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该叫七点
七点谁在我门前放了一具尸体。
我回去拿着水壶往它身上倒水,
于是便日日给它浇水。
看它渐渐生出了一朵朵异界之花,
同它一起沉默地看着太阳,
溺死在灰白的大棺材里。
我想叫它七点,它该叫七点。
他们叫我爱娅,女人说这个名字是她祈祷我拥有爱与永生时,天使赐予的。她难得有那样认真的神情,像另一个人。
我依然不懂爱,可是却比较长命,男人也经常指着我问我怎么还不去死。
女人有很长很长的头发,比我还要长,金色的像月亮,黑色的双眼又像极了夜晚,可是她那样恐慌与她同色的夜晚。她仅剩六根青紫的手指,腿上没一块好肉,皮开肉绽新旧叠加。男人回来就会辱骂殴打我和女人,用他的皮带和可以拿到的任何东西。
所幸的是,从我记事起,总是有人闯进这个地方,带走了蜡烛、刀具等所有危险的东西。
他们也会偷偷把钱和食物塞进口袋里,临走前不忘记恐吓我。他们在门口大声地议论女人,说她是邪恶的巫婆,所有的坏事都应该是她做的。
当他们没有什么可以拿走的了,便拿走了我的襁褓、棉被,说女人用它们诅咒邻居摩森太太不能生孩子。上面镶嵌的红宝石发光,就像他们永不满足的双眼。从来不言语的女人跪下来拉着他们的裤腿,求着他们,却被吐了口水,踢得滚了好几圈。女人沉默地泪流满面地抱着我,一遍遍摸着我的头说:“不要怪他们,他们只是不懂,只是误会了”。我静静地看着他们残忍地抠下了正在滴血的宝石,狰狞地争抢着,毫无价值的襁褓被他们的双脚来回踢踏、蹂躏着哭嚎如孩童。女人突然发狂似的挤到人群中去了,可谁都没想到,她疯狂地冲上去抢的,竟然是在他们的脚下那已经碎裂的破布。女人不知被踢了多少脚,多少是故意的,多少是有心的。
这场闹剧终于要散场了,一个强壮的中年男人拿着战利品很是愉快,还同别人一起骂女人是巫婆是贼,骂得底气十足,很是响亮。我静静地看着,女人还在用她残缺的手指一片一片地拾着襁褓的碎片,用她干裂的嘴唇像照顾宝宝一样拍拍又吹吹,搂在怀里笑着。她吃力地呻吟着站起来,向我慢慢走过来,我过去牵她,她却没有理睬我,径直走了。“还好还好,天使一定还会祝福我的爱娅”。我跟在她身后,她嘴里还念叨着“天使一定还会祝福我的爱娅的……”
女人喜欢摸我的头,可能这样能让她安心。她会趁男人出去喝酒玩乐的时候,让我坐在杂草丛生的院子里用那把只剩下两根牙齿的牛角梳给我梳头,跟我说话。那时候她会笑得合不拢嘴,可她常常只是重复一句:
“爱娅刚出生就会叫妈妈,整天叫个不停,叫个不停。”
我咧开被她扇肿了的嘴冷笑几声。
女人逼我叫她“妈妈”,我不喊她便用手掌重重地扇我,留下三个手指血印,她看到我嘴角的血又吓得把我抓在怀里怎么推都推不开。
每当夜晚划破了天空,渗透出血红的黄昏后,她就变得恐慌,甚至颤抖而缄口不语。这时男人烂醉如泥地踹门而入,对我和女人骂着我知道的所有的脏话。将我一脚一脚地踢回房里,拿起他的烂皮带抽打,抓住女人的头发往楼梯上摔了又摔。虽然不允许女人哭,但她总会哭得全身抽搐。
男人的呼噜声是我的闹钟,我打开灯,把坐在窗台凌乱呆滞的女人牵到垫子边,给她擦脸。等到她眼角最后一滴泪水也干涸得死死的,让她躺下盖好旧衣服。然后把破碎得乱七八糟的杂物柜移开,将藏在墙壁里的书取了出来,开始我的世界的生活,真正的生活。只有那时,我的心口里会有些许波动,书上并不悲伤的故事都能让我流出两行眼泪,我甚至看着恐怖的情节不禁笑出声来。有时候我会深情地对着翻转呻吟的妈妈读出来,徘徊在这狭窄的屋子里,同她一起泪流满面,不过原因不一样。我是因为文字,她是因为疼痛。妈妈有时候会很平静地听我读着,睁着她黑色的眼睛看着我,看着我手上的书。
“今天,天空如此壮美! 没有口衔、马刺和缰绳, 让我们骑在酒上, 奔向仙境般的神圣天空! ”我读到这里笑了,好像真的看到了外面的,外面的世界。
“仿佛被难以消除的热狂症 折磨着的两个天使, 在早晨的蓝色水晶里 追逐着遥远的海市蜃楼! ”很快,眼泪就掉了下来,我放慢了脚步,撑着柱子,好像无法承受这样悲伤的感情。
“懒洋洋地摆动着 灵巧的旋风之翼, 在同样的谵妄之中……”
“澹”女人突然开口说话了,“dan不是tan”。
我怔怔地望着她,她依然像平常一样静静的睁着眼睛躺在那里。那一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书让我的心有了知觉,有种想跟她说话的冲动。
可是我没有吭声,我继续读着书:“我的姐妹,让我们并肩飘荡, 一刻也不停息地逃向 我梦中的天堂!”
