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母亲的故事
那已经是拖延学费的第二天，随着夜幕拉下，屋子里也真正意义上的暗了下来，在规规矩矩地站了一个小时之后，腿腰颈椎嗓子都疼痛难忍，那感觉确实快要将我逼疯。母亲的疲态乍现，长时间地熬夜堆积起来的黑眼圈，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没有精神又带着颓废，低着头耷拉着肩，那些额头的卷发长的遮住了她的眼睛，她只是坐在土炕的一边沉默地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整个屋子被那些劣质尼古丁的味道充满，可是我却不敢不能大口呼吸，只能吞咽眼泪。
  “妈，我……”爱干净的母亲这次就把烟捻灭在炕沿儿上，拍拍身上的烟屑，起身，“走吧，你和我一起去。”眼泪还凝在眼里，我有些呆楞，随后又明白，有些欣喜胆怯又带着些羞耻。
  已经是临近深冬了，那些白日里的阳光都变成了夜晚最透彻犀利的北风。家门口杂草丛生，报废的拖拉机埋在其中，已经被锈迹腐蚀，层层堆叠的铁屑，让人头皮发麻。农村土路也已是硬邦邦的，那些走过的车，人和动物留下的印记都被冬天留住，有些硌脚，那种松软的感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母亲还只是穿着露脚背的平跟黑皮鞋，曾经油亮的外皮再也承受不住太多纷纷暴露。只穿了一件圆领棕色的毛衣，手没有放在口袋里，而事实上她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口袋。两只手前后摆着，两条腿细细地支撑着宽厚的后背和圆润的胳膊，小脚，步子却迈得大而急。我在后面碎步跟着。
  穿过南北走向马路的时候，呼啸的北风穿过了我的身体，山村的一切都隐在了黑暗中，我抑制不住地发抖，一呼吸鼻腔有些刺痛，风撩乱了母亲略长干枯的自来卷短发，那使它看起来更像稻草了。
  我遥遥地看到了那两棵已经秃了的银杏树在风里摇摆着模糊的枝干，快到大伯家了，大伯是父亲的亲大哥，是村里最德高望重的人，他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做过小学校长，平日里和蔼可亲，是我敬佩的人。
  母亲敲着那扇大铁门，“咚咚咚，咚咚咚”一下一下地也敲击着我的耳膜，“谁呀！”听到了大伯的声音，我变得紧张起来。母亲却没有应。一只圆滚滚的白猫趴在离我们不远处的下层台阶“喵喵”的叫着，风翻抚着它的雪白的毛发，它有些慵懒高傲地看着我们，我讨厌猫。
  母亲固执地敲着，大伯固执地问着，不知怎的母亲就是闭口不应答，后来，我就听见里面传来锁动的声音，“谁……啊！”，那扇大铁门打开了半扇，我看见了门后的大伯，我朝他微笑，刚准备问好，他脸色忽变得有些难看，将门快速合回去只留一个脑袋宽窄的缝隙，紧张地朝外觑着。母亲慌张地用手挡着门，微佝偻着腰，神情虔诚而卑微“她大伯……”“没有！没有！”大伯情绪有些激动，眼眶眦裂，抬头纹一下一下的跳动着，有些凶狠，伸出他枯木一样的手要去掰母亲的手，这不是我平日里见到的那个人了。“我告诉你，萍子她姐上大学的钱你还没还呢，你可以不还，她姐结婚时候的红包你就别想和我要了！你也别逞强说你能还上钱，我不稀罕，至于萍子，你自己想办法了，别再缠着我了！”
  母亲头又耷拉下了，干裂起皮的嘴唇呿嚅了一下，我去拉她的手，手冰凉，那些关节处的茧子粗喇喇地划着我的掌心。她松了手，不再固执。大伯看见了门口的肥猫，却笑得温和了，温柔地唤着“肥仔，回家，回家”那只猫慢悠悠的起身，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那扇狭小却有着热乎乎的灯光的缝隙中去了，“啪”门被大力关上。  
  “你先回家”母亲挣脱我的手，“妈，我……”“回去！”站在原地看她小小的影子被乡间那些曲曲折折的小巷吞没掉，被黑夜吞没掉。我不敢再说话，却已经有些哽咽，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难受悲哀，看着眼前这扇紧紧闭合的大门，北风呼呼地刮进了心里，像漏了一个洞，我明白了母亲的失眠熬夜，也明白了心底那一点点仅有的期冀已经消失殆尽，自欺欺人的转嫁仇恨有多可耻。
