鹊画弓卧波如虹
岸边的芦苇，是一支支号箭直插青冥
朱秋贵在水边仰面看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