直到美妙的呼噜声停止了,我恋恋不舍地藏起书,躺在垫子上,回味着,感受我的世界最后那凄美的黄昏日暮。
如果男人深夜还没有回来,我就可以看一宿,读一晚上的书了。他在外面嫖女人去了,邻居们是这么大声在门口说的。
大多数时候,我会独自在房间里画画。当我还不知道画是什么的时候,就开始画画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或事充斥着我的脑袋,以至于我忘记了白天黑夜,忘记了自己的处境,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我停不下来画画,就像男人停不下来用他的烂皮带抽打我一样。他总说我的画让他恶心,也相当配合地在上面呕吐起来。他会用我好不容易捡到的画笔抽打我,戳我的头,断了一只又一只。我知道女人通过门缝看着这一切。
没有画笔,我就在脑子里画。我发现脑子是最安全的收容所,收纳了我和同样游离着的魂魄。它们通常在角落里突然出现,带着一些特有的色彩。
每晚在梦魇中挣扎着醒来,也会见着它们。我并不喜欢做那些梦,不是因为太过可怕痛苦,而是梦里完全呈现了我极力隐藏着的恐惧。可是它们强迫我进入,想要醒来也越来越困难,也许我会死在梦里,我卑微而又可怜的恐惧里。那些光怪陆离的情景相当杂乱模糊,也太过真切深刻,以至于醒来后依然迷茫无措得蜷缩着。
直到那天我梦见了黑色的天堂,黑色的坟墓,女人带着轻松的笑站在坟头召唤我过去,她身后站着不同颜色的灵魂。
那天,她渐渐深凹的双眼彻底灰暗,她逐渐瘦弱的身体干瘪到了极点,门外剧烈的翻滚大叫后,没有了似血昏黄印染的她坐在窗台呆滞的神情,更没有了以后。
或许对于女人的消失我显得过于的冷淡,冷淡到男人感到害怕。自那以后就没见到他那已经烂成一段一段的,黄芯和血的皮带。
之后,邻居都搬走了,这个地方被孩子们称作被诅咒的鬼屋。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它们来得很快,就在这个地方彻底安静下来的当天晚上,我就见到了它们飘散的样子,像影子。
后来我还听见了它们如同呓语的声音,断断续续的直到我沉入梦里。在梦中它们走向我,可是我不害怕它们,没什么值得我害怕。
内心已经为我做了决定,我当然没有理由挣扎。
一个小巧可爱的女孩,她的两个小辫子总是欢乐地蹦蹦跳跳的,两颗虎牙喜欢笑。
妈妈叫她去买盐,她一路小跑着,带着一条脏兮兮小黄狗。黑兮兮的小路,路人摇摇欲坠,却像爸爸吐得痰,被黑夜死死地黏住了。
当她回到了家,妈妈已经戴上了血红的手套,笑着亲吻她红扑扑的脸颊,小女孩高兴地在粘稠的地板上蹦跶,印上了杂乱的小脚丫。
沾上了墨水,小女孩画了一个家。爸爸和妈妈,在地板上翻滚着玩耍。狗狗亲吻着爸爸的脖子,不愿意松开。火红的天空,下了一场红雪。
叮叮当,妈妈在厨房拿着刀具,回头对她笑。
呜呜呜,爸爸被雪淹没了。
轰轰隆,妈妈一边哼着歌谣,一边剁着肉酱。
呜呜呜,妈妈也被淹没了。
来来来,妈妈呼唤着小女孩,乖乖要洗澡啦。
爸爸和狗狗都已经泡在浴缸里了,红色的雪还在下。残缺的四肢飘来飘去,那是云朵呀。小女孩向妈妈撒娇,要给她做一对翅膀,这样就不会被雪淹没啦。
妈妈温柔地摸摸她的小脑袋,多么幸福啊。拿起一个小勺子,挖出了她的双眼。
我醒来后眼前还是血红血红的,眼睛似有千万根针扎了一下。
我扶着墙到洗水池洗眼睛,发现天竟然已经全亮了。洗水池里有血迹,看上去像是新鲜的,我看看身上没有流血的伤口,突然身后刮起了一阵凉风。
是它们来了,蹭着我的后背,像在撒娇。我想看看它们,也许,我本该属于它们的世界。
*她该回到我身边
被挖掉双眼的小女孩,
在七点的心脏上跳起了重生之舞。
我的脑袋被生生切成了两半,
从此陷入在了无边的梦的迷宫,
也陷进了镶着红宝石的襁褓里,
靠吮吸鬼魅的乳汁过活。
我被分解在这时光回返的轨道中,
只剩了半个身子在人间等待腐烂。
还残存着一丝等待的念想
飘荡在渐渐稀薄的空气中,
无望地游离。
她回到了我的身边,她本就该回来的,像七点一样。
我准备出门买盆花,在等待它的生长中等待我的枯萎,在绚烂绽放的惊喜中迎接我人生中唯一的惊喜——死亡。
打开门,七点的钟声刚好轰然响起了,在这凝重而又惊喜的像棺材入土的声音里,我仿佛听到了飘渺着的天机妙语。
我感受到了,什么事情将要在七点时,发生了。
于是我见到了它,焦黑正经历腐烂洗礼的尸体。全身如同一块焦炭,颈部、手腕、腰部、脚踝都被切断了,没有手脚,真是可怜透了的。
我回屋拿了水壶给它浇浇水,湿润在它的胸口上,这样她会不会好受些。水珠在它身体上迅速蒸发,发出细微的嗞滋声,似乎在回应我,我扯了扯僵硬了的嘴角。突然发现,本应散发掉的那团近乎透明的气体竟赖着不走,还顽强地结合在了一起。渐渐有了一个人形的轮廓,是谁要来了?是她吗?接着更加清晰了,两个小辫子,粉粉的脸蛋……
“姐姐,姐姐。” 她对我倒是一见如故,毫不生晦,一蹦一跳地围着我转,两颗小虎牙露了出来,大大的眼眶里黑漆漆的,竟像极了女人瞳孔的颜色。
我想伸出手摸摸她的小脑袋,突然感觉到了其中沉重的悲伤,转而牵住了她的小手,冰凉凉的。
“走,跟姐姐回家了。”
“好,回家咯!”
