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刚十八岁，就被二叔拎进食品厂
我干装卸工，燕子在车间干择菜工
我们每天都是白衣白裤白帽白口罩
只留下眼睛时不时飘出火苗和星星
每当我，把刚卸下来的大叶菠菜
连同汗水传递到她手里，菠菜们
就仿佛中了仙气，老虎样亢奋起来
燕子燕子！菠菜们整天在日语的监控下
不停地喊着，在我们拥挤的充满了
臭脚味宿舍的梦里，在每天三次
每次半小时跑着去吃饭的食堂里喊着
而她总低着头，脸果子样，红红的
嘴抿紧了，半言不发，仿佛里面
全是金子和珠玉！半年眨眼就过去
厂子破了——她要回沂蒙山老家
我也要回北平原，临走的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都哭了，心里
窝囊了几车的话，却怎么也倒不出来
只有使劲的诅咒厂子，这个让我们的心
偷长出叶子的地方。大风愈刮愈大
厂房也被吹的愈来愈远，吹成黑白
抻出几米长的手不知怎的，握着握着
就松开了。在卡车粗暴的催促中
我边跑边大声的喊：燕子别哭，别哭
发了财一定去找你，否则我不是人
——多年后，风把脚力吹得虚弱
镜子把人照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