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列车

在这样深沉的夜晚
你不知道一列火车会干什么

它有时不顾一切地
冲进一场雨里
在雨里转身

有时它会调皮
离开铁轨，悬空一会儿

睡在火车里的人
都在甜甜的梦乡里
离家越来越近

他们没想过，在这样
深沉的夜里，一列火车
会思念什么


大寒

不宜出门，宜披衣
点一团火，读几册书。
宜听歌，音量放小
世界放小，心放大。
宜小酌，炭火温酒
酒暖心。

在等一场雪，随我
从北方来。

宜怀人。那人却在
生活之外。


母亲的宗教

天亮起床，起床忙活
淘米的水养颜护手
经霜的蔬菜甜，进屋的燕子
是富贵人家的象征
进门是客，窜进来的虫子不能伤害
田地不能荒芜
有字的纸张不能随意丢弃

儿子们穿着整齐帅气
像年轻的神，散发着光芒


鸟窝

老家门前，有一棵树
在这样深的冬季，叶子都掉光了
光秃的树梢上有一个鸟窝
我一直以为是空巢

直到今天早晨
看见两只喜鹊
从巢下的树枝上
往巢里跳

原来喜鹊回巢
是先要停在旁边树枝上的

我的父亲回家，也不是直接进屋的
他要在门前的台阶边停一会儿，清理鞋底的泥

他蓬乱的头发上，也有一个鸟窝


过年

家乡的小年，从下午开始
从送烟火开始，在祖坟前
焚香，跪拜，燃放鞭炮
叩首的人，都念着古语。

多少年了，年都是这样过的

田野里，烟雾缭绕
到处都是鞭炮声

乡村世代守护着的
神，繁衍不息


过年

饭菜上桌，鱼放在最中间
添好酒，点好蜡烛，等神就坐

在广阔的鄂东地区，在今天早晨
在天未亮之前，所有的人家
都安静等待着神吃好饭

然后一家接着一家地鸣炮
鸣完炮，一家人落坐
食物落满神光。一家人
边吃边聊，等待天亮


绿春联

过年，都会贴春联
春联有红色的，也有绿色的
在乡村，绿色是哀悼的颜色
清明时候的草，绿得最茂盛

我回家的时间少
只有过年贴春联后
看见那些绿色爬上某户门墙
才知道 这一年里 又有人
悄悄地走完了一生


神灯

在乡下，有种沿用数百年的灯
极为简易:将吃饭的碗倒扣
在碗底上添满食用油
放上一根灯绒芯，点燃
油尽灯自然枯

过年的这几天晚上，夜深人静之后
父亲来到灶台，将瓷碗倒扣在锅底，
添满菜油，放好灯芯，点燃一支高香
燃灯。放鞭炮。

在乡下这叫灶灯，父亲正在上灶灯。
在乡下，灶是信仰的一部分。


新年辞

阳光越来越好，尘世的烟火味道
越来越浓。赶路的人，已经到家

灯火温暖，厨房里热气蒸腾
食物有儿时之美

亲爱的朋友，愿你得偿所愿
皱纹和白发生长缓慢
有更多的时光用来虚度
和最爱的人在一起
永远有爸爸妈妈

亲爱的朋友，愿你身体康健
付出爱，得到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