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我嗅着枕头里决明子淡淡的清香,不知不觉来到一个亭子前。
皎洁的月光下,亭子掩于古树藤蔓之中,亭子顶部的青瓦上苔藓绿色斑斑,在月光的映照下深浅不一,过渡有序。我向前走近一步,亭子上方有一块白色的牌匾,借着月光定睛一看,上面写着:清白。牌匾的白和月光的白交融在一起,有种远离喧嚣的宁静,也有种净如初心的禅意。
清白?是绍兴的清白泉吗?我一遍一遍地问着自己,甚至差点喊出声来。
“嗟夫!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正在我疑惑之际,一个悲壮的男低音从亭子里飘了出来。我沿着台阶悄悄走了进去。只见石桌石凳子前面,一位身高七丈,一身白袍的男子,头戴一块蓝色的毡巾,腰间一根蓝色的腰带,双手背于身后,在那里仰首叹息。
“您是谁?”我忍不住问了一句,又立刻捂住嘴,“万一是坏人怎么办?”
男子听到我的声音慢慢转过身来,一束月光刚好打在他的脸上,他方面阔鼻,剑眉凤目,厚唇大耳,髯长二尺。我看了又看,素未平生又似曾相识。
“鄙人范仲淹。”
啊!听了他的回答,我揉了揉眼睛:“您是写《岳阳楼记》的范仲淹吗?”
“正是鄙人。”
“先生,深更半夜,为何来此?”
他两鬓斑白,满目沧桑,眉宇间杂着愁苦,眼睛望着月亮:这里清静,适合自省,适合忧思。多年之前,我发现这儿有口泉水,就给它取名 ‘清白泉’,以清白而得以,为官师之规,常来此独自小坐。公元2020年是非同寻常的一年,突如其来的新冠状病毒,牵动着举国上下人的心。我虽离去千年,国家出现疫情以来,仍感忧心忡忡,彻夜难眠,常来此默默祈福。然灾难无情,人亦有情,吾亦目睹英雄,那些不为名禄,不计生死,不畏辛劳,只为心中一份责任和担当的人,他们可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愿疫情早些散去,国家复兴,百姓安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听着他娓娓的陈述,想到新冠病毒四处蔓延,我的心里也凭添了几许惆怅,同他一起望着明月,沉默不语。
“你是谁,为何深夜来此?”他似乎想起什么,打破了沉静。
“我……我是个俗人,我的事都是些俗事,与先生的爱国情怀相比,渺小至极,不值一提。”
“说来听听,俗事也是俗世。”
我说:我是一个将要出嫁的女子,现在我不知道该不该嫁给那个人?他父母均为为官员,应属上等人家。可谁知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他父母说家中多年靠薪水养家,省吃俭用,不可铺张浪费,婚礼一切从简!我心里严重失衡,哪个女孩不想找一个条件优越的少奋斗几年?哪个女孩一生不想举行一场轰轰烈烈的婚礼?而一切并不是我所想的那样,我不想见那个人,就一直躲在这附近。想起这些事心烦出来走走,没想到遇见了您。
范仲淹思忖片刻,语重心长:千古之事,如出一辙。我儿纯仁结婚时,也遇到过同等之事。当时有人说其媳妇将饰以锦罗帷幔,我大不高兴,立即传训儿子,罗绮非帷幔之物,吾家素清俭,安能以罗绮为幔坏吾家法,若将帷幔带入家门,吾将当众焚之于庭。最后我儿纯仁的婚礼办得十分节俭,夫妻二人和美,也深有体会“惟俭能够养廉,惟恕能够养德。”女孩儿嫁给纯正的家风,比嫁给金钱更为重要啊!
听了他的话,我满脸羞愧,茅塞顿开,如释重负,跑到他面前,低头曲身拱手:“先生一番良言,小女子受教至深,不再慕荣华富贵,要惜良人为己命。”
范仲淹手捋长髯,略带微笑:“不必拘礼,若不嫌老夫絮叨,再送你两句话,耕读莫懒,起家之本。奢华莫学,自取贫穷。富贵莫羡,积德悠久。贫苦莫轻,你想当初。”
我刚想曲身再谢,忽的范仲淹不见了。眼前只剩下这空荡荡的亭子和牌匾上的“清白”二字,还有满地的白月光。我站在白色的月光里转着圈,高声喊着: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庚子年五月五日夜,我嗅着枕头里决明子淡淡的清香,不知不觉来到了清白泉,在那里我遇见了范仲淹。千年之后,在梦里近距离看到他忧国忧民,领受他谆谆教诲,我感动得流下眼泪。醒来,决明子的香气里氤氲着潮湿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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