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的时光(二)

作者: 2016年04月07日14:12 浏览:586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深夜的无声
仍然属于蝉。
风扇运转的耐心
乃是蝉打下的烙印。
星座的晕眩和月亮的白银
似乎都出自蝉的试音碟。
那源源不断的岩浆
塞住了我的喉咙,
使我送不出第二个词
第二种兴奋。我听到
两百米之外的大海的涛声
也反过来屈服于这遗传的野心——
这隐藏在千万片绿叶中的小小的空洞。

飞 蛾

一只飞蛾的死亡
漏过了寂静。它翅膀上的斑纹
由灰到白,由白到黑再到黄。
它色彩的波浪动荡着,扭转着,
在前翅上形成了一个深深的旋涡。

它剧烈的情感在死后,
依然推进着运动的深入。
半开的翅膀不愿合拢,
继续完成隐秘的呈现——
空气和树叶之美,
时间的壁虎和无穷的星座
都曾经在它夜行的翅膀上篆刻!

一只飞蛾,把蛾的演化
托出水面,它的双眼无光,
点和面的细微无法分别,
它的视觉直指事物的本质,
投向黑暗中的月亮!
而它的双翅展出第二双眼睛, 
被美疯狂打击着的第二张面孔,
遗传的伪装使它成为猫头鹰,
将危险和恐惧扩散!

我的思维越过了这只飞蛾,
还会有更多的飞蛾,会游荡于
没有灯火之前的夜晚,
地球上更黑的山谷,更深的过去。
它们会无限期地延迟
对这世界作出最后的判断。

壁 虎

我搜索着天花板。
壁虎在哪里?那道空中的地裂
已悄悄合拢,在另一个墙角无声地张开。

严谨的捕食者用吸盘
紧紧扣住时间。
我曾在老屋的石头墙上
观察它用舌头捕捉分钟的黑点:
飞蛾——蚊子——飞蛾——蚊子——
仿佛它的腹腔里有着巨大的黑洞,
使它的肤色也越来越冷酷。

但是壁虎已经太老,
甚至是一个晚上,
它就变肥,变慢,变迟钝,
我为它的臃肿担忧。
我记得某个的雨季,
一只壁虎死在窗帘后面。
恶臭以及蠕动的蛆——
收集的时间在叛变!

哦,壁虎已经太过时,
白壁和玻璃打击它的镇定,揭露它的伪装。
我推门的声音常常惊动它,
扭摆着尾巴消失在慌乱中。
甚至使它狼狈到地面,
有愧于它的名字,那样,
我只能含含糊糊地念着
“壁……虎……壁……虎……”

平衡术

清晨等车,我等来了一只昆虫。
它有苍蝇的脑袋,蜜蜂的长腹和色彩,
这使我困惑,像许多别的不知名的昆虫
它正置我于生物学的贫穷。

它振动双翅漂浮在草尖之上,
淡黄色牵引出成片草绿和蓝花。
那翅膀的频率表演着精致的平衡:
小小的身体,一半苍蝇,一半蜜蜂,
一半欢喜,一半厌恶,
这使我拆不开它身上的美和丑。

就像一种评论的两个版本,
平衡着真相。我要把它的轨迹分为两段,
一段是苍蝇的乱,另一段是蜜蜂的舞;
一段在腐蚀,另一段在构筑。
多么美妙的平衡术!

但是我的赞美已稍稍大过了
丑的揭露,我的天平已经倾斜!
我像是把它的翅膀撕下,
路边的美倾斜到荒废。更广些,
就像大陆架把版图斜插入海水,
至高的天穹塌向丰收的海岸的黄金!

秋 虫

这声声虫鸣拉扯着群山,
朝着季节中心层层渗透……
左一声翻过了右一声,
后一秒把前一秒覆没。
一支桨已超过另一桨,
划向大洋的听觉已使我惘然,
我只能在远离的乐器中把光阴虚掷。

就这样把光阴压入乐器,
在肩膀上把脑袋端平,
把双眼闭上,把杂念驱开,
就这样缓缓地,呼吸穿过一只旧口琴:
一口空气追向远去的另一口,
一道声波挤破远去的另一道,
再把散开的气味抽返肺部。

就这样把深刻的夜色虚度,
作画的人,作曲的人,
狱中写作的人,他们把手指空出,
情绪、思路在鸣声里折住。
未完的山水,未尽的曲谱,
在时光的卷轴中氧化、浸毁!
任一部编年史编纂为断代,
只把世代失败的美遗留下来!

这些不知疲倦的单调的器官
整齐而生动,不像人的脑袋有太多杂思。
它们混着渐起的秋风而来,
它们解开草根的束缚而来,
把夜色绵延到金块边缘,
把墨线弹进繁忙的白天。
它们依然在唱,它们依然在唱!而我的听觉
就将被东方发烫的光线拆解!
注释:
选自诗集《虚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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