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总有一些事情，让我学会忧伤
比如飞蛾投火的人生
比如坐了十数年监狱转世临刑的蝉
如果仔细考察，它们不是源于悲绝
而是在为自己的故土献祭
比如一座城，天的蓝像一头豹子
旋风般，扑向脚下的沃土，和阆苑
地的厚，像耸立的青铜大鼎，其上的香火
供奉着一条光阴之河

所有的比喻止于表象，其实这座城
早已被历史的盐渍汗蒸多年
能闻到《诗经》里竹片与残简的味道
卫风放牧时间之光的味道
字里行间的山河凌虚蹈空的味道
多得近乎于妖的星宿、墨客
在时间之外，学飞鹤栖南山峭壁
春风百里的松舟，学叙事的美学，桧楫于人心九霄
多少家国故园，成为她璀璨诗章的旁注眉批
多少疼痛与感怀，十指相扣于一江苍茫和辽阔

沿着春秋的墨线回溯
静与虚，动与实，激荡于云水
而有形之物总是怀荆山之玉，灵蛇之珠
在事物的内部，用儒、释、道营造自己的宇宙
无形之物，总是把灵运行在水面之上
收集不竭的泉眼，唤起游子心头的惊涛
一座诗的泽国，得偿所愿
她轮回，风雨中兀自花开，百鸟相鸣
上好的年代，用稼禾盛装酒盅
艰难的岁月，用民歌养活错绣的人烟

这多像我们轻而小的人生
不管附于南山还是泅于淇水，等或者忍
都只为日日三省吾身，为精神抑郁者、失眠者
给出如玉良方。我是虔诚的取经人
我不去灵山，不去宝刹
只为一座城，一座卫风吹送
带动邶风、鄘风歌以咏志的城
一座用一江烟花带动百世情怀的城
她授我以真经，图腾，授我前世今生路上
推舟的音律，世袭的骨血，和如昨如梦的朝歌
有浪遏之势，也有绵绵之音
而有些痛始终不容说出
有些愁始终是三千年只给出一个无果的疗程


爱上一座山


这座高于秋空的山一定和我有过什么关联
比如作为最不成器的弟子
服侍过鬼谷先师
或者是孙膑、庞涓……任何中的一位
又或者我只是其间的一棵树，一扇开启入世的门

时间是巨大的沙漏
江山可化为泥土，岁月仅遗下沧桑
但在这座山上，所有能回想的记忆
都能找到各自的对应物
比如师徒们虽早已化为枯骨
但鬼谷墟，孙膑洞，庞涓洞，毛遂洞……
依然霸气深藏于每一个市民的胸壑
苏秦背剑，毛遂自荐的书生意气
依然起于青萍，纵横捭阖于家国天下

所有被浪花淘尽的英雄
也都通过了另一种薪火相传的方式
在鹤壁风生水起，比如昔日的纵横家
转型升级为适应新常态的战略家
昔日的兵法韬略
化为了为民生福祉出谋布局的决策者
昔日兵戈相向的战国诸侯
化为了一座座展示着力与美的高科技花园

在线装的中国地理上
她近悦远来的芬芳，一定还有着更多的教义
比如野菊花让生活穿上了黄金甲
山榆树把红火的日子越燃越旺
比如秋蝉的归隐，一如王禅的归隐
将灵肉化作了盛世的清明图
再比如她的袖袍宽大，却藏不住
满怀的包容、豁达之美，正史、廊庙之音

可如果从我的家乡出发，要用多少光阴
我的心，才能重新抵达这座山头
又要立身怎样的高处，才能高雅至，高古出
随衮衮名士躬身来拜，重新相惜于
几千年散发不息的朝霞和夕火

显然我已陷入其中不能自拔：活性的承传
“美哉渊乎，忧而不困”的绝世唱咏
如玉的良心，似金的感恩
在髓，如孕化天地的宇宙之汤
在魂，挟万物负阴而抱阳，在云梦之上
推开用钢筋铁骨铸就的物质革命
书鹤壁的变迁、发展之美……