于是这个地方又重新有了三个人,小女孩在墙壁上继续她未完成的画,而我则画下了她,画下了七点。她指着红色的墙快乐地对我说,这是妈妈,这是爸爸,这是小狗。我点点头,夸奖她画的真好看。
小女孩很爱跳来跳去,两个小辫子一直都在雀跃。
只有在陪我给七点浇水的时候才会变得安静。她总会蹲在七点旁边许久,一动不动。
有一天,她在我睡前突然兴奋地对我说:“姐姐,姐姐,有新的人要来了。”我仿佛在她空洞的眼框里看到了一个人,像那个女人。
然而并不是她,还好不是她。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公主,她叫做琉璃。
她的出生是一个传奇,全身是冷的,没有心跳。人们都以为她死了,可她却睁开了眼睛,哭了出来。流出的眼泪是透明的泪水结成的晶体,像琉璃一样反射出五彩缤纷的颜色。
原来,她的心是琉璃做的,她的心跟她的眼泪一样美若流光。她爱跳舞,她跳的舞是我见过最美的。
十八年过去,美丽纯洁的公主长大了。她的心灵却如刚出生一样的纯净从未改变。
黑色的城堡里她穿着白裙子舞蹈,她的肌肤如白雪。她多么向往外面的世界,可是他们不让她出去看看。他们总是说,你的心是琉璃做的,你的眼泪是最珍贵的宝物。外面的人贪婪无比,他们残忍而且伤人。
城堡里,她很孤独,很孤独。孤独得流泪,一滴,一滴,又一滴。直到它们装满了一个房间,又一个房间。她越来越忧郁,只能每天不停地跳舞,踏着晨光,踏着烈阳,踏着七色彩云。每一个轻盈的舞步里,都是她的纯粹的灵魂在舞蹈。
她的孤单,她的忧伤,感染了整个城堡的人,他们每每看到她跳舞,都忍不住流出了眼泪。一滴,一滴,又一滴,直到整个城堡里的人都在哭泣,
善良的仆人日日陪伴她,十八年过去了,她已是中年。她多希望小公主能得到她奢望的自由啊,她那么美好,她就是降生人间的女神。
有一天,公主哭着请求仆人让她出去看看,她的眼泪多么晶莹,她的话语多么恳切。仆人被她打动了,寂静的夜里将她偷偷放了出去。
她穿着黑色的斗篷遮住了自己,她终于看到了外面的风景,她感到无比的快乐。
她甚至感觉到了心跳,那有力的心跳在阳光的照射下,她笑了。那是她的每每梦里的阳光,热烈如同爱情,她的身体开始燃烧,她还是开心地瞪大眼睛看着太阳,她的眼睛开始焦灼失去光明,她还是开心的笑着,甚至开心地跳起舞来。
她穿着黑色的斗篷,她的身体火红。
她跳着,每一步都是那么快乐。她的笑声沙哑了,她美丽的脸庞焦灼了,她的舞步啊,却没有停止。
她跳到了小溪边,跳到了山丘上,跳到了田地里,她好快乐。快乐得忘记了自己在燃烧,
也顾不上制止疼痛。她感受到了,是的,她感受到了那有力的心跳,十八年的时光都不如今天这么快乐。
整个王国的人都惊讶地看着她的舞蹈,他们怎么认得出来这个全身着火的黑漆漆的人会是城堡里那个,肌肤如雪的美丽的公主呢。
她开始快乐地流泪了,她的泪水如同一个个火球,点燃了村庄,点燃了树林,点燃了她跳过的每一个地方。
那快乐的泪水啊她怎么敢再流!
她看着那些惊慌失措的人,他们家破人亡,他们憎恨她,她走过的每一个地方,他们都说她是会带来灾难的女巫,他们拿鞭子抽她,用刀戳她,没有人愿意接近她。
她躲在山洞里,孤单的她除了全身的剧痛,一无所有。如同一把把刀子,每一秒都是千刀万剐的痛楚。她好冷好冷,紧紧抱住自己,却不敢哭泣,因为再痛她也不愿意让自己的泪再伤害别人。
可是王国的人还是不肯放过她,将她赶到了森林深处的沼泽地里,和蟾蜍毒蛇为伴,与孤魂野鬼同居。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她的心早已冰冷,她的心早已死去。
她孤独无比,丑陋不堪,像个怪物,她不会跳舞,也不会流泪。世人早就忘记了她,而她,却依然悲惨地活着。
她开始怨恨,她恨这个世界,他们囚禁她,他们又驱赶她,
她的怨恨越来越深,就如同她的孤独,越来越深,越来越深。她的双眼再也看不清,她的心也被怨恨蒙蔽。
终于她同意把自己天生的琉璃心,和魔鬼做了交换,她发誓要毁灭这个王国里的所有人。
她看着整个王国都在燃烧,那些残忍的人一个个烈火焚身哭天喊地。她开始笑,却干瘪得没有眼泪。
她看到了那个的城堡,它不再是黑色,而是透明的琉璃做成的,在大火中依然晶莹美丽。
原来他们都很思念她,用她的泪重新建造了城堡。
她还看到了,那个放走她的仆人,她早已白发苍苍,孤单地坐在她曾经跳舞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外面的大火,其实她一直在自责。她的哀伤,不比她自己少!
