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终于学会像对待一只细颈玻璃瓶
那样擦拭,身体每一角度的反光。
一只蜂鸟,捕捉午时的微风。
慢慢坐下来,等待巨大的光芒收敛
在搁浅之处。小心地网住空气,想像
锈蚀的船重新启动。淤泥布满河床。
一处温暖的水洼,助我对抗遗忘
上帝啊,我是多么小。
旧故事已经完结。我多么快乐,
想在爱里多勾留一会儿。
你径直走过来,轻轻压低帽檐
在岸边捡起一块鹅卵石,递给我--
它圆润温厚,不比宝石逊色。
我们偶尔说话,走向远处的水塔
双手插在兜里,拉长了步子
只是消磨时间。铁路桥横亘河面
凝视着自己细长的影子。
"我二十岁时,遭遇过...."
每一枚词语,箭簇般骤亮--
勇敢地射出,然后被空虚截停
一切毫无回应。我怀着愧疚
替它们逐一清理内部的晦暗;
这样它们才能保持忠诚,嗡嗡地
围着水洼飞行,在阳光下闪耀。
我终于学会像描摹桌上的静物
那样平和地,不抱任何希望
那样谦虚地背过身去
二
再次踏上这松软的陆地,
它的形体不可捉摸,影子喧闹
抛下点点细屑。勇气在身上溃退。
阴天湖面上,掠过水鸟的长喙。
我喜欢往湖心扔石子,
看它们如何震怒地一跃
偏离视线,变小变暗,何其相似
从未到达顶点--从来没有过。
每当公交汽车路过那片水边低地,
芦苇振翅欲飞--缓慢,低行的白鸟
每日巡视,羽毛在晴天茂密、蓬松
不停地在我头顶摇落碎雪。
我等待,雾慢吞吞地从田野里升起
淹没所有。良夜,看树木接二连三
躺下来。一到拂晓,它们便拍拍身
站了起来,抖抖稀疏的眉毛。
一个人走到水边,又走了回来。
中学课本从塑料袋里滑落
露水未干的时分,我推着自行车
走向潜山中学。门卫打着哈欠。
我从异乡回来,脸蛋生了冻疮
--燕子在我的窗檐下筑巢。
被我双手掬起,病中的细雨。
三
那个在梦里被杀死的人不是我
凋谢的浪漫派与孤独的女酒鬼相互映衬,春色葳蕤
院子里枝桠稀落,星星低垂。
老樵夫泪眼朦胧,天鹅绒和野花偎依在怀中
树木沉思,蜡白如他的面孔
闪亮的日子一去不返,此刻烛光照亮大半个平原;
穿过尘埃掩埋、色彩繁杂的幽暗岁月
我们热衷于谈论所有花瓣熬成的夜晚。
当饥饿的阴影成为绝对的实体,指向心的两极
多少个异乡的早晨,荒凉如往昔
我是否应该采用一种宏大的叙事结构
来歌颂生活全部的贫瘠
可我所有的抒情都已献给了南方,长江下游晴空万里。
犀牛的目光温润如花蕾
难以逾越,词语的寂静。
复制我的灵魂,呈现相似的幻景
透明的美的颤栗,请赐予我致命的一击
直至重返玫瑰的谱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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