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他是对的》

我正要走出卫生间
紧挨着门的格子间里
走出一个四岁左右的小男孩
稚嫩的声音跟我说
裤子，解不开
他穿着一身跆拳道服
衣服有点儿大
一点儿也不威武
但是语气很坚定
认定我就是他熟悉的
理所当然会帮助他的人


《恐怖故事》

夜里睡不着
头疼
脑子里乱糟糟的
拿出手机
上网
找出一个恐怖故事
播放给自己听
在后半夜
听着听着
居然睡着了
独自睡在客厅里的狗
每天都很安静
今夜突然大叫
把我吵醒
手机里正播放着
恐怖故事的高潮


《马》

马路上
听见一个人
冲着电话大声喊
马上
上马路

傍晚的马路上
一匹马也没有
只有汽车轮子的胶皮
碾压路面沥青的声音
像什么东西
正在被剥皮


《圆满》

玻璃杯的杯口不太圆
薄薄的玻璃
我试着用力捏它
把它捏成一个标准的圆
马上又放弃努力
不敢太用力

我的手被扎破了
鲜血直流
或者
我把杯子用力摔在地上
摔得粉碎
这些气急败坏的影像
几次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又很快把它们擦除
这比把一个不太圆的杯口
捏成圆形
要简单得多


《早晨的对话》

不到六点半
迷迷糊糊中
脑子里重复一句话——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啊

是什么秘密呢
头脑中并没有清晰地给出
要把哪件事说出口
是那些从来没有告诉别人的
还是那些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的

我起身去卫生间
把憋着的一泡尿尿进
坐便器张开的空空的大嘴里
然后，回到卧室
独自一人躺在床上

在这样一个冬天的早晨
我琢磨脑子里出现的那句话
却不知道有什么事
要说给什么人


《老王讲爱情》
 
我到她家
看她妈这人不错
就决定娶她了
 
你别想歪了
我是说她妈为人不错
养的闺女肯定差不了
 
两个人搭伙过日子
就是这么点儿事
别人都觉得我们俩感情挺好
其实我们从来不谈感情
 

《老王的遗愿》

没别的要求
就是千万
不要和
死去的老伴
葬在一起

儿女们
不知道老王
这是抽的什么风
老太太活着的时候
老两口
整天和和气气
没见有什么
深仇大恨
也就没把老王的话
当回事


《体验》

我不知道那些
早出晚归的
上班的人
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于是
我把自己变成
一个早出晚归的
上班的人
本想体验
他们的生活
却发现
上班的人
数量如此众多
我只能体验
属于我的
那一丁点儿生活
对于那些
数量众多的生活
我的生活
微不足道


《游记》

流了两滴眼泪
流到眼角就流不动了
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多年以后他才重又想起
那个忧郁的小男孩
吞下两枚钉子
去厕所的时候
从《徐霞客游记》撕下两页纸
他觉得那本书
再也用不着了


《在大学》

在传媒大学
我和紫箫
坐在水塘边闲聊
几个大学生坐在不远处
其中一个女生
把脚伸进水塘里玩水
一条紧身牛仔裤
湿了半截
也不挽起来
满心高兴都写在脸上
兴起之时
干脆站在齐膝深的水里
走来走去
她算得上漂亮
应该知道
会有人不时扭头看她
一个正在炫耀天真的女孩

转到学校门外的小街
遍布餐馆，书吧，咖啡馆
墙上画着涂鸦
街边遍布脏水，散发臭气
有高傲的女生，羞涩的男生
时尚的妹妹，扮酷的弟弟
小情侣有异性的也有同性的
我跟紫箫说
有一段时间我特别想回到大学
可是那时我上有老下有小口袋里没钱
大把的时间都浪费在养家糊口上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还装出一副
过来人的平静的模样


《一年之初》

深夜
用手机打车软件
打车回家
年青的司机姓彭
今晚第一次出来拉活
竟是为了躲避
正在家里吵架的
母亲和姐姐
我说，躲躲也好
有时候劝也不起什么作用
等你回去了
没准她们早就不吵了

早晨很晚才醒
想起昨天晚上姓彭的司机
独自安静地躺在床上
聆听新的一年
哪里传来吵架的声音
听着听着
翻身又睡了个回笼觉


《很晚了，睡吧》

这些虫蚋
喜欢在窗外乱舞
喜欢光
冲撞玻璃
喜欢熬夜，躁动
常常等不到天亮
就死在窗台上