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一个怨妇,隐居在被子植物门里
朝开暮合。你叫我合欢花,鸟缨花,马缨花
七月流火,我送你一树碧绿
的阴凉。你举起轻佻的手指摸我的
粉脸,我左支右挡躲了
又躲,一把把粉扇舞醉情迷的夏天
郎君,你进京赶考却一去
不还家。我独坐苦情树下,夜月
像一张旧照片,越来越看不清你的模样
月光似水,浇不灭我思念之火。
郎君,你不在,我与谁合欢?
任他明月相照,我夜合芳心不向人
抱紧爱情。抱紧我们最后一句誓言
你做针,我为蕊——让你生生世世扎疼我的心。
《香樟》
世人赞我高大挺拔,俊逸秀朗
像伟岸男子。世人敬我满腹
锦绣文章,好似经天纬地的君王
世人爱我品格高洁,散发醉人清香
在江南大地,无论群居或孤植
我都坐有坐姿,站有站相
像父兄般呵护人类的庭院和村庄
任凭臭气熏,蚊虫咬,台风袭
我有净化器,灭蚊剂,防风墙
秋天,还将献出我紫色的浆果
给越来越浮躁的尘世,做清道夫
清热,吸尘,安神,沐浴十月静美的阳光
《悬铃木》
人们只记住他的外号,喊他
二球,二球。其实二球是个洋鬼子
从英国来。一球住美国,三球在法国
组成“三国联军”,走一条
殖民主义路线,漂洋过海
到了中国就沦落风尘,被罚站街道
年年秋天,二球的心思都要泛黄
眼冒“三角金星”,风一吹
纷纷飘向西方。悔当初错把异乡当故乡
可怜这些外国身份的“侵略者”,如今
彻失“杂种优势”。扩张的念头
被铁锯锋利的牙齿,统统
嚼碎咬烂,推进火炉里化为灰烬......
《黄连木》
你站在料峭春寒风口,露出
红芽儿。我一遍遍呼喊你
喊你楷木,黄楝,喊你药木,黄华
喊你烂心木。你让风送过来
一缕药香,或者一种我无法辨别的香气
而你,像一尊神
一个巨大的宿命,比我高出来那么多
比我高那么多,我只好坐下来
坐在你的影子里
一边弹琴,一边咀嚼苦果
却傻呵呵地,有苦也不说出来
《桃》
我很想学南方人,叫你阿桃
或者干脆回到故乡,大声喊你
桃花,桃花——你就从惊蛰里醒来
睁开眼看我,看我
羞起满脸红晕。我叫你阿桃
我喊你桃花,桃花——
你让蜜蜂蛰我,不让我轻佻得没了正形
四月一过,你就嫁给我
五月一到,我品尝蜜汁般的甜果儿
六月我收藏大把大把桃核
七月我整好圃地,八月我把你种进来世
九月九,我从山顶下来
决定不再好高骛远,想想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
《空巢》
村庄不停地往外掏。掏出我,扔在
断肠路上。无处寻归途,半生
游子泪。掏出良田
与嘉禾,掏出父母、大哥、旧邻居,扔进
老坟垭。最后大把掏出
流浪的词语,撒满车站、矿山、脚手架,
撒满城市。那些灰头土脸的尘粒,
飘起来,又沉下去。
村庄空空如也。如巨大的空巢,只剩下
满目枯黄的野草,在寒风里
摇摇,晃晃。它一摇晃,我心里就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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