  我不知道母亲几点回家的，只是第二天起床看到了，放在写字桌上的钱，它们一张一张铺展开，纹路破碎，像被人狠狠的攥紧过。悄声打开母亲的房门，看她和衣侧躺着，打着震天响却香甜的呼噜。冬日的阳光照进来，我看到了她自己染的头发又变白了，那些浮在表面的红色再也掩盖不住。
  从那天以后，每当母亲交不出学费的时候，我不再哭了，只是默默写好欠条，早晨给她盖好被子再去上学。
【2】父亲的故事
额头上汗珠像冬天浴室天花板的水珠一样大了，它们紧紧抓着王岩的皮肤，右脚阵阵抽痛，一皱眉汗珠就掉到了他的眼里，火辣辣地疼。打桩机传来“砊砊砊”的声音，空气里没有一点水分，全是干干的尘土，他烦躁地舔了舔紫色的嘴唇。摸索出他的诺基亚手机，灰白色的屏幕显示现在已经是北京时间十点半了，他摘下橘黄色的安全帽，汗津津的头发在太阳底下发出油亮亮的光。
蝉鸣聒噪，一望无垠的马路，车一经过就扬起干干热热的灰尘，王岩觉得这些灰尘都黏到他脸上了，那些黄色的液体流了下来，用袖口擦了擦，他不想让自己显得狼狈，但是脚痛的让他不得不倚着公交站牌，微微弯曲右腿，临近中午并没有一个人，他显得很有耐心。
他看见远远来了一辆白色的客车，急忙撑着公交站牌直起身子，脸上带了些傻气，目光掠过一扇扇窗户，人很多，他看的并不清明。
 “吱嘎——”车停下了，他一瘸一瘸地移动到离车更近一点的地方，“爸！”忽的一阵风带着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朝他扑来，“哎呦——”他笑了，摸着女儿的头发，女儿大了也长高了，高到不用垫起脚尖就可以抱着他了。他记起自己身上的汗味就有些急切地想推开女儿，女儿却把他搂得更紧了，身边人来人往的他有些不大好意思，又轻轻地推了推，“你腿怎么啦！为什么不告诉我呢！”闷闷的声音自他颈窝处传来。”干活的时候，让机器砸了一下，没事啊，快好了。”女儿撒开他后有些不乐意地盯着他，撅着个小嘴，捅捅他的脸，“你怎么黑成这个样子了？”他只是嘿嘿的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并不回答，默默接过她的书包。
八月份的太阳太过毒辣了，要坐17路车还要走很远的一段距离，女儿扶着他，他笑笑说不用，女儿就来挽他的胳膊，有些挣脱不开了。“最近学习怎么样？”女儿盯着他有些落灰的黑皮鞋，默不作声，他叹了一口气，“爸虽没读过多少书，但是却知道不读书是不行的啊，你必须要争气啊！”“嗯……”王岩不禁的有些严肃了，“你难道想像我一样成天给人家做小工吗！”“做小工有什么不好的？”女儿的脸红红的，瞪着两个澄亮的小眼珠子，王岩摆摆手，“力气活，女孩子家不要这样子，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坐办公室！听爸话。”“嗯……”。
女儿把她的手和他的交叉握在一起，一双白嫩纤细透着红润润的生气，另一双手黝黑黝黑的短短的粗粗的，指节和掌心是厚厚的淡黄色的茧子，指甲缝里是黑色的机油，那么强烈鲜明的对比。
……
“我让你少喝点酒的！”女儿是有些不高兴了，说话也有些粗声粗气的了。王岩的手搭在女儿的肩膀上，踉踉跄跄，来往的车流不息，人流不息，城市好大却又太过坚硬，他想念那个村口马路旁边的房子了。
“能不能找个地方睡觉啊！这都几点了？ 我明天还得家呢！你总不能让我去你工地上睡吧！”王岩喝的有些多了，他觉得天旋地转，但是嘴上还是不停歇，“你庆叔别看他刚才吃饭的时候说的好听，其实他就是瞧不起你爸我，他是在城里面混出了房子了，啊，但是他算个什么东西！你爸我还是瞧不上他！”“你够了！人家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你别乱想了行不行！你成天除了喝酒，你还知道什么？难怪我妈才要和你离婚，不要你！”王岩觉得心中钝痛，“姑娘，你怎么能这么说爸爸呢？你这样让我多伤心？”他低下头，感觉眼角湿湿的。女儿察觉自己失言，也低下头，默不作声。.