她凭什么毁了这一切!她奔向城堡,黑色的斗篷被风吹走了,她丑陋焦灼的脸暴露出来,她却不管不顾,向城堡奔去,她的眼泪喷涌而出。
她忠实的仆人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小公主,望着她笑,一如当年。
可是当她跑到城堡的那一刻,大火迅速吞噬她的身体,她的笑容。
早已是一片灰烬了!
她的琉璃心,终于碎了,她放声大哭,沙哑发出的哭泣声,就像个怪物。是啊,她不再是琉璃公主了,她的心碎了。
恶魔气愤不已,他要囚禁了她的灵魂,在最深层的地狱里。可是她的灵魂根本不会受到地狱之火的灼烧,因为她真的是降世的女神啊。当她的灵魂剥离,她笑了。她用自己的灵魂灰飞烟灭,换来了整个王国的人的灵魂重生。
她从未如此开心过,即便是逃离出城堡的时候。她觉得很轻松自由,她笑着看着这欢笑的人世最后一眼,她的笑那么美,又那么淡然。
一阵风吹来,吹过了小溪,吹过了山坡,吹过了农田,那是琉璃公主对人世最后的抚摸。
她爱他们,爱这人世的一切,而她,也可以永远和这人世融合在一起了,永永远远。
当我醒来时,全身疼痛无比,有烈火焚身的感觉,眼角的泪还未干。小女孩就在我床边用她空洞的眼眶望着我,她笑着指指钟,快到七点了。
我点点头,牵着她打开门,七点依然安静地躺在门口,不知它昨晚睡得好不好。我拿起旁边的水壶时,钟刚好凝重沉闷地敲响了,弥散的烟雾里一个披着黑斗篷的黑炭般的女孩蜷缩在七点的胸口上。他们是如此的相似,我觉得他们之间一定有更为亲密的联系,甚至也许她就是七点,或者说,七点就是她。
她紧紧抱住自己哭泣,嗓音沙哑,一滴滴的琉璃石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小女孩一蹦一跳地去捡了起来拿给我看。
“姐姐,姐姐,你看她的眼泪好漂亮。”
“乖,不要闹,我们要好好照顾琉璃公主。”
“嗯嗯,我们要好好照顾琉璃公主!”
* 也该是孤独的世界
琉璃公主的眼泪挥散在它胸前,
世人的残忍与虚伪赤裸,
又不可回避地显露出来。
她的爱在不散的黑夜中真实明晰,
焦黑的肉体也无法遮蔽。
选择了离开,就该放下所有的执念,
现实都如梦,化作了残片碎影。
真实的时光诞生在一切燃尽之后,
从死亡之雾中来到了我们的世界。
这是七点的世界,也该是孤独的世界。
我们把镜子都放在柜子里时,发现了几本书籍和一台老旧的收音机。
于是我又开始了朗读,每每动人之处她们便陪着我一起哭,一起笑。那时我觉得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在望着我,周围满是殷切的闪闪发亮眼睛。
琉璃公主听到收音机的音乐便会跳起舞,我便画她跳舞的样子,当然,是她最美的样子。
这是开心的感觉吗?我突然停下笔,怔住了。我发现自己的嘴角竟然上扬着,就像书里说的一样,我在笑。
我为什么会觉得开心呢?难道是因为没有了男人和女人,一想到这,我很快又回到了原来的表情。
不是执念,更不是想念,只是悼念。
“姐姐,这幅画里的两个人是谁啊?”小女孩拉着我的裙角问道。
“那是我梦里的人。”我正好画完了,天色暗了,琉璃公主还在舞蹈,随着收音机的古典钢琴的曲调。
“太好了,又有故事听了。”小女孩拉着我走到床边,撑着脑袋,依然是面无表情。
在一个神秘的国度,那里流传着一个故事,一个关于王子罗兰的故事。
传说啊,罗兰王子在国家面临危急存亡的时刻,亲自带着骑士战斗。他一个人带着几十个骑士,赶走了侵略者,无一生还。
他年轻的妻子罗兰王妃知道这个噩耗后,却坚信王子一定还活着,并说王子托梦给她,他要她去找他。
她日日这般自言自语,国人都觉得她是悲伤过度疯了。
直到有一天,年轻的王妃消失了。之后啊,就再也没有人看到过她。
这个故事一代一代地传下来,大人都这样跟男孩子说:
“等你长大了,一定要像罗兰王子一样的伟大。”
大人都这样跟女孩子说:
“等你长大了,一定要像罗兰王妃一样忠贞。”
直到到了约翰这一代,侵略者再次来犯,打破了这个国度的平静。
约翰一直梦想成为最厉害的骑士,可是他家境贫寒,地位低下。
即便他再努力,也没有参加骑士的资格。
可是,这次侵略者非常凶猛,国王为了招纳贤士说:“只要可以杀死迷梦森林里的怪物,就是最勇敢的骑士,去领军打败侵略者。”
约翰听到这个消息,非常兴奋,迫不及待地就收拾行囊,去往迷梦森林。
迷梦森林,是这个国度里最神秘的地方。
传说中在那里,能看到你最想要的。让你无法自拔,深陷其中。
传说啊,那里有个怪物在施法,害的进去的人都出不来。
贵族子弟都望而却步,只有约翰和几个和他一样贫寒人家的孩子,选择冒险。
迷梦森林的入口上写着:
“认识你自己,这是你的世界”
约翰看了一眼,说:“不过装神弄鬼罢了。”毫不在意地就闯了进去。
不知走了多久,他依旧没有走出森林。这里没有白天和黑夜,只有不会退去的阴霾,
约翰烦躁地踢了旁边的树。没想到啊,树洞里跳出来了一个小矮人。他愤懑不平地瞪着他,气的脸红胡子飞:
“你打扰到我睡觉了,鲁莽的年轻人!”
