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远


一

大地，托出花，风来摇曳
山峰，攥紧绿，
岚添羽翅
经幡猎猎作响，和着
山间马铃声
把草甸还给远方


二

牵引八匹马的汉子抵达草甸
马背上的行囊有山的身形
我在木屋为他倒一碗铁观音
他说前不久为武汉捐了五千元
还有他的两个兄弟，一人五千元

兄弟仨共捐给红十字会
一万五千元
我想他和他的八匹马得
跋涉多少山水

我再为红脸的藏族兄弟
倒了一碗浓茶


三

阿普往炉膛添一块大木柴
突然发出惊惶之声
并用火钳慌乱拨弄灶火
一只小虫子，在焰火旁蜷缩

阿普救援未成
再念一串经，并长长叹息

2020.8.4下午于七藏沟


在高山之上

 
一 草原

在高山之上，你低下头
匍匐在神脚下
花朵 青草 清流 长风，以及众生
有了安住之地

你有一个红的名字，而我
宁愿不为你具名

许多人跋涉千山万水而来
又离开，有的人却长眠于此
离开的，带走什么又留下什么
神都明瞭


二 牧场

这是八月，风，清香四溢
安扎帐篷就种下希望
牦牛咀嚼青草与鲜花，和自由

阳光灼伤了稚脸的孩子骑马而来
他们予远方来客打马过草原
的幻境

经幡与风声和鸣
把人世的苦难推向天空

此时，一趟雨
把神的恩赐
送还人间

2020.8.6.傍晚于红原


立秋

对于花，并不需要记得时令
神会安排一切，众神
各司其职

熬煎于酷暑和严寒的人
耿耿于怀的
从来是自己那点盘算
他们擅长命名，设置边界

世人哪知：神，会收拾一切

2020.8.7立秋，于新生沟


安多藏区记：阿妈邻山巴寺而居

一    法事

云未爬上圣山垭口
山巴寺桑烟已萦绕三圈
农历6月15，清晨，
来自冈底斯山的众神
悉数抵达

大殿 僧房 修经院，
舍利塔 唐卡 诸佛菩萨，
以及山巴村的万物
安住进袅袅的咒文里

卫生院的女子拎水桶而至
常于寺院取水的她观燃烧的祭物
似恍然大悟
驻足，凝视良久
拎空桶离去


二    与神毗邻的阿妈

阿妈的老屋与寺院墙相望

潜行千山的细水汇于圣山，被
山巴寺的晨暮经鼓
唤出，滋养僧侣
也滋养神民
阿妈去寺里取水
每日沐浴三圣者的光辉

转山归来，阿妈去了山上抢收莴笋
飘散的清香将顺泯江而下
被大卡车送进成都

在九黄机场背山，菌菇深隐
野草莓已开始干枯，而山花风舞低蹈
阿妈随手采撷就是一簇春天

不识字的阿妈给我们看可智能手机上
转山庙会的视频
编排示范着藏服居家的行止，
转承启合，让我们录抖音

在阿妈的家，藏八宝引人入胜
主室充溢酥油茶的芬芬
獐子菌与牦牛肉在锅里沸腾

开食前，阿妈轻弹手指
将食物供予神


三   转经筒是姨妈的必修课

初见姨妈是在山巴寺大门旁的
经筒房，
她有通透的笑靥。
将智慧深藏起来的人
是神的宠儿
她日出而行，日落而息
无忧无虑。

姨妈总是独自出门，回家时
带上一捆柴
姨妈会去寺院取水，神
会撒她一身吉祥

暮色四合
姨妈才从环绕寺院的转经长廊
蹒跚而出
她是山巴村最后一个转经筒的人


四    自在安放

我逆泯江而上，驻足山巴寺
已日落西山
远嫁的阿妹正好从重庆返回娘家，
她可爱的小女儿报上汉名，
却俏皮地藏起藏名
她应该有格桑花一样的名字吧
明净，活泼，无拘无束
她随阿妹去山上牧场
一直不愿下山

那里有牦牛和漫山遍野的花
和自由呼哨的风

2020.8.11于阿坝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