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生长的诗经
               黍离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尘土飞扬的大路上，看不清流浪者的表情
他在与一株高过头颅的黍离对话，他在讲述
一个遥远的故事，一座城池的荒芜和
一株黍离的距离，一片麦地与风以及芦苇的悲伤

那曲离歌，要在黄昏的马背上唱起
我们转身就可以跨过三千年的一声叹息
或者一个弯曲的脊背，或者在更远的地方
找到那个行吟在江畔面容枯槁的诗人，问问他
可不可以选择忘记，可不可以在河底种植一株稻子

你要原谅在曾经繁华的废墟上长势良好的庄稼
它们一样可以喂养生灵，喂养一个个面黄肌瘦的文字
              
                        芄兰
相比萝藦、斫合子、白环藤、羊婆奶
婆婆针落线包、羊角、天浆壳、蔓藤草
奶合藤、土古藤、浆罐头、奶浆藤
我还是喜欢“芄兰”这个名字
夏天开花，秋天的果实落在地上

我一本正经的时候，这棵绿色开花的植物
还是含情脉脉地缠着我，该怎么拒绝
用玉制的觽解开树枝上的结吗？
只要你忍心青青的根茎断裂，叶子枯死，花
来不及开，一碗汤药止住血流进土里

在我转身离开的时候，你说
那本我送你的书上还记有很多种熬药的方子
      
                
                     丘中有麻
山坡上可以种植很多作物，树，比如桑麻
比如高粱，比如桃树、梨树，春天落一地花
的泡桐，它们和土地结合的部分藏有大地的秘密
还有恋人欢愉过后的呢喃，泪水，梦里的蝶
静静地寻找叶的筋络，交织的丝线

看到云朵之下的高粱了吗，生命怒放
所有的幸福靠近苍穹，那个古老的祈祷者
认真地告诉回家的女子，应该做好秋天的嫁妆
趁淇河飘着迷人的酒香，种子还未落地
山坡上的秘密还未被春天识破，蝴蝶还未飞走

生命在悄悄发生变化，我们要做的
只是顺从，醉心于四季各种植物的变化，生长……
        
            
             中谷有蓷

益母草，多好听的名字
没有谁比你更懂得心疼抚慰女人
新鲜的汁液或者煎熬的汤药，修复产后的
子宫，修复所有的沟壑、皱纹、伤痛……
但无法修复男人冷漠的眼神，无情的抛弃

可以学学随风生长的益母草，生根，发芽，开花
过滤尘土，有毒的物质，每一片叶子
每一朵花，那么干净。颜色分明，自然舒展
我闻过益母草的香，新鲜的甜沁，晾干的清远
可以让任何男人心灵澄澈，它们静静地在山野里生长

益母草，当爱情需要你来拯救
我希望所有人熬一碗有益母草香的汤
或者读一读《诗经》里那么多女人悲苦的命运
    
          野有死麇
在荒烟蔓草的年代
一个怀抱爱恋信物的男子
向心爱的姑娘
唱起了温暖的情歌

他们还可以架起篝火
丰盛的晚餐过后
可以跳起最原始的舞蹈
秋天的苇草
铺在地上有一种特别的诗意和诱惑

爱情的仪式本来就是这么简单
富丽堂皇的婚宴上的表白
只是一道道按照程序
依次而上的菜肴

新娘的羞涩与幸福
在碰撞的酒杯里轻轻摇晃
爱情不会改变
女人的怀抱里
都有一只等待猎杀的鹿
      
                 采蘋
河流边上摆好了各式的篮子
少女们开始给神灵采摘
雨水清洗过的萍叶
祝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轻盈的衣裙就是一朵朵
吉祥的云
所有的亡灵和活着的村庄
开始在篮子里歌唱

我轻轻地询问河流边
依然鲜嫩的青萍
是否还记得
那些祝祷的少女和村庄

清凉的夜晚看不见
四处游走的魂
坟地里的烛火纸灰
会不会等到亲人的步履
会不会化作一朵朵
天上的云
   
               草虫
秋风里的虫唱
送走了草丛最后残留的青春
生命的尽头又是一次
漫长的蛰伏与等待

孤独和寂寞的时光
就这么无声无息地
进了草盖的房子
石做的灯台

黄昏的窗子太暗
清晨的被衾太冷
山岗上的风吹不来
吹不来夫君的问候

在草丛里寻找爱情的
蝈蝈蟋蟀蚂蚱还有
所有的虫子们
不要停止你们的歌唱

大漠上的孤烟
会把黑色的长发
送到男人的毡房

春天草绿花开的时候
南山上
会有味道鲜美的蕨菜

院子里的男人，在汗如雨下地劈柴
我的那把父亲用过的斧头
早已在坍塌的老房子里
锈迹斑斑
     
            麟之趾
你一定在这片
万物生长的大地上
真实而神奇地行走过
没有伤害一个生灵
甚至没有踩弯
一株刚刚发芽的嫩草

在你抬头仰望的上空
是一片洁白祥和的云朵
一个古老的圣人
亲眼看见你
被一个白发苍苍的国君抱起

于是这片王土上
生长出了恩泽万世的仁慈
只要你轻轻走过的地方
温情注视过的河流
都有仁厚的公子
降临人间恩泽一方

浑浊的河流开始清澈
荒芜的河岸开始绿树成荫
燃起炊烟，我不知道
当人们的灵魂足够干净
足够纯洁的时候
你能不能在万物生长的大地上
再次行走
        风里生长的诗经          
             二、葛覃
山谷里的葛藤
已经越来越寂寞
几乎所有人
已经遗忘它们的存在

远古的女人们
四处将它们割回家里
给心爱的男人织粗细各异的衣服

葛藤上花朵盛开
葛藤上树叶青青
葛藤上流淌着
夏天清凉的雨水

衣服洗好了你就可以
回去看看在田间劳作的父亲母亲
饭香飘满村庄你就可以
等到壮实的肩膀背粮而归的男人

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在山谷里
找到长长的葛藤
做一个秋千在秋天里
缓缓荡
      

              螽斯
那么久远的年代
你就扇动金属一样的翅膀
在乡村的土地上
和孩子一样
纯真 质朴 吉祥
在有着厚厚的手掌的长者手里
祝福生命的降临
我几乎已经忘记还有
这样来自泥土里山野田间的
那么朴素的祝福
忘记我的童年
那只可爱灵动的蝈蝈
在我的书包里
唱了一个夏天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