爱上一条河


我从江南来，成灾的樱花一闪一闪盛放
朵朵都是四月的美少女
比罂粟花推销出的毒，更致命，更能上瘾
但我不打马观花，不为扶风的细柳所动
我只是学玄奘的不二之心
为一种未知的空，交出一对膝盖，和肝胆
但我也不为礼佛而来
我只是为一条河
身心随细鳞般的涟漪趔趄
恍若一个人的前世今生
被时光推着去了又回，回了又去……

前世，我该是带着郑卫之音的男子
出东门，在河之洲
煮古窑的野火，磨诗简的刻刀
我等待的伊人，着青青子衿
在河的对岸，打开细白的牙齿
一群天籁从里面跑出来，光洁的身子
带着鸟声绕梁，芫荽草没来由的羞涩
仿佛我们的怀物，偷人

总有那么一个时辰，我们静静相对
荷尔蒙和雌激素，温热了油油的田畴
时辰是缓慢下来的时辰
田畴是可以执子之手，采着卷耳的田畴
车前子高过脚踝，低头饮水的云高过膝盖
高过头顶的，是关关雎鸠
沉醉于一对幸福的新人互赠的
彤管、茅荑，佩玖、琼琚

又总有那么一个时辰
我被一场偏头痛，偏离了记忆
只记得松舟在一片蓝色的宁静中耳语
钟鼓挽着水袖，像另一片炊烟的蓝色调调
三千年不改初衷
而燕燕于飞，蒹葭苍苍，毖彼的泉水里
氓在靡日不思，硕人在放养月光
独留我在卫风起兮的五谷震动中
像狐在徘徊，像一块被锻打的铁
找不到归家的路
只找到一条令人发呆、泪涕的河
细浪随比命还苦的乡音起伏
又随比苦更要命的乡愁，屏住呼吸……


爱上一个人


什么样的人值得我等，卸下骨头去爱
什么样的人值得我反复回首，筑梦
一次次，踏遍千山和万水
什么样的人值得我从浪尖飞跃至深渊
又反弹至高空，赖在一朵叫鹤壁的云上，不走

在鹤壁，好诗入喉，卫风入骨
飞鹤凌波于古国膝下的流水
也凌波于无极的天空。细碎的阳光下
一块行走在阡陌小径上的锁骨
是那么安静，仿佛是一棵荑草
在一条河流的浩荡和胸襟里枕梦

因而她也拥有着温柔的缱绻和起伏
仿佛亘古岁月的光华，充满了神迹
让我分不清她是在河之洲，爱而不见
还是距离君子好逑最近的地方
怀抱桃花，创建了一座诗经的论坛
或桧楫松舟，做了豫北的形象大使
远在千年又近在毫厘

实际上，她一直存活在我的体内
恒定的身影，犹如书香中的红叶
枣树从幸福的心跳中生长出的嫩芽
万象依旧是万象，只是日日在更新
朝霞依旧是朝霞，只是日日在换骨
诗经也还是那些诗经，只是日日在沉香
每一粒文字，都在化身新生的事物

我为此陷入了困顿，靡日不思
是因为一部书，爱上一座城
还是因为一条河，爱上一部书
然后爱屋及乌，爱上了骨头里的情志和秉性
爱上她的道骨仙风，水影山光
爱上她一步步嬗递衍行的人文足音
看，她永远那么诗经，文明与素养，传承与吸纳
像无数逝去的珠贝，有着相似的灵魂

如果，诗经里有黄金，我宁愿它下沉
积淀为厚土，独留下轻
在陌上田畴，大厦高楼，为她化为永久风景
如果，珠贝里有如水真情，我宁愿
给予她所有闪亮的部分，独留下青青子衿
轻披我空空的内心，有暴风雪停歇的情境
也有生命中最大尺度的欢愉和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