约翰觉得很有趣,还扯了一下他的胡子。
这下小矮人可气坏了,可是…当他看到约翰的脸,却张大嘴巴惊住了,半天没冒出一句话。
“小伙子,你叫什么?” 许久,他才问道。
“哈哈哈哈。”约翰笑了,“您可真有趣。”
小矮人看着他轻狂的样子,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不是…不是他。”说完转身就回到树洞里了。
约翰奇怪的挑挑眉,对树洞大声说:“嘿,老头。你知道怪物在哪吗?”
小矮人气愤不已,大声说:“这里哪有什么怪物,
你们这些年轻人还是趁早离开吧,这里不欢迎你们!”说完,还啐了一口。
约翰自负地想着,凭他的能力,一定能找到怪物,成为最厉害的骑士。
他丝毫不理睬矮人的劝阻,又往森林深处走去,把矮人长长的叹息抛在身后。
一路上,约翰又饥又渴。却总有食物掉在他面前。
他觉得,有什么在引导他,而他,依然无所畏惧地走着。
终于,在神秘力量的指引下他走出了森林,他看到了一个精致的木屋。一大片的花海,还有一条瀑布,这里很晴朗,和迷梦森林完全不一样。
而这里的小鸟小松鼠看到他都围上了他,好像他是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
不,比这更甚。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长长的桌子,好像是早就准备好迎接他的到来。上面摆满了食物,
他从未见过那么多那么多的食物,
不禁咽了咽口水。
小动物们拉着他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他突然想,这些可能都是幻觉。
也许这些食物都是毒药,这些小动物都是毒蛇毒虫。
于是拔出佩剑,大喊道:“怪物你别想骗我,今天我就要取走你的命!”
可是即便他拿着剑,那些小动物也不愿意离开他,紧紧依偎他。
而他却以为是那些毒蛇毒虫想要咬他,挥舞着剑的手不再留情,一剑下去,几个小动物丧了命,
鲜红的血液溅在了食物上,雪白雪白的餐桌上。
小动物们惊慌失措,却还是盘旋不愿意离去。约翰准备再砍一剑。
“快住手!”一个女人惊呼道!她提着裙子快步走来,她真的是美艳无双,即便是脸色煞白的样子。
约翰看呆了,她真的比王后还要美丽。
她抱着受伤的小动物,心疼的流出了眼泪,她的哭泣声让约翰心里也不好受了。
但他的愧疚和自责只有短短几秒钟,他又清醒而机智地觉得这不过是怪物的把戏。这个美丽的女人一定就是怪物伪装的,他拿着手中的剑指着这个女人:
“不要伪装了,你的诡计我早就识破了。”
女人痛苦而悲伤地抬起头,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他看着面前这个熟悉而陌生的男人。
看着他,金黄的头发,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
那个让她等了几百年的男人。
“罗兰…”她明明知道,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你是罗兰对吗?”
罗兰王妃无视那把还架在她脖子上的剑,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好像在害怕听到回答,好像,又怀着极度的期盼。
约翰撇了撇嘴:“别在做这些无意义的把戏了。”
罗兰王妃惨惨一笑,她用颤抖的手,轻轻地抚摸他的脸颊:“罗兰,我好想你,我等了你几百年,你终于来了。”
她的身体在颤抖,好像在喃喃自语。
约翰有了一丝触动。但他更觉得这个怪物着实会演戏。
他用力推开了她,罗兰王妃跌倒在地,旁边的小动物舔着她的伤口。在她温柔的脸庞上抚摸,似在安慰她。
约翰指着她:“今天我就要你死”
他的语气,冷漠残忍,像刀子一样捅进她的心里。
她抹了抹眼泪,保持冷静地说,“今天你要杀我,现在太阳还没有落山呢,陪我到太阳落山,好吗?”
