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楼房
俨然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
拄着拐杖，无言伫立在村口
守望着远方归来的游子
每次踏上这片土地，我都踩到了我祖籍的出处

这是一座古老的土木两层建筑
是村子里宋姓地主家的私宅
雕龙画凤，如一只高傲的雄鸡鹤立鸡群
俯视着身后一排排低矮的茅草房
解放后，一大群和爷爷一样的翻身农奴
在口号声和批斗声中把地主老人逼下了村前的死人崖
他抱养的叫满仓的孩子
是我的入党介绍人
满仓的孩子前些年考上了县城的师范学校
他却东拼西凑不够孩子的学费，也无力给孩子娶一门媳妇
儿子一气之下拂袖去宁夏打工
后来在宁夏给一户少数民族上了门

沉默寡言的他在一个漆黑的夜里
用一根绳索吊在牛圈里，给生命划上了句号
从此，黑楼房没有了主题和内容
像鸟们遗落的羽毛
孤零零镶嵌在村子的前襟

长辈们说我的祖籍原本在四川大槐树底下
可从上学到工作我的籍贯都写着“黑楼房”
这些年，我流浪的脚步曾无数次踏进四川
从成都，绵阳、广元的每一棵大槐树下经过
无数次触摸着干裂的树枝泪流满面
做为流浪汉的我，却感受不到一点祖先的气息
倒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黑楼房”
让我魂牵梦萦，寸步难离

在“黑楼房”，我既播种生存的庄稼也播种诗歌的庄稼
这相辅相成的光芒，刺痛我的一生
没见过世面的爷爷从地上走到地下
他用了整整八十六年的光阴
在他老人家心中，再广袤的土地
也抵不上咱家的“黑楼房”

今夜，我将故乡摆上高高的祭坛
面对一页写了又揉，揉了又写的稿纸
竟然写不出一首赞美的她的诗
满满的尽是离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