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家庄大街上，我拉着刘年的手

刘年，你这枚沉默的土豆
贩运过棉花、烟叶、木柴、药材的土豆
你匍匐在泥土里，搬运过自己

不是你不想和这个世界对话
而是苍天厚土
将你埋得太深

你用铁锹一钎一钎将自己挖出来
哦，这些沾满了腐殖质气息的土豆
在旷野的奔跑和呐喊中
沿途抖落掉身上的泥巴

沿途唱下的十首歌
是你献给这个世界的黄昏和早晨

它们在汪家庄的白杨树上
逗留了一会儿
后来一路跳着舞来到了北京城

你说，北京即寺庙
在寺庙里活着，就是修行

对于一个至今没有削掉土豆皮的人来说
刘年
你这枚发光的土豆
只要此刻我拉着你的手
你就会加持我的一生

★ 圆明园
     
这座浩大的皇家园林
是我的晚清，是我的祖先建造的昨日的国
仅有的16万平方米的疆域是不够的
它禁不起我一路逡巡的目光
和时光的检索
 
我检索着它的万园之园，夏宫也只是别称
延续的书简翻着翻着就被两只狗咬断了
一只叫英
一只叫法
 
是的，疯狂的火炬一旦燃起
只会剩下耻辱的灰烬

熊熊烈火中
不见了我的爱妃，我的字画，我的军机处，我的御膳房
还有我的家丁和小厮
它们，统统不见了
 
连同我摇摇晃晃的玉玺
烧红的青铜器
卧轨的海子称它为亚洲铜
 
原谅我皮肤上的伤疤吧
写诗的鹏飞来与不来
我都会用佝偻的背
嶙峋的骨骼
 
颤巍巍地支撑着这个飘摇的家——
这个经不起时光检索的晚清的国
 
★在未名湖畔想起了海子

1
我来的时候，白色的槐花开得正好
哪些槐花的白，白的有些伤感
像年轻的海子，写下的第一首诗
燕园之中的未名湖从来不起波澜，今天也是

2
未名湖的地势像极了海子的络腮胡子
再怎么看，起伏的湖岸就是他写诗的膝盖
春风吹佛呀然后是吹送
任凭风怎样的抚摸，静默的未名湖
对我的到来，浑然不觉

3
我猜想：当年的海子
他一定把深邃的眼神抛洒进了湖底
连同他的忧伤和倦意
我逡巡的目光搜索着十个海子
一个海子归隐
十个海子代替我
在湖心打捞着黄铜色的诗句

4
未名湖，一直年轻的未名湖
一直年轻着24岁的海子
我不忍和你挥手告别

此刻，我写下的诗句是伤感的
微凉的湖水中，有矗立的博雅塔
指天为证


★等候

等候一场大雨漂洗树叶
使它们彻底摆脱灰尘
 
等候一个被爱情摧毁的女子
从酒吧回到民间
 
等候消失的名字
找到它的主人
 
等候流浪的鸟群
绕过落日和群山
 
其实我还想等候一场风雪
让空荡荡的葫芦装满烈酒
那时，我开始与空山对饮
 
所有的岩石都张开了嘴巴
愈来愈深刻的群峰，在夏天之上
 
★多么慢
 
像一朵丝瓜花的藤蔓一样慢
丝瓜架早就搭好了，我比阳光慢半拍
比迟来的晚秋，早到了十分钟
 
哦，我是多么慢
比一枚叶子的凋零还要慢
比一群蚂蚁的车队还要慢
比煤油灯燃烧的夜晚还要迟缓
漆黑中，我缓慢得找不到自己
 
找不到火车钻过的隧道
找不到火箭升空的轨道
找不到一座大厦拆迁的旧址
和慢相比，它们都是快的
 
而我的慢仿佛与生俱来的那一种
我的爷爷不认识我，我找了他一生
从发黄的照片开始找
血液由粘稠变得汹涌
 
如果时光再倒退五十年
我就不会像一只蜗牛
缓慢地爬到他的墓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