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决术
他以拒绝的方式立在旷野
用裸露拒绝过度的遮盖与修饰
用眼睛拒绝色彩
用耳朵拒绝声音
用嘴拒绝食物
用大脑拒绝思想
他拒绝,他拒绝一切
他裸露的肌肤拒绝与你亲昵
他张扬的性器拒绝与你交配
他流淌的每一滴血
都是拒绝。
他以裸露的人体
立在旷野,以拒绝对抗拒绝
他将每一块肌肉
修成拒绝的盾牌
将每一个毛孔修成瞭望你的窗口
将每一根体毛修成拒绝你的长矛。
◎勾魂术
手机响时,他们都在摸自己手机
尽管这响声与他们的截然不同
响着的手机就放在桌子上
铃声带着震动
桌面上似乎有细微的波纹
醒悟过来的人开始看着桌面
手机的铃声很小,很有修养
是彬彬有礼的那种,他们正准备提醒
他拿起了手机,他们心里像是有什么被掏走了
他小声接着电话,有人开始
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有人干脆握在手里
像是在等待铃声再次响起
又像是什么也没等。
◎杀人术
一旦被认定是上好的材质
人就不可能从大门
作为废料走出来。每个病室
都是绝密的加工车间
人一旦被输液的导管拴住,便
只得束手就擒。他们醉心于
加工过程,把加工作为乐趣
作为绩效。他们强调精细
讲究耐心,开展竞赛。如果没人提出异议
还可以理直气壮把身体拆开
清洗,消毒,除锈,打磨
然后按照太平间的施工图纸,重新
组装一番,作为上好的养料
从收费口输送到医院的每一个器官
大街上的每个人都是他们储备的
上等材料,救护车一旦停在你的面前
你就无路可逃。
◎麻醉术
我被感恩逼得走投无路时
我感恩有一个墙角护住我的后背
当我被墙角伸出双臂勒断我的脖子
我感恩他没有折断我的骨头
当他一根一根折断我的骨头
我感恩他没有抽走我的血液
当他将我的血液抽得一滴不剩
我感恩他能让我的尸骨入土为安
当他抽去我脚下入葬的土地
我感恩他用一膛炉火将我化为一缕青烟
当我在天空消失得无影无踪时
我感恩那个教我学会感恩的人。
◎化妆术
她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
修长的手指在镜面缓缓滑过
修饰过的眼,眉,面颊
和最要命的唇
与指甲上秀着的花朵相映成趣
她一直没有卸妆,夜已经很深了
她的化妆术越发娴熟,她用遮盖
修饰,凸显,另起炉灶等技术
可以随便塑造一张面孔
她总能审时度势,装扮自己
她活在妆里,不再以真实的面孔示人
她醉眼迷离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骂了一句:“戏子,贱货”。
◎永恒术
时间无边无际
我站在时间里,时间的浪涛
轻轻拍打我的身体
我站在时间之上眺望时间
时间之外依然是无边的时间
现在,我不再奔跑
不再想在时间的边际,纵身一跃
我唯一想做的
就是站在时间里
让时间进入我的身体
与她合二为一。
雪峰点评:
既然是“新术学”,也就绝不是原本意义上的“术学”了。
“术”与“欲”一旦合谋,就是人走向末路的原罪。人与自然,人与人的对决,在征服、贪婪、纵情、虚荣、享乐欲望的驱使下,“心术”就会变得无所不用其极。
勾魂术、化妆术、麻醉术都是变异形态下的幻觉意识。是人的心理活动对扭曲的社会现实的反面观照。揭露和鞭挞是诗人和诗歌的职责之一。“杀人”当然也要讲“术”,杀人不见血或不战而屈人之兵,是“术”的最高境界。医院也能杀人,我们都曾经或正在被杀,但也不排除人为的自杀。
世界上没有“永恒术”。唯一永恒的是时间,生命融入时间,也必将一边行走一边消失。
诗人这组诗歌的“新”,在于立意的新,切入角度的新,写作技巧的新,以及对人性解刨和社会观察,哲理思辨的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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