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


曾经，我们信任天空
信任日月下每一处山河都是咱的家园
曾经，我们信任大地
信任大地上每一条道路都安放住信步
曾经，我们信任夜晚
信任夜海里每一片水域都容得下自由
曾经，我们信任每一顶大盖帽
信任国徽高悬下的眼睛都装满正义和忠诚
于是，我们不设防不恐惧不畏葸不心慌
钱袋瘪一点房子小一点肚皮里青菜多一点
都不要紧，至少双足撒开来通达四面八方
路过时代广场也路过私家花园
路过乌云雷电也路过泥泞阡陌
我们甚至不曾将“路过”列入问题
为什么不
       堂而
             皇之
                   潇洒
                        自在的
               路
               过
               ？
我们红心揣在胸膛，朗朗乾坤嘛
我们发肤赐于父母，皇天后土嘛
我们还有比公民更堂皇的徽号
——人民，国家的主人呀

直到5月7日那个夜晚，大约九点
雷硕士离家赶往车站，路过洗脚店
同一时刻，你回家
路过速食店咖啡店杂货店
他离家，路过书店旅店酒店
这个风清月明之夜
共和国的道路四通八达
路上经过着两种人
离家的和回家的
这一夜，首善之区华灯明亮
每一个路过的行者心情明亮
他们相信，离家之外有福安
回家之地有安详
直到十分钟后，便衣人从天而降
雷硕士顷刻毙命
帷幕才徐徐拉开
露出无边无际的惊恐之眼


路过只有一次的人生，我们
生下来就拘泥于自认的公理中
比如路应该只是走的问题
而不是预料会不会被打飞机的问题
过应该只是的问题
而不是被人审查的问题
审查应该只是问的问题
而不是意外死亡的问题
意外死亡应该只是法医的问题
而不是打飞机跳囚车头触地的问题

路过的理由千头万绪
路过的结果万人同理
把你雷洋了——
一下子，谁行迈靡靡，谁中心摇摇


五月脸蛋鲜红，麦子要割了桃子要摘了
五月满身锦簇，劳动要节青年要节母亲要节
五月呼吸隆重，世界微笑日国际家庭日生物多样性国际日

只有五月的那声雷
太远，轰鸣在尘世幽深的海洋
太小，只灼烧倒一个29岁的胴体
太短，前半晌炸开一片映照自己命相的眼睛
太薄，后半晌湮没在一片事不关己的路过里

世界齐刷刷地行进着
哪怕逃无可逃，哪怕日薄虞渊
你，我，他
路过
路过
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