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陈忠实走了,在4月。
春暖花开,燕啼莺啭,他似乎特别钟情于这个时节。
1986年4月,他趟过还有些冰冷的灞河,坐上公共汽车前往蓝田县搜集资料,为创作《白鹿原》做准备;1988年4月,他坐在乡村木匠打制的沙发上,把一个16开的硬皮本在膝头上摊开,写下《白鹿原》草拟稿第一行钢笔字;1992年4月,他把《白鹿原》交给《当代》杂志的编辑,只说了一句话,“我把命都交付给你们了……”此言不虚,从作品发表直至今天,《白鹿原》几乎就是“陈忠实”。
今年这个4月,因为陈忠实的辞世,变得凝重而感伤。从文学界到新闻媒体,再到微信朋友圈,追怀和悼念铺天盖地。这是一个时代对它的优秀作家最直接的褒奖,这也是一个时代的提问:我们为什么如此怀念陈忠实?
为文,《白鹿原》铸就一座高峰
常振家是《白鹿原》最早的责任编辑之一,他有机会最早读到这部作品并在第一时间写出评论文章。在文中,他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判断,预言“陈忠实的《白鹿原》将毫不逊色地扎扎实实地站在中国当代文学名著的书架上”。评论文章被退回,编辑认为他对《白鹿原》评价过高,常振家固执地不肯删掉这些预判。后来,作家刘茵将文章推荐给《文艺报》,以《一个民族的历史画卷》为题于1993年5月1日刊出。这篇文章可算是国家级报刊发表的第一篇《白鹿原》评论文章。
昙花易现,经典难存。《白鹿原》的出版轰动一时,但是直至今天,它依旧不断地再版、被改编,累计发行达200多万册,被改编成话剧、舞剧、电影、电视剧等多种艺术形式。20多年的时光流逝非但没有淘洗掉它当年的声名,反而将它冲洗得更加坚实、纯粹,使其成为研究者和读者心目中的“当代经典”之一。
这是一部来自历史、民间和大地的作品。虽然它姗姗来迟,但作者实际上一直在寻找和准备。
据评论家阎纲回忆,1981年,文艺报社安排阎纲去西安与陕西作家促膝谈心,话题是农村题材创作的迫切性。陈忠实对阎纲说,我坚信深入生活是可靠的,我固执地在纷乱的现实中拨弄自己要寻找的东西。生活不仅可以丰富我们的素材,也可以纠正我们的偏见,这一点,我从不动摇,深入生活,点面结合,写起来才有根底,不会走大样。
“到生活中去”,这是陈忠实所敬仰的赵树理、柳青、杜鹏程等老一辈作家的创作理念,也是陈忠实的本性使然。1982年冬,他调到陕西省作协专业创作组,终于“进城”的他却决定“干脆回老家,彻底清净下来,去读书,去回嚼20年里在乡村基层工作的生活积蓄,去写属于自己的小说”。10年之后,他终于寻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句子”。此时,他年已半百,但他全部的生命,都被这部作品照亮。
得知陈忠实去世的消息,很多作家、评论家、普通读者都将重读《白鹿原》作为对陈忠实最好的纪念。
评论家陈晓明在《悼陈忠实:一部作品成就的非凡作家》中写到,中国当代文学很久以来没有出现如此气势恢弘、有大气象的长篇小说,《白鹿原》以它文化上的思考,富有现实感地回应了当时的思想焦虑。它确实是以史诗性的结构支撑20世纪剧烈的社会变革和动荡不宁的社会矛盾,并且对传统文化进行了深入发掘,以现实主义笔法将20世纪中国社会进入现代的困难和复杂提示出来,让人们去思考、争论、回应。一部作品能够提出这么多、这么深刻、这么尖锐的问题,对于作家来说是幸福的、骄傲的。
作家李鸣生说:“在现当代小说中,《白鹿原》是惟一一部让我一口气读完还想再读的作品。我想,对陈忠实老师最好的悼念,就是去读《白鹿原》。”
得知陈忠实去世的消息,好友刘兆林、陈世旭说,伤怀中有一种平静和骄傲,一个真正的作家,还应该有一种精神性的存在,能枕着《白鹿原》这样的作品入棺,是作家的骄傲。
《白鹿原》在,陈忠实就在。
为人,朴实宽厚如黄土大地
脸上的沟壑,手中的雪茄,一口关中方言,是陈忠实的标志。在很多人眼里,陈忠实身为作家,却朴素憨厚如老农。他浑身上下都有黄土大地的气息,虽沧桑却丰饶,为陕西文学的生长提供滋养。
作家王巨才和陈忠实是老乡,也是相交几十年的朋友。他评价陈忠实“不但是一位成功的作家,还是一位优秀的文学组织工作者和领导者”。陈忠实对年轻作家、业余作者的爱护和扶持尽心尽力,“虽然他那么忙碌,有自己的创作计划,有诸多领导组织工作,但他仍然肯付出时间和精力为年轻作家和业余作者写评论、写序。而且,每一篇我看到的这类文章都写得非常认真,并不是应酬、搪塞的文字,这让我非常感动。”王巨才说,凡是与陈忠实有交往的人,哪怕只有一两次接触,对他正直、豪爽、正派、热情、大气的品质也会有所了解。“他也曾跟我一起去考察采访,到了任何一个地方,无论是接受记者的采访,还是朋友、同事一路上的交流,他都是以一个普通文学工作者和普通作家的身份与大家平等地交流,从不居高临下、盛气凌人。”
曾任陕西省作协党组书记的雷涛是陈忠实14年的工作搭档,在雷涛眼里,“面冷”的陈忠实内心慈善而温暖,他的性格既有关中农民最淳朴最勤劳的一面,也有坚定倔强的一面,他既爱重声名,又有一颗善心。他把很多时间和精力花费在对中青年作家的发现和培养上。尤其是前些年,他突破体制的束缚,从基层发现作家,并且及时地调动、培养、扶持,千方百计为他们的成长提供帮助,赢得了陕西省文学爱好者和作家发自内心的感激。
“他激发起陕西作家的雄心和自信”,作家白描认为,陈忠实厚重坚实的现实主义书写,介入生活的热情和自觉意识,为文学理想忘我献身的精神,感染和影响了周围很多人。新时期文学陕军的精神面貌和风格基调,很大程度上是在他影响下确立起来的。
陈忠实去世后,梦野、杜文娟、杨则纬、徐祯霞等许多青年作家,都写文章感念文学之路上来自陈忠实的鼓励与扶助。儿童文学作家孙卫卫说:“我理解,这么多人怀念他,媒体这么隆重地纪念他,除了他创作了一部伟大作品,还有他做人的朴实,对年轻人的提携,对弱者的关爱,感动了大家。现在的社会,后者更稀缺。”
每个作家都有自己的使命。后半生里,陈忠实始终没能写出第二部“白鹿原”。但他对文学组织工作的勤勉奉献,他对青年作家的赤诚帮助,或许是他内心的另一种期盼——期盼当代文学尤其是陕西文学能够超越《白鹿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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