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届“中国诗河•鹤壁”诗歌大赛稿件

淇河：厚土上行走的诗意故乡（组诗）
文／王国干


紧贴史册的脊骨顺流而下

走在淇河之滨，仿佛走在岁月的源头
流水澄澈，裸露出河古老的筋骨和姓氏
每一攒水声仍保持着原始的质朴与血性
每一瓣浪花都让人有一种找到亲人的冲动
那些久远的传说早已苍老，河床内遍布的鹅卵石
是它们留下的遗骸，或记忆符号

淇河卫地的光景从一件件石器锋利的刀口处
逐渐摊开，成群趔趄的脚窝在波光里相依为命
河水时急时缓，不知抚慰或撕裂了多少斑驳的心思
鹤栖南山，陡峭的崖壁上究竟能栖息几时安逸？
鬼谷内反复锻打的辩辞裹满雷电与风暴，步步紧逼
戈甲声里，缺钙的王朝和都城一波三折

一浪推着一浪负重前行，无辜的淇河
曾一度透支体力，许多燃烧的浪花把命运交给一条河
在流逝中渐渐被泥沙和夕阳深埋，不留一丝呼吸
而无数经历在喧嚣之后，与淇河一道紧贴史册的脊骨
顺流而下，成为再也唤不回的古典


搀起一路口渴的农谚

淇河与卫地根系交错，血肉相连
河水从不歇脚，昼夜为这片厚土运送来生计和营养
疲惫的身子佝偻成犁的模样。她用打茧的浪花
搀扶起一茬茬口渴的庄稼，在每一粒五谷杂粮体内
碾出深辙，掘出河流，每扯起一嗓农谚民歌
卫地的唇沿处便水声四起，麦香飞溅

踩着淇河两岸的歌谣溯流而上，会捡到
一筐筐古老的网坠和绢丝碎片，隔着厚厚一层锈蚀
仍能触摸到它们鼓着青筋的心跳和粗喘，虽失散千年
但它们依然活着，怀抱一条河流不停翻晒老旧时光
不论采桑养蚕还是捕鱼狩猎，卫地都能同淇河
捆在一起，抵御一路的饥饿风寒

掰开卫地的一截截日子，可清晰看到
淇河扭动的瘦影，捕捞到她终年耕锄的无数
黎明与黄昏。淇河拿粗茶淡饭把卫地淳朴的村落
抚养长大，沿着流水的纹路祖辈生息繁衍
那些子馍、榆皮饸饹面、八大碗及淇鲫、缠丝鸭蛋里
揉进了淇河的色味，和生命基因


在《诗经》的血脉里倾泻

没有想到那本诗歌总集也曾打劫过淇河卫地的
大把光阴，“淇水汤汤，渐车帷裳”
《诗经》中许多饱满的词句从这片沃土里长出
是淇河卫地的骨肉，至今仍在书卷内拔节，灌浆
卫地，是它们不变的故乡
淇河，是它们永远的血脉

淇河把身躯摇摆到《诗经》里，在文字的骨节间
肆意泛滥，每一丝波纹都学会了咬文嚼字
吟风颂雅，而《诗经》将淇河埋藏在比兴深处
日夜咬噬着她的肌体。淇奥犹在
那位如琢如磨的君子却不知流落到命运的哪道河湾
淇园再也无处寻觅，一园园翠竹早已浓缩成一曲
质感的流水，牢牢支撑着淇河的人生

淇河的水声是卫地纯正的乡音，在《诗经》里
太多漂泊的文字沉陷其中，无力自拔
拖家带口，背井离乡，卫人怀揣刻骨的眷思与诗句
依依别远，他们的脚步和心在异国始终难以安顿
再华丽的布匹也不能拿来兑换爱情，誓言一碰即碎
泣泪锁不住一个人的心，流水夜夜失眠，伫立岸头
淇河与那位被爱灼伤的女子一起疼痛，一起消瘦


浪花里掩映的繁华

三千年前，淇河该是怎样的忙碌
身处京畿要地，她肩扛着一个个王朝的兴衰与荣辱
波浪之上，国运起伏跌宕，无数钱粮布帛压垮水声
以输血的方式存在，只是身不由己，在与时间较量中
淇河不断消耗着自己，救赎着人心

即使退守到纷扰以外，淇河也并不孤单
松舟过处，桨楫攉开满河碧绿的心情
一船船笑容倒挂水中，摇响河里枝繁叶茂的日子
岸上车马行人如缕，从一个朝代奔冲到另一个朝代
身后掀起的扬尘和喧歌，扑簌簌崴进历史

而今，淇河内所有的波浪都在赤膊竞渡
两岸的每一寸土地被烘焙得心潮澎湃。穿过浓浓花香
总能看见自在的农舍倚着季节打扮自己，殷实而古朴
年轻的楼群在阳光里持续蹿长，春意盎然
即使那些身单力薄的草木，也能溅起无限波澜
古老的卫地上，层层新的繁华扑面而来，一任蔓延
在淇河的浪花里掩映，堆积，深不可测


流成一河黏稠的岁月

卫地是淇河的依靠，以宽厚的躯体护佑和包容着
淇河，而淇河几乎把所有的积蓄都掏给了卫地
就这样日复一日地相互搀扶着，躬身颠簸向前
卫地痛饮过太多的清澈与砥砺，淇河在千回百转中
把自己泅渡成了一河黏稠的，岁月

血腥的戟戈可夺去一个王朝的性命，却无法割断
淇河倔强的流水。端坐淇岸，垂钩悬漂
抬手提竿间，也许就会钓起一片殷商的卜辞，或者
周卫的古风、唐宋的绚丽，随着时空更替
它们已被浪花捣碎，研磨，熔铸，吞食，成为淇河
粗壮的古根，在流水里一脉相承

许多河流在爬行的路途慢慢干枯，但母性的淇河
始终固守着水的定力和本分，不停垒砌着自己的年轮
河里踱步的浪花一遍又一遍反刍往昔，恍惚间
曾经的人生世事在流水里沉浮，翘望，脸上刻满褶皱
古老的水声充斥着岁月，一滴滴让人牵肠挂肚
读懂淇河，就读懂了卫地的沧桑与荣耀

2016.5.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