约翰答应了,也许是因为他自负地认为自己不会有危险吧。
小木屋里很整洁,香气怡人,摆设都很有品位,
罗兰王妃在为小动物清理伤口,说着一些话,好像是在告别和托付。
她的脸上,带着浓浓的隐藏不住的笑意。
时不时回头看着约翰熟悉的脸,心里很满足。
约翰看着墙上的一幅画,发起了呆,看得出来那是地位很尊贵的两个人。
那个女人优雅地坐着,而另一个人竟然跟他一模一样。
只是他很庄重,严肃,不禁让人敬畏。
下面写的是,罗兰王子和她的王妃。
约翰心里有微微的悸动,他看到那副画下面有一个很大很大的箱子。
里面装满了信封,每个信封上面都有一句——致亲爱的罗兰。
约翰看向那个女人,目光复杂。她欢乐地哼着一首曲子,
那是一首很古老的曲子:
“亲爱的,当你清晨起床时,记得给我一个吻。
亲爱的,当你中午用餐之前,记得给我一个吻。
亲爱的,当你晚上睡觉之前,记得给我一个吻
亲爱的,我会为你唱着一首歌,一直到我们都白发苍苍。
亲爱的,请记得,给我一个吻。”
她的歌声那么悠扬,引得小鸟也跟着唱了起来:
“亲爱的,我会为你唱一首歌,一直到我们白发苍苍。
你是否,会记得,给我一个吻。”
罗兰王妃带着约翰走到了一个瀑布前:“罗兰,你还记得吗?你第一次带我去的地方,是一个美丽的瀑布,你说你会爱我,一直到瀑布枯竭。”她羞涩地低着头。
而约翰却毫无感觉,他看着这个平淡无奇的瀑布,看着太阳快要沉入其中。
“罗兰,你知道吗,我每天都在想象你回来以后的场景,你说当你不再是王子了,我们就找一个世外仙境,永永远远在一起。你消失了以后,我就猜你一定在那个地方等我呢,我找到了,罗兰,我找到了。”
约翰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她到底是找到了仙境还是找到了他,也许这都是她的诡计。
他想着,他要做最好的骑士,就在太阳落山以后,把这个满嘴谎言与诡计女人的头颅献给国王。
“罗兰,你抱我一次好吗…”罗兰王妃羞涩得脸红了低着头小声说道。
约翰轻蔑地哼了一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罗兰王妃许久没有回答,她面色苍白,很苍白,
她看着身边这个男人不舍得移开眼睛。多看一会儿也好啊:“罗兰,如果可以死在你的剑下我也不会遗憾了。”
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啊,天黑了。
太阳溺死在了瀑布的温柔里,再也不会升起。他把剑插在了罗兰王妃心脏里,直到那一刻,她还在看着约翰笑。
她的头发迅速变白了,满脸是皱纹,她丑得就像是一个老巫婆。
约翰更加不会心软了,他现在骄傲无比,自诩聪明的他识破了老巫婆的诡计,除了他没有人可以做最厉害的骑士。
他大笑起来,终于可以出人头地了。他带着罗兰王妃的尸体准备离开迷梦森林。
可是,整个森林都是哭泣的声音,可怕而又悲伤!
动物们都来啄他咬他,他一剑一剑,毫不留情,整个森林都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他又饥又渴,然而不再有食物,也不再有人引路。
模糊中,他看到了那个白胡子小矮人的身影:“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几百年以后,在神秘的王国里,流传着一个故事:
迷梦森林一夜之间消失了,只留下了一个失忆了的男人。
他说他只记得他的名字,叫做罗兰。
故事讲了一整夜,小女孩已经熟睡,而我的眼睛竟然湿润了,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有了感觉?心痛和难过的感觉已经太遥远和陌生,七点像是吸取我的血液一样,让我变得越来越脆弱。
我开始恐慌,不光是为我自己,也为他们。
* 再没有故事
七点的钟声还没响起,
命令我喊爸爸的男人却来了,
他拼命拿马桶塞吸我的嘴巴,
牙齿、牙龈、腮帮接连掉了出来,
我接住了它们,想着要不要安回去。
突然觉得呼吸有点麻烦,
原来我的肺也被吸了去。
“你果然是没有心的!”
他的眼睛因为睁得太大眼珠掉了出来。
我接住了它们,准备拿去喂养七点,
可是外面世界的味道一定很难吃。
他们把我关在这里,又把我关在那里。
所谓的拯救夺走了我唯一的未来。
嘶吼疯狂自残都已经不新鲜了,
我知道七点在等我,等到死。
再次失去自由时我已经被判了死刑。
我再也没有睡着,再也没有了故事。
我只有一堆没有署名的回忆。
不巧,我的记忆力极差。
女人会死,所以我也会死。
所以她们也会死。
参加女人的葬礼,我被放了出来。
日光洒下来的那一刻,我的眼泪就没再停。
一个自称朋友的女生挡住了我的路,
她挖开坟墓用新鲜带血的白骨做了牙齿,
她把蚂蝗做成了牙龈,尚且还在蠕动,
她把它们塞进了我的嘴里,用抹布缝好。
我不想笑,我应该笑,她看着我跑走了。
即使老去也不会被原谅,
肮脏的过去真实地磨过我的皮肤,
直到腐烂狰狞的伤疤和骨头贴合在一起,
如同灵魂和生命永不分离。
七点不见了,她们都会不见。
画里的人没有脸,没有姓名。
回忆被抢夺地只剩下毫无用处的痛感。
我只想最后一次在这里永远沉睡。
门口沉闷的棺材却响动了,
墙上的钟停留在七点的时刻。
我举起门旁已经干瘪枯竭的水壶,
为她浇灌,可是却流不出一滴水。
