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油饼


车票，要让时间在晚黄昏里改头换装

行囊，没有记忆去回味脚程的历史

毕竟我在马不停蹄的奔徙，已成习惯


昨天还是春天，我在东方先生家看字

看他古老的一手葱油饼

看他淬炼青火整个春天燃烧殆尽后

化作今天的风轻云淡。只留葱香


想起来，在我们少年时妈妈的葱油饼

灶台，大铁锅，油烟充斥着的小厨房

案板，擀杖，快刀，拓圆的面饼入锅

我会蹲在磨光的门阶上  向炙阳炫耀

 
一小撮绿荫在窗台呼风唤雨

夏天就要来了，城市浸湿，公交站上一人

我应该错过一些有必要的错过

比如快餐，比如咖啡，比如安逸的床

细缕的风贴着脸颊倾诉，亲吻

像一场……还是像一场恰当的安慰

 
春花就要落尽，故路，我真不忍心说她老去

已然，我们只有在特殊的时候会再去

比如春天里，比如在爱着的时候，比如梦中

会有葱花饼！有葱香，一大片一大片

会有油烟味！只有像这样，那个村子才不会

在一场黄粱大梦中越睡越沉，越睡越苍老


风里，就要落地花开或者已准备好成熟落蒂

烟云，我就在这天空之城听它们无声的呻吟

城中，偶尔醒着偶尔睡着偶尔忙碌着

意外就厌倦了，但不曾在几条大街上找到你


在恰当的时候老去

 

嗨，兄弟，我突然很兴奋这样称呼你

嘿，兄弟，也突然很忧伤这样呼唤你

 
——那个时候，我们老去了。戒了酒

戒了青春，戒了爱情，如果可以

也应该戒了恐惧。但会有个再拾起来的习惯

比如用你的烟头来点燃我的烟，比如数数再生地白发


——我们想女人，只想象她们的屁股，圆或者不圆

看见野狗偷情也不再咋呼惊叫

地里的泥土一把能捏出水来时

证明我们比时光还要清浅淡漠  她们将会孕育


——我们不要去晨练，应该勾肩搭背的再去走走青春

如果葱郁已逝

那就把激情再熬到茶里，煮到肺里

总之，不要有心的什么事，就让它坦然吧


——不要去翻谁的旧事，就让他陈年而逝吧

有些江湖能不问的就不问了吧

老将军，你就该捋着小胡子点点头

春夏秋冬一个跟着一个，翻着跟头而去


——只是，在一个心脏鼓噪的早晨或者半夜

伶俐的偏风会送来各种梦。你爱过的人

或者我们年轻地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人

需要虔诚的说句：少来生老来死，人生皆是浮萍


——只是，我们一生认真的次数太多，才会无端不安

易冷，易蜷缩着身体打颤

多少养只小猫小狗什么的，诉说你不能给爱人诉说的

 
——在恰当的时候我们老了，城市还年轻

我们的孩子们都会成为年轻的兄弟

在一场宴席中，他们有他们的世界需要对话

他们会谈及学习工作生活，谈及人民与国家

他们会谈及这个世界的和平与前途


香炉青烟的虔诚

 

听风在木柩外如旧歌，诵经也如旧歌

人间正是四月天，风轻水烟厚

我打着一顶大黑伞作为一个陌生人笑而不语

青草幽绿，飞檐穆肃  我爱这些胜过爱“相面”

香炉青烟翻开隔绝的往事，被烟雨浸湿地香灰

与我爱过的人有关，与风雨兼程的日子有关


蹄花开在后巷的马路上

曾几何时，帝王的大军在那里撅起尘雾

一个战士笑面而来，一个剑客问道

清潭几时枯竭？大梦正是一年春花飘扬

 
烟雨客来时，钟声哀婉的掀开一段薄锦

陈年的墨香与檀木香浸透了红墙玉阶

我像拾荒的老人般捡拾被风月云烟遗漏地物事

哪怕一丁点儿脱落地木屑，因虫子侵噬了灵魂

有一天，它们会在重新翻新后继承颓废的情怀

——我要看的香炉生锈，香烟还有萦续

炉灰仅仅是炉灰……


在这里，大多数人来跟信仰对话

在这里，我没有任何信仰或者我自己就是信仰

我不礼佛，但会敬佩和尚，喇嘛，尼姑

和前来礼佛的信仰者


——他们都像我的爷爷，奶奶一样可以伏低身子

——他们会说聆听前生今世，放下与放不下的

——他们也会诅咒，提线木偶般被赋予一种性格




晨曦，在青海湖听自然

 

带着一种审视，带着生活的疲倦

坐在那里，就不想再醒来——

 
白鹭啾啾，它们有它们的灾难与记忆需要承载

一只幽蓝色的蝴蝶停留在青蓝色的梦里

依稀可辩的灯塔，亮着它青芒的光线，像利剑

在我咽喉发炎的战场上，准备着战争


我拿她的乳水清洗眼镜片，清洗指缝里多余的戾气

三十岁的时候，我的孩子还只是一个乳名的概念

风会止于哪里？在一株芦苇上看见含泪的一点绿意

想起了儿时的破伤风。在这松软的水平面上晕开血色


喔，不不不！我不想就这样歌唱，也不想呐喊——

不想惊动幽暗里的精灵。背影模糊的人在渡口撒网

想来他每天都可以收获，收获一网披着水露的朝霞

云卷云舒，以我的渺小是无法融入它饱和的自然里的


开始如开始的梦，无法渐逐这沉重的一泊清水

银月还有一半的留恋遗在湖面上浮沉

半圆红日也在遥相呼应

我在整理着面容上的水腥与青霜，细致的如数家珍


古老如古老的梦，遥远的建筑坐落在遥远的故事里

深沉的钟声在控诉什么？

我要把这刺穿长空的怨气如何驱逐？

人间才在浮沉，能不能不去打扰它温驯的初心？


他年，如我不再写诗，不再是一个悲悯的诗人

我会揉碎所有时光里的应不应该，就不再想起

站在无力的风中看已经沉沦的经年与末路

在潋滟水色中，斜影是一块拉长的黑色的缺陷


青海湖，别了——

该回到繁华之中恋爱，但不允许言说漂泊

在哪里，都是随人群迁徙！


晚安，乌镇

 

——多年前，白昼在周庄，夜晚在乌镇

——多年前，用一把桃木梳梳理着江南的河道

 
月半，夜色紧紧拥抱着流动的亭台楼阁

故人的书房烛台与题花的渔灯一起亮着

怕是谁会在河涧迷失，不知归途


对岸那条街依然门庭若市  想来

晚清的那些姑娘们或者倾斜，或者舔着手指

总之，都是流传了千年的笑容

那不曾腐烂的门厅琉璃如梦般妖娆


卖弄茶艺的童子自民国一十三年，家道中落

他都不曾留恋名门望族的风月，听百态

浮生一日能说尽江南百年

乌镇，就在一壶新茶与一坛老黄酒中熬出个模样


江南有江南巧妙的侠客

夜行的风语轻沾杨柳，一袭红尘有一管竹箫

黯然归落千家万户，从西栅穿过东栅

一并忘却的桥洞下蛙鸣瑟和

 
开始与结束，都有一些噪杂的声音与水藻纠缠

松动的青石有一半是江山的骨骼，一半柔软

这夜的画风也凝重

就要在失声的呼吸中把这些拥挤的历史吞噬


旅人的路在西厢房的旧书架上

明日就离开了，这匆匆，月色都不能割舍

戏楼还是旧曲，吴侬的口音偶尔是渔家的旧事

鼾声犹是醉了七分。

——晚安，乌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