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海
 
我所看见的大海，已经在人间迷路
失去了乡音
海风把潮声吹得越来越高，而
人声比潮声更高
我不得不学习山中野草的样子
弯腰，在一粒沙子的身体里寻找
大海的故乡
于是，我看见一滴水悬在草叶上
和婴儿的眼睛一样清澈，辽阔
 
 
距离
 
想说的是，某个清晨开满了花
往事和花香一样长了翅膀，飞过高处的杏花
低处的连翘，蒲公英和紫花地丁
飞过树的影子，有人在练太极拳
动作极慢
 
喜鹊从松林飞过来，飞上对面的楼顶
接着，阳光从高处淋下来，又飞溅在柏油路
和站牌上
公交车缓缓地开，然后想起远方的你
仿佛一生都可以这样


松籽
 
认识松籽的时候，已经很多年不吃松籽了
告诉他，我是吃松籽长大的
那时候太穷，除了松籽，没钱吃别的零食
他说，现在还吃吗？
他可能不知道，现在的松籽贵得吓人
已经舍不得吃了
 
除了这些，还有很多事，他不知道
山林里的松树已经承包出去
每年秋天会有很多人受雇，来此看山，上树
不允许谁来白捡落在地上的松塔，甚至松鼠也不行
他们像篦子，梳理每一棵松树，摘走松塔
饿死很多松鼠
有一年，从外地来了父子四人，走时剩下一个
三个儿子像松塔那样从树上掉下来
爹把他们埋在松林里，仿佛埋下三粒金贵的松籽
一开春就能破土而出
 
我认识的松籽，是一个诗人
他如果知道了这些关于松籽的事，会不会
写一首诗
我真想请他在每句诗里种一粒松籽
然后，不长松树，只长松塔
再把小时候吃过的松籽，重新长出来
 
 
傻狍子
 
第一次见到狍子，是在大妈的院子里
隔着杖子，它远远地看着我
仿佛我是另一只长成人类的狍子
 
狍子在院子里生活了一段时间
极温柔，顺从，即使院门大开，也不跑出去
似乎完全忘记自己属于森林，是自由的
 
大妈后来对母亲说，狍子的肉很鲜嫩，好吃
我很疑惑，狍子是怎么被捉住的
母亲说，你看它不逃命，就该知道
对世界充满了信任，对所有物种都心怀善意
缺少戒备，很好捕捉
 
多年过去，好像一场梦醒来，一抬眼
它正站在院子里看着我——
而我已经被命运，以爱的名义捕捉住
不想逃离
 
 
野蔷薇的清晨
 
吹过昨天的风，吹过日出的那道山梁
吹过林间的每一片叶子，继续吹
那里有一丛丛繁密的野蔷薇，盛开了
花瓣被风吹得轻颤不已，仿佛体内的大海
已经涨潮
时间似乎从未来过，你仍是一个没伤过心的孩子
小心绕过花香
走向一只停留在花心的蝴蝶
一切尘世的美，瞬间凝聚在你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