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
我也愿乌啼月落的天,有火一团
老朽妇人的鬓角
掉色的朱钗,曾闪过年轻爱人的目光
而如今
鱼唇吞掉两汪浑浊的水
水草去记忆虚妄的习惯
河边垂柳倒挂
拦不住皎皎月明
一整副老骨啊
叹息这不合身的衣裳
六十年后粘稠的血液
该怎么淌在六十年前的水里
妇人凄凄——
缠绵于回忆就像是困于病榻
而拖累衣物,长满斑点的枯骨
和十指再也翻不动诗集的萎缩
便是那火一团的余烬
是否契合关于生命所有的揣测
妇人在捣杵陈年旧事罢
到底是迟钝的眸子
再也分不清那团氤氲的月光
是落在河上,还是靠在树上
抑或是,明亮在那一团火里
若要问,则是那曾高举的冠冕
绾不绾得住白发几丝
耐不耐得住老骨行将就木
譬如
我开始漫长地逗留在车站附近
渴望陌生人归还我被骗走的二百块钱
夜晚不再偷走我头顶的月亮
我可以甩着空酒瓶脚步趔趄
躲在犄角旮旯里抽完那根兰州
哭诉整个白天对我的伤害
以及凝望里伴随的,四十度的灼痛
我开始习惯晚睡
用数身上的虱子来代替数绵羊
回想有几双脚踩弯了这座城市
又有几座城市磨旧了那双新皮鞋
然而,当破鞋里塞满污垢和理想的时候
很多事情都已混为一谈
譬如――
躺着来到这个世上
用数不清的日子去学会如何直立
直立之后我们却又要被迫趴倒
譬如我掌纹杂乱注定劳碌
却依旧在黄河岸边打了一整个下午的盹儿
姑娘的高跟鞋踩过我无数个梦境
我却思索着那二百块钱该能买多少盒烟嗬
譬如我们开始假设
赤脚时路上的荆棘是否会不忍心
清醒时头顶的明亮会不会多几分
或者,烟燃尽的时候我决定去爱上一个姑娘
爱上我自己的破落
以及这个城市里那么几个夜晚,对我的收留
坦白书
我浪迹于你的城邦和驿站
带着前尘尽弃的悲戚,两件破褂子
缝补着二十周岁的孤独
我在扯谎,关于故意增补的厚度
关于八次恋爱,还有无所畏惧
我是如此羞怍于我的一无所有
港湾收留船只,收留飞倦了的海鸟
我想成为那片张开的帆
我开始陷入盲目的混乱
理屈词穷时,更加血脉贲张地敲锣打鼓
要完全裸裎时,又神经质般一件一件地加衣
墨绿色的眼睛窥视所有的苟且和交易
变形的手指打着怪异的手势
指向腌臢的西北角
躲在角落伺机颠覆黑夜的猫
抓破自己的皮毛,满眼的红血丝
发展的惯性拒绝我对流浪和混乱的勾连
但我借你的眼睛更深刻地爱上这个世界
我愿意为你泪流如注,也愿意为你惜泪如金
等花开过三遍
帆已到达它的海,猫已在屋顶
我坦白,那么些年爱的不够安稳
是因为,在高原上晒成藏红花的颜色后
我接受自己成为你的肋骨
让我认识你
让我认识你
无数个夜晚里的,月光和水
和被细雨抚摸的花蕊
以及,写诗而起茧的手掌
去推开寂寞的门,叩姑娘的窗
让她在夕阳里红着脸,梳妆
所有你喜欢的诗句,她悉数记牢
你喜欢的酒,她也温热备好
让我认识你
所有故事里覆水难收的情节
被聚合抹去的,不该忽略的离别
以及风尘迷蒙了的眼睛
去推起镜框,把25岁以后得日子看清
骑马走进山谷,也奔驰在草原的风景
像所有的打破重塑,完成完整的日子
再低头看曾经幻想和现在认识了的,样子
让我认识你,
种植麦子,也有牛羊的河岸
旋转的水车,和挂满星辰的天
以及那坚毅的肩膀
去肩负,去经历生命
也把温柔放肩头,去反抗生命
再让我知道,爱喝酒的是花蕊,月光把门叩
你骑着马念着诗,写着故事,一次让我听个够
你不能只用一个比喻
那是一场临时起意
就像干燥秋天随意来的雨
高高在上的施予姿态
从不肯扎进土壤的血脉
招摇过市的轻浮
不能只用一个比喻
来概括淡写和浓墨之别
恰如
西北之北并不全是荒漠
江南之南也有山岳丘陵
那是天南地北的默契
和混淆了的浓淡之差
怎么要求萧索沉重惨烈
一笔如何能画尽凋零
只好温吞慢咽
掐着季节的喉咙
撕心扯肺来一段呜咽
不能只用一个比喻
违逆山南海北的自由闯荡
幸好世界没有外面
风吹落叶,也将叶归拢于树根
你不能想象
这就是被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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