“回去好好抹药知道么？少抽烟少喝酒！别总是知道了知道了却总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知道了，快上车啊，你妈没钱了就打电话给我，回去好好念书，将来有大出息！”
他心爱的姑娘隔着窗户朝他招手，让他回去，他看着车子载走了他心爱的姑娘。
他弯下腰呕吐，那么大声，胃快吐出来了，眼泪也流出来了，他蹲下身子看着那摊呕吐物，一直看一直看，看的他厌恶了，他觉得胃空空的心也空空的，他呲牙咧嘴地掀开他的袜子看肿的老高的脚背火辣辣地疼，他觉得快意，仿佛这是一个勋章，而他得到了奖励。
【3】金巴的故事
这时候是正午了，六月份的阳光把一切都照的干燥透明，我正趴在房檐底下的阴影里耷拉的头，伸着粗长的舌头，大口大口地喘息，单调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动作，用“手”扒扒毛发，不知道是因为夏天还是老了他们已经有些稀疏了，可还是热。
我看了一会儿墙角水泥台子上的青苔，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只是绿油油的花眼；我又看了一会儿厨房屋檐下的燕子窝，几只小燕子张着黄色的尖嘴嗷嗷待哺，光秃秃的甚至能看到皮肤下的血管，肉呼呼的很滑稽呢，其实他们也没什么可看的，“叽叽”地惹人烦的很，厨房门上还有老燕子白色黑色的粪便；我又竖起耳朵听听土路有没有脚步声，哪怕让我叫几声也好，嗓子眼都被唾沫黏死了，一切都太安静了。我又垂下了头，似乎一切都百无聊赖，适合做梦的天。
“你说，你小时候毛是黑，为什么长大以后就变成棕色的了呢？”小妍坐在山坡上，风扫着她的马尾，她摸着我的毛发，我蹭着她的手指，摇晃着尾巴，她“噗嗤”笑出声，笑的那么好看，笑得耳朵红红的。下山的时候，她扛着男人手腕粗的桑树枝，树枝压着她瘦小肩膀看的我心惊肉跳。家里的另两条马犬在蹦来蹦去的疯闹着，我在前面给小妍带路，山路崎岖狭窄，我看不到她的就会停下等等她，“嘿，好狗，我不会迷路的。”是啊，小妍已经长大了，从十岁到十九岁，这让我欣慰又感伤。等到过河的时候，我摩拳擦掌准备向小妍表现我的“奔跑跳跃冲刺”的完美身姿，只是“噗通”一下子，我趟进了水里湿了毛发，这让我更悲伤了，可是小妍却笑了，这让我很开心。
我醒来发现自己身处黑夜之中，我想我是笑醒的，天已经黑了？“吱啦”的声音，树影幢幢，我走在蜿蜒的土路上，仿佛自己是一个猎物，赤裸裸地，没有任何防护遮蔽物，这太让我没安全感了，黑黝黝的山坳像只怪兽，所有的风都从山岢砳朝我涌来，“呜……呜……”我怕被它吃掉了。
我钻进了树丛里，我没有瑟瑟发抖，只是奔跑了起来想找一个出路，这种感觉太让人窒息了。“呼哧……呼哧……”我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我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我飞过杂草丛，谁知道里面会不会也有一个长长软软的怪物，虽然我不怕他，我只是不想恋战。我绕过一棵又一棵桑树，或细或粗，或高或短，我看到了开采矿山的人遗落的油桶，那片空地是很大一片光秃秃，我喜欢走在这样的路上，安全没有危险，没有“怪兽”。