棺材里躺着的女人全身如同一块焦炭,
没有头颅,也没有手脚。
我的眼泪滴在了她的胸口上,
没有激起任何的声响。
* 我该死掉了
一个美丽苍白的女人坐在我的床边看书,月光在她的眼睛里熠熠生辉。
我焦急地等待,时间终于转动到七点。
”妈妈,妈妈,妈妈”我反复喊着。
“小公主乖,妈妈今天给你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我笑着扯着她的裙角,她摸着我的头。
“那是一个巨型动物占据食物链的高端,统治泛滥成灾的人类的国家。
金碧辉煌的宫殿里,镶嵌着杂乱无章毫无美感却极端奢华硕大的宝石,鸡国王正襟危坐在它纯金打造的座椅上,血红的王冠锃亮发光,象征着它独一无二的权利与荣耀。
一个极长的桌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肴,颜色杂乱,各种香气弥散。但它们有个共同点——都是以人作为食材做的。宴席上分别是猴子首相、羊祭司、驴子法官、鹅亲王、鼠公爵和鸭伯爵。
“咳咳”鸡国王开始发话了,它微闭着它那双圆眼睛,愁容满面地说:“我深知你们吃人吃厌了,吃烦了,可是我们作为动物王国的最高统治集团就必须以身作则餐餐吃人。”国王话音刚落,下面立刻躁动了,怨声四起,只有猴子首相依然端坐着,它心里还惦记着那昨天搜刮的一仓库的香蕉呢。国王让大家安静下来,接着说;“所以呢,我为了让你们吃得舒服些,搜集了全国各地最美味的人的吃法。”
可是国王热血激昂的一番话并没有引起它们的兴趣——说来说去不还是要吃人嘛。
其中鼠公爵最为抗拒,甚至做出了呕吐状,要知道他一步步升到了公爵的爵位就是靠吃人。当初他带着一大家族的人整天吃人,创下了年度吃人最好成绩!日吃人数量第一、月吃人数量第一、年吃人数量第一、吃人速度大赛第一、吃人花样比赛第一、吃人奥斯陆金奖等等数不胜数。他日日吃人,现在听到人这个字都要吐了。
宰相猴子依然表现得很淡然,其实心里欣喜若狂,他喜欢研究吃人的新招式。要知道他写的《吃人三十六式》可是家家必备的,被拍成了多部电影,一年一年地翻拍。这日新月异的世界里,动物们都期待着更多的吃人方法,它正想着再写一本续本《吃人七十二式》呢,今天就是个绝好的好机会。
“好了好了,第一道菜,也就是我面前这道菜叫做`风干人肉’,这真是个极为精细迅速的活,厨师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抛开人腹、去除内脏、放入精心调制的调味料再迅速缝上。此时这个人必须还是活的,能叫唤的,挂在通风处等待风干后味道就会渗入皮肤,极其美味。”鸡国王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香辛料的味道混合着人肉风干后的酸味很是呛鼻,可当侍女们把肉分到每个人的碗里品尝时都纷纷称赞不已。
国王见此情景很是欣慰,开始介绍第二盘菜。
“你们坐的这个桌子是专门为了这盘菜定做的,右边都有个洞,知道是放什么的吗?”所有人都不敢去掀开盖子看,只有猴子首相根本想都没想就迫不及待打开了。竟然是一个小孩子的头,不对,猴子首相掀开长长的桌布看,果然有一具烂泥般的身体。
国王冷冷地看着它这一僭越性的行为,转而一笑:“首相别急,这盘菜需要现场制作。”说完厨师就到了每个人的身边,拿起小榔头敲这些被麻醉的孩子的头。很快他们都疼醒了。“妈妈妈妈”哭着喊着,人就是这样喧闹,都已经习以为常了。等到头盖骨敲碎了,厨师放入了鲜美的乳白色的汤汁和脑浆搅拌均匀了,就可以吃了。
猴子首相吃的那个孩子还没死完全,挖的时候那孩子还在惨叫,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一片安详欢快的景象。“这人脑尚且还在活动,最为鲜美松软,这盘叫做`油泼人脑',大家还满意吗?”
“满意满意”都纷纷说着,除了鼠公爵依然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要知道人脑它生吃过无数次了,大人的小孩的老人的,开始觉得新鲜的很,后来只觉得味道太腥了。
“要说这第三盘菜,真要感谢羊祭司的奇思妙想。抬上来吧。”
只见两头公羊抬着一个烤熟还冒着热气的的孕妇上来了,这孕妇肚子很大,至少怀胎九个月了。她全身都烤焦了,两只黑糊糊的手紧紧捂着肚子,想来肚子里的孩子也熟透了。
“这将要临盆的孕妇肚子里婴儿的肉才是真的滑嫩呢。”只见厨师干净利落地把孕妇肚子剖开,将一团血淋林黑乎乎的婴儿拿了出来,连脐带都没剪就切了手臂、腿、头、胸、肚子洒上烤肉粉就分了下去。
“这真是我吃过最美味的肉了!”羊祭司兴奋地啃着一个小腿,眼里尽是渴望。鼠公爵更不高兴了,因为他被分到了一个小手臂还少了肩膀那部分,真的一点胃口也没有。
国王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说:“自己的口味还是只有自己清楚啊。这第四盘菜叫‘浇人肉’,你们可以自己选择吃哪个部位。”
侍卫带上了一个人,大家一看就知道,他就是人类的那个不自量力的狗皇帝。全都挖苦讽刺着,驴子法官睁大了眼睛,坚定而憎恶地陈列了他的罪过,最后为他将被吃了而成了正义的化身,老泪纵横地说:“这真是个惩恶扬善的正义的新世界啊!伟大的国王,我请求吃他的心脏!”
