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山小辋川
几滴清雨,打湿小辋川的信息,打湿
一位诗人从唐朝捎来的信笺
信里提及的女子,唇语莺莺
居鹿柴,明媚而蓬松的日子
如春暮秋晚。远山很近,林深苔密
只是木栅内外,很空
诗人提及辋川多雨,暇时一一给诸友写信
提及后世虞山小辋川,最长山水月色
最长诗情画意。诗人写着就入了梦
梦着了几滴明露,长成信笺的翅膀
沿大唐驿站,飞往虞山,飞往小辋川
一路上,隐约有几粒昆曲唱腔,湿了梦境
山光
午后虞山,阳光恹恹地伸个懒腰
一些云朵,高深莫测地穿过寺中小潭
几株野花,在寺院墙角窃窃私语
琉璃瓦,经幢,香烛坛,一一流过梵音
流过百年的杏。叶色收藏冬的日子
收藏风的凝息静气。一粒尘埃,在阳光下
追着另一粒尘埃。一缕云影,掠过
一朵菊的残骸,掠过一件黄色僧衣
午后,我在虞山的某处,看一些山光现象
这些现象,藏着一些人性的秘密
破山禅寺
诵经声渐浓。
禅房外,有书生走过清清水潭
阳光在他的背影里,放飞一些鸟鸣
花木穿过唐朝的深秋
磬音一声沉过一声
我提着空空的行囊,匆匆
穿越黃墙,浸入山光
后院竹径,那书生正捉住一缕晨光
挥一挥袖,化诗。千年传诵
瓶隐庐
山脚,草木萧瑟。
庐舍内,一老者面色凝重
手握的毫笔掉落地上,笔端
系着芨岌可危的大清社稷
天空阴沉。乌云翻滚
我们在后世,鱼贯进入瓶隐庐
参观,嘘唏。风霜未侵地离开
百年之变呀,百年
倘若老者不生翁家,断不会成两朝帝师
断不会让人口舌
并将一场短命变革,带进永世墓庐
虞山黄公望祠
阳光照在祠前,有一种气息
从虞山的骨骼深处,沿六百六十年前
沿尚湖,淌过来,洇润,静谧
《山居图》,是那些气息里的一枚钉子
牢牢钉在时光的深处,弯折并断了一截
由此演绎的一些传说,发光,并让人隐痛
一些富春江水锈,也化为滴滴墨迹
消融在《山居图》的故事里。而虞山赭石
默不出声,却成为后世膜拜的浅绛色彩
此刻,我在虞山,凝视黃公望祠
四周静谧。隐约中有一道人路过祠前
颔首低眉。口中念念有词:大痴,大痴!
碧云轩
遥想沿小路往南,往上,穿过层层树林
在山腰就可以捏住,虞山上方的白云
心就醉。就可以一朵一朵,如同儿时路边的
野豌豆花,溜滑进我的口袋
掌心里满是汗水,与植物的味。古怪的念头
混着尘世的气息,一一收拢在掌脉
虞山微闭眼眸,神性,仁慈。一群鸟
从它的额头飞起,惊飞一缕风
惊得路旁竹林,簌簌响。一朵白云
跌落山下丛林,溅起绿色路径,绿色家园
风绿时,我看见自己独坐一处
气息宁静,上书:碧云轩
寻友“不遇”
把线装的唐诗打开,看见诗人贾岛
在某个页码,寻觅一位隐者的去向
仿佛我曾在南京,遍寻不着
失联多年的友人,她消失在城市丛林
唐诗里的童子,提供隐者山中采药的信息
而城市无法说出我友人,如入海之鱼的踪影
我恍惚中求教诗中贾岛,请教他“不遇”之后
还是“不遇”?或者如何寻到知情的童子
沉迷于诗中的贾岛,面对如今的城市
目光深邃,不答。我只能在诗外,怅惘不已
虞山,河东君墓前
山脚的阳光,被尚湖水溅湿
清亮,迷离。一只蝴蝶痴迷
在河东君的墓前,戚戚,绕飞不去
那模样,让我忆起古籍《梅花集句》
和《月烟柳图卷》中的画,蝴蝶酷似
那些灵性的诗句,或古纸上的梅花
又仿佛穿越了三百五十年,绛云楼上
那枚会吟诗的灯花。女童失手的灯盏
让一些诗书画,炬化成虞山一朵永恒的绛云
而河东君的墓茔深处,是否永存着,一颗蝶形红豆?
青山多妩媚。听,那只湿翅的蝴蝶栽地之前
叨念不忘:如是我闻!我闻如是!
情节
一条河流,要与你儿时的记忆交谈
其时河岸的倒影,正挽留归家的夕阳
河岸将水漂的情节,交还给记忆的手指
感动的水花,从你的心底泛上来
这时你看见,山水一色,河水的眼睛
真诚明亮。不远处的田埂,有小女孩
低眉啍歌。柔软河流和夕阳的余辉
柔软你的记忆。而一些情节之外的情节
如一枚枚树叶,从记忆的內部
开始湿润,开始滋滋生长
方塔。醉尉街
方塔下的市井,恍若南宋气息。
七级塔顶比肩虞山。翘角上的铃铛声
叩穿宋朝以来的时光,久久不散
铃声回首不远处的洗砚池,是否藏进塔影
是否藏进虞山脚下的一些典故
我在醉酒的深夜,路过塔旁的醉尉街
冥冥中有人厉声断喝,似是唐代县尉
我大惊,塔影处那个醉县尉,披肩长发上
满蘸浓墨,一路狂书癫喝:“还我洗砚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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