我又钻进了树林间，有种强烈的感觉，这里离家近了，我快乐地奔跑起来，突地，右腿一紧，电光火石间我就那样扬着脑袋一头攮在了草堆里，头好疼，我只能躺着了，可是右腿更火辣辣地疼，我看见了隐藏在皮毛下深红色的肉，更红的一道勒痕，铁丝扣冰凉的触感凉咝咝地逼得我冒出了眼泪，我还得回去见小妍，我还得帮着家里看门。他们不止是吃兔子，是吧。
我挣扎了起来，只觉得扣子越收越紧越收越紧，我用另一条腿努力的蹭着，泥土，杂草，血液与伤口混在一起，我咬紧牙，舌头顶在上颚，觉得我流下了哈喇子，我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哀嚎着，我用嘴去扯，这只是让我的尖牙碰到了我的伤口，唾液让伤口更疼却也舒坦了。我不再挣扎，舔着伤口，湿润着，连同着那根铁丝，铁锈的味道和着血的味道，我只能顺着铁扣子的方向收缩着自己的腿，使它横放着，向下捋铁丝时，铁丝使伤口撕裂变大，毛发缠在肉里，卡住了，我用尖牙一点点撕开了毛发伤口，使它向下凹，活动的空间更大了，我只知道现在的我可能是眼屎与眼泪横流，可是这个工程可能花费了我两个小时甚至更长的时间，然后亲眼见那层皮毛一点点被分离开一点，顺着纹理扣子滑开了。
我只是想歇一会儿，可是很长时间我都起不来，我看了一会儿树影，听了一会儿风声、杂草窸窣的声音，我不知道我在哪里，可是我还是要回家，天蒙蒙亮了，多少能看见一点路了。然后……然后我看到了小妍的泪水，尖叫的声音，她过来摸着我的头，问我这两天去哪儿了，问我伤口怎么弄的，可是我没办法回答她，这是我永远悲伤的事情。
“金巴巴！我回来啦！”我睁开眼睛，看到小妍在我眼前，我闭了闭眼，发现这不是梦境，她的单个酒窝不会是错的。我爬起来朝她摇尾巴，她更高兴的笑起来，“还认得我么？嘿嘿，好狗。”她蹲下身子来摸我的腿，我躲开她，前几天和卡尔和罗斯钻草丛的时候身上很脏，可是她还是来摸我了。“还疼不？”小妍每次嘴唇抿起来向上微笑就成了一个很难过的弧度，我朝她蹦蹦跳来展示自己并没有事，她站起身朝我露齿大笑。老主人也停好车子走过来，他叉着腰，“当时那么粗的兔子扣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逃脱的，真不错，就只是现在右腿还是不怎么长毛。”说着过来拍拍我的头。
恍惚中还记得初到家，那时小妍扎着两个羊角辫上小学，家里新收养的那只名叫“金豆豆”后来死掉的小白狗还是会把脑袋靠在我肚子上晒太阳，我会让他先吃饭，因为小妍上了小学就不能陪我了。小妍最讨厌的五叔来家里我还会帮着她咬他，虽然，被他叫嚷着拿石头打中了头。
也不知道那一天多久会来，感觉不会太晚了，这种流逝的感觉是我无论如何也留不住的。但是还好，家里还有另外两只拴着链子的狗。
【4】村里人的故事
我提着手提包从客车上下来，白色的客车转弯后“咔咔哒哒”地开走了，土路上就尘土飞扬，春天的干燥就立刻充满了我的鼻腔，有点痒。我望着汽车站点处的老杨树，庆幸它还在，还让我有一个标识可以识别。
“信庭啊，你这样做对么？你打我们家远子干嘛？”春夏婶拽着信庭的黑黑小小的胳膊，高高地举着，信庭垫着脚顺从着，我可以看到他高举着的同样黑乎乎的手掌心，脸颊红红的一小圈，瞪着倔强的黑白分明的小眼珠，瘪着嘴也不说话。
小远子挂着眼泪，春天的干辣使发皲的脸颊清晰地留下了眼泪流过的痕迹，在一旁呆呆地看着撒泼的春夏婶，春夏婶甩开信庭细细的胳膊就像是想把他折断一样，把手按在黑蓝围裙上狠狠地擦着，一把拽过小远子的胳膊，恶狠狠的说着:“我告诉你离这个有娘生没娘教的远点！听不到是吧！是不是想学坏！给我回家！”小远子被拖着往前走，他朝身后的信庭迟钝地挥挥手说再见，仿佛已经忘了刚才的不高兴。
“哎呦，媛媛回来啦？放假啦？”春夏婶挽着的头发有些松散了，一手拽着远子一边和我打招呼，春天的风把她的头发吹进她嘴里，她“呸”地一声吹开。我笑着和她寒暄了几句，无非还是那几句话，很早之前我就发现自己和村里的人已经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信庭在老杨树底下闷闷地站着，头抵着老杨树的树干，并不说话，嘴抿地紧紧的，拳头也握地紧紧的，“嗨，赶紧回家去吧，快晌午了呢。”信庭瞪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似是不认识了，我笑了，我知道我的笑容或许带着不自觉的破碎，“快回来，要不你奶奶又得让大喇叭召唤你了。”信庭没有答话，看着春夏婶圈养在外边的鸭子，拾起李磊叔家盖房子剩下的大理石子，黑色的小手却是尽最大的能力抓了一大把，狠狠地朝鸭子们砸去，雨点般的石子砸下来，鸭子“嘎嘎”地散开，挣扎着，争相踩踏着，想跳出圈来，我也被震惊到了，但是信庭并没有表情，他扔了两把，扔完就发狠地朝东边跑，脸上带着笑容，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是快乐的。
我突然就想起了很多事情，很多我都已经忘记了的事情，模糊的就只剩下一个轮廓了，我这才知道自己都甚至想不起信庭妈的脸了，漂亮，温柔，能干，善良，教给我缝花，给我许多亮片片和珠子让我缝在衣服上，串起来给芭比娃娃做项链。妈不在家信庭妈管我吃饭，给我洗水果吃，给我和信庭讲故事，让我躺在刚会走的信庭的床上午睡……
我从来没想过要打听十年前的晚上发生了什么信庭妈会杀人，因为我知道我不会听到太明了的真相，那些坊间的七大姑八大姨只会添油加醋，把事情说的更加离奇有吸引力来让人信服，把别人悲惨的故事夸张成农闲时的谈资。我大概也是知道，那家的男人在外边找了什么人干了什么事儿，想她一个人大概是无助了，才会逃到荒山里，我想她喝下那瓶农药前的时候，心里有没有后悔举起刀，有没有想到信庭。
凌晨一点半，我还没有睡，不是我没有睡意，只是我听着母亲悄悄地开门走出去的声音便醒了。躺在炕上，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我只是觉得眼睛越来越酸涩，有水漏了出来。大概过了四十分钟，我听到厨房的关门声，立刻披上衣服下炕，推开门，看着母亲把一大捆葱放进菜筐里，我觉得眼里水漏的越来越多了，我甚至有些崩溃的抖着身子，脸燥着，我觉得羞耻，声音不禁地有些尖锐“妈！你能不能别再偷别人的东西了！”“你给我闭嘴！声音那么大，你想吵醒谁！不知道隔墙有耳么？你给我进去”。那一刻我觉得难堪地快要死了，进房以后就呆坐着，母亲收拾好东西进屋上来就劈头盖脸地骂到:“我告诉你。你不许给我偷别人的东西，你要是让我知道，我就打断你的腿！”我用袖子抹着眼泪，不停地吐气来抑制着抽噎。我觉得悲哀，真的悲哀。
有时候，村庄里一代又一代的人，为了生存而将村庄搅和成了漩涡中依靠漩涡来把别人弄的动弹不得，还有一些人为了生存而逃离村庄，想摆脱成为猪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