猴子首相并没有被驴子法官一番动人深情的话触动,而是仔细思考那个地方会是最好的,于是他要了皇帝的腿肉。羊祭司要了他的胸脯肉,鹅亲王要他肚子上的肉,老鼠公爵就要了手的肉——因为那似乎最少,而鸭子伯爵则要了脚的肉,脑袋和颈部留给了国王,他似乎很是满意。
厨师先拿着热汤烫了烫他大腿,这狗皇帝闷哼一声,立刻汗如雨下。当厨师一块一块挖他的肉的时候,他的身体颤抖不已,面目的狰狞程度连鼠公爵都不曾见过,更令人惊讶的是他却始终没叫喊过一句话。
厨师足足挖了两个小时才把肉送到了每个人的银盘里,医生在旁边维持他的生命,最后挖出心脏给了驴子法官的时候,他的身体俨然已经成了一具白骨,还有些重要的经脉藕断丝连。这驴子法官一边吃着半生的心脏一边大哭大叫着旧世界消亡了动物的新世界崛起了,那震耳欲聋的声音像被吃的人是它似的。
国王却对它投去了赞赏的目光,并将自己盘子里皇帝脑袋赏赐给了驴子法官。
鹅亲王沉入悲伤无法自拔,它要了肚子肉,没想到竟然没有内脏,要知道它最喜欢吃人肠子。
国王拍拍它的肩膀说:“鹅老弟,我知道你喜欢吃人肠,这第五盘菜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这吃法在人类时代就失传了,是厨师们根据历史遗留的记载进行了无数次试验才研究出来的。”鹅亲王立刻受到了其他贵族嫉妒怨恨的眼神,特别是跟国王有血缘关系却被一贬再贬已经有官无权的鸭伯爵,眼睛都红了却只能低头不作声。侍从们打开了左边金盘的盖子,这人肠的色泽真是绝世无双,就连鼠公爵都有点心动了,鹅亲王已经垂涎欲滴,眼巴巴望着国王。国王笑了笑朝它点点头,示意它可以吃了。鹅亲王往嘴里塞了一口,频频点头“好吃好吃,真好吃!”一条条金灿灿的肠子塞得满嘴都是,也不知道它这一口吃了多少人的。
“这盘‘脆人肠’是层层挑选的最为肥美的活人,用刀沿着肛门划上一圈,再把食指插在肛门内旋转,用力往外拔出,肠子完全拔出的时候人还没死完呢。”国王边说便用手比划着。猴子首相严肃认真地听着每一个细节,它觉得这个方法确实很特别新颖,也许吃心肝肺的时候也可以借鉴这个方法。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他写的《吃人七十二式》已经出版热卖的场景了,他甚至暗自想要在自己头上嫁接一个鸡冠呢。
“愚蠢的人类建了那么多工厂,毒残了自己的后代,这第六盘菜‘三妈妈’吃的就是这是这些畸形的远远小于正常身形的婴儿。之前我们都沿袭了传统把它们当垃圾丢掉了,造成了极大的浪费,毕竟这数量很大的,人类再怎么掩饰都不行的。以后我们要废物利用,鼓励子民食用这种人。其实这个吃法也非常简单,只有真正热爱吃人事业的动物才能体会其中的乐趣啊。”听到这,鼠公爵立即挺直了身板,绅士般地理了理自己胸前的餐巾。国王满意地朝它点点头,“那么,就请鼠公爵先来尝尝吧。”
一个大盘子就端在了鼠公爵面前,一打开,立马就瞪大了双眼——它竟然没吃过这种人,这一个个小小的畸形的人在盘子里拥挤蠕动,看得鼠公爵兴奋极了食欲大开。国王讲解道“用筷子夹住畸形小人,畸形小人就会‘妈妈’叫一声,夹到调料里时又会‘妈妈’叫一声,当你放入嘴里时,发出最后一声‘妈妈’。所以叫做‘三妈妈’”
鼠公爵迫不及待品尝了,这畸形小人挣扎的样子非常有趣,还有它们尖叫的‘妈妈’在嘴里渐渐消逝的声音真是动听极了,完全挑动了鼠公爵吃人的新动力和激情。
“鼠公爵不愧是我们动物王国的吃人模范,全国子民都要向它学习!”
席上掌声一片,可是包括国王自己都没有动筷子,他们心里都有数,这样的垃圾畸形人该给谁吃的。
“这最后一盘菜叫做‘烤人脚’,是我为鸭伯爵践行而准备的,我记得你一直对人脚情有独钟。”鸭伯爵不可思议却又认命般地看着国王,“听说你一直想要归家,想来你也一把年纪了,现在国泰明安,你也该回去享清福了。”国王的笑容里究竟藏了多少,鸭伯爵一直都不明白。当初若不是它一个家族的覆灭哪来今日翻身统治人类,这忘恩负义的东西。
一个关在笼子里还被紧紧锁住的裸体女人带了上来,她全身肮脏极了,下体还流着血,沾着各种动物的毛发。她安静地垂着头,想多遮挡自己暴露的身体。“这锁在笼子里的女人是皇后,她可不一般,是个被裹了足的女人,这脚被称做三寸金莲。”鸭伯爵睁大了眼睛,竟然能吃到如此极品的脚,所有的烦恼好像都一扫而空了。
厨师在笼下放上烤盘,在女子扭曲的小脚上洒料酒辣椒,开大火开始烤。女人凄厉地惨叫着,国王嫌烦让人剪了她的舌头。女人呜呜声竟然变得惊悚可怕。所有人仿佛心里某个地方受到了冲击,打了冷战,气氛突然凝固了起来。没有人敢去看她挣扎痛苦的样子,直到熟肉的香味弥散,女子被砍去了双脚,献到了鸭伯爵面前。似乎谁也不愿意看那双女子的双脚,仿佛它会突然走动起来踢打他们一样。
国王也面带僵硬的笑容宣布宴会结束,每个动物都怀着鬼胎匆匆离去了,整个金碧灿烂的宫殿里只留下了被驱逐的鸭伯爵和那个还在呜呜叫的女人。”
七点被火葬了,我的门前是男人的尸体,
“杀人偿命,必须枪毙。”他们这么说。
他们救赎的方式总是这样极端。
七点,我锁上门蜷缩在早已不合适的小床上。
我终于有了嗅觉,却十分腥臭,
将仅有的胃都吐了出来。
我终于看到了的世界,却肮脏无比,
连放脚的地方都找不着。
于是我死掉了,我该死掉,在七点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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