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堆着云
晚风，萧萧声
今夜，我回想母亲

回想母亲那瘦削摇曳的烛影
回想母亲恸哭亡子后的寂静
回想母亲过年为我赶制的新衣
回想母亲为我病中喂下的勺勺甜羹

母亲结子离离
八子只三子尚存
我不知用什么词形容母亲的一生
勤劳？善良？坎坷？艰辛？
总觉得这些太苍白
用尽所有的辞砖都难砌饰她的魂灵

眼前，一株挂着悠悠白云
却被秋声采摘一空的棉茎
迷糊双眼，颤抖绣针
为新来儿媳绣出春的图景
眼前，一颗缀满累累黄金
却被冬云肆意芟割的稻梗
佝偻腰身，豁齿吹炉
为喊饿的孙儿炊出笑的温馨

母亲其实很瘦小
贫病的囚衣束紧了她的一生
母亲其实很倔强
文革的皮鞭未抽出一句昧心的“承认”
母亲其实吝啬
三个鸡蛋塞进了送我上大学的叮咛
母亲其实心狠
临终前摁断了父亲向我告急的电话铃

十多年的新春，我怕回想母亲
十多年的清明，我怕走进孤坟
我怕涣起池塘边捶衣的倒影
我怕惊扰那催我晨读的的柔声
我怕漫飞的纸钱燃起思亲的烈火
我怕酹酒杯杯浇蔫了忆故的青藤

然而，我还是常回想起母亲
回想那从无怨声的嘴唇
回想那饱含笑意的眼睛
回想那岁月拔稀的鬓发
回想那刻着沧桑的额纹
我回想最香甜的美酒是母亲酿的糯米醇
我回想最纯正的佳肴是母亲烙的青菜饼
我回想最惊艳的舞蹈是母亲纺纱扬手的造型
我回想最动听的乐章是母亲与蛙鸣合奏的布机声

寂静，小山村
冷雨，敲窗棂
今夜，我回想母亲
母亲一步一步向我走近
我想亲吻她身边的大地
亲吻我的母亲
我要向母亲提一些愚蠢的问
人，到底有没有来生？
如果有，我能不能再做您的儿子
您能不能再做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