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降生在鱼缸里
围绕的都是美丽的金鱼
柔软的水草裹着我
美丽的海星眨着眼
我触摸这光滑的石头
用灵活的尾巴拨弄着净水
转着圈和兄弟姊妹们打招呼
不同大小的气泡表达着我的只言片语
当玻璃壁上映着丑陋的面容时
我沉没在缸底
不敢露头去呼吸
害怕睁眼去直视
我不能再待着这里
我讨厌这些风景

我用丑陋的脸冲撞世界的禁锢
产生的声响让同胞们不快
我却只能更快，更用力
在苍白的月光扫到我时
我的世界崩塌了
乘着月光滑落在盛满死水的沟渠中
这是散发着臭气的
这是散发着叛逆的
这是散发着幼稚的
我深知这是我要的
可是那可憎的黄鳝挤兑我
“丑陋不堪的的泥鳅还想住进桃花源”
尽管我很友好的和他握手
他还是只给我最脏最臭的那一小块角落
因为我见识过这个世界
所以他们可骗不了我
世界有一百个我这样的角落
比这富丽堂皇
如何只允许我在这个最低下的角落活动
百分之一的世界我怎能满足
我不满足
我要游遍世界

我使上打破禁锢的力量去摆动尾巴
在温软发臭的淤泥中穿梭
黄鳝们想来缠我
想用那张不开的嘴巴咬我
细长的身躯是他们的弊端
此前我怎么就怕了他们
我摆脱了所有的愚蠢的黄鳝
到达了世界的尽头
我却没有停止
我已经入魔
我要证明自己是无所畏惧的
我要超越世界的边缘
我要以死亡来证明世界不是你们的
坚硬的石头横亘眼前
我助跑，加速，撞击
助跑，加速，撞击
助跑，加速，撞击
…………
缓缓地流水轻抚醒了我
才发现自己依附在枯枝上
我问从洞口探出头的龙虾这是哪里
他说你脱去丑陋的硬壳我就告诉你这是小溪
原来我是一颗蜗牛
披着沉重外壳不能自主脱去的蜗牛
可是这是世界的尽头吗
这是黄鳝的禁地吗
无论如何我摆脱了他们
他们只能在那桃花源里孤独终老
我问逆流而上的鲫鱼要去哪
他说要去山上的温泉
我问顺流而下的螃蟹要去哪
他说要去寻找失踪的赤子
我问趴在乌龟背上的蚂蝗去哪
他说要去残食比他更大的蚂蝗

我礼貌地与路过的每个交流
即使与每天都热衷于让我脱去外壳的龙虾也彬彬有礼
我问他为何呆在冰凉的洞里
他说如果你脱去衣服我就出来了
我只能对他说再见

我闭上了我能闭的
在一个暴风雨的夜晚离开了枯枝
路上也有一个紧抱着枯枝的蜗牛问我去哪里
我说流水去哪我就去哪
我从没感觉到如此的摇晃
也没见过如此急的流水
龙虾把我请进洞中又轰出洞外
流水把我抛向空中又拉进水中
重重地砸向溪底的岩石
我感觉到我正在脱去外壳
沿途的龙虾一个劲请我进去
可我已经无能为力
我试图重新抓住枯枝
可流水带走了枯枝
我在跌跌撞撞中晕头转向
在脱去最后一点破碎的壳后昏了过去
初晴的阳光最具穿透力
头顶上方发动机的轰鸣声唤醒了我
舒展了一下腰骨
竟发现自己可以掀出水花
奇特的自己美妙的世界啊
毫无顾虑的在这望不见头的水域里驰骋
从没感觉如此自由
我无视了水下的一切
谁也不去搭理
横冲直撞，目中无物
来来回回的表演着
助跑，加速，水花
助跑，加速，水花
助跑，加速，水花
…………
可我最后表演的竟是
助跑，加速，落网
真是滑稽荒诞的一幕
水底的乌龟伸出头来说我跳龙门去了
当我重回江里时
我知道他那是一个好心人
也知道自己是一条受法律保护的中华鲟
我安静了下来
我不要受法律保护
我要被自己保护
我离开了远远都能听见的轰鸣声

我顺着水流游
一心只想逃离这里
只因为我怕死
我怕那我竭尽全力也逃不出去的网
我怕那讥笑我脱离水面的白鲢
尽管我想和它说天空好美
慢慢地我停止在水里
借着水流载着我走
慢慢地我静止在水里
化为水流流向海口
因为感到前所未有的冷
我睁开了眼睛
这里不黑暗却很阴森
热闹的安静
安静的孤独
孤独的深海
我看到所有的生物都显渺小
他们在我前面留下粪便然后逃跑
然后就是咕噜咕噜的冒泡

所有的记忆涌来
我本是一只在天空的鸟
我不要能拍打却飞不起来的鳍
能飞翔的翅膀才适合，才属于我
我奋力向上游
安静的海天翻地覆
我像潜艇一样浮出海面
没瞎的你们都能看见
我用尽力气却上不了天空
那就陆地吧
风干我的翅膀
蒸发我的苦水
最后
一群人围着我说
怎么